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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敢回应。按照突厥习俗,胜利者才有权处理失败者的生命。而输给周大牛的那名武士先是丢光了自家军队威风,战败后又吻对方脚下泥土示弱,所以绝不能被容忍活着返回。如果每个突厥武士都以他为榜样,狼骑的威严何在?阿史那家族的威严何在?
“来啊,莫非你们只懂得杀手无寸铁的人!”周大牛挥舞着陌刀,又跳又骂。刚才的战斗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但对方这些畜生连自己人都杀,不砍翻他们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大牛,回来,该别人了!”李旭唯恐周大牛坚持下去吃亏,大声命令。
“***,这次饶了你们!”周大牛向地上重重地吐了口痰,用脚踩了踩,扬长而去。
众突厥武士被他轻蔑的举动气得两眼冒火,但得不到将领们的命令,谁也不敢上前挑战。几名伯克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低头商量了几句,又推出另一名勇士来。
“这回该我了!”一直在长城下观战的刘季真见突厥人还不肯放弃,大声请命。
“刘兄小心!”李旭知道刘季真的身手,笑着答应。
“叫我大汗,我是突利汗!”刘季真回过头来,郑重矫正李旭称呼上的错误。
“祝突利汗旗开得胜!”博陵军的弟兄们齐声回应。 (注:与唐初的突利不是一个人)
刘季真笑着点头,得意洋洋地走上战场。他纵横塞上多年,刀下不知劈了多少各族勇士。突厥人仓促选出来的挑战者怎是对手。马背上才见了一个照面,狼骑的身体就坠了下去。淅淅沥沥的鲜血顺着战马逃走的方向淌了一路。
“呼韩邪大单于的嫡亲后人,大汉皇帝刘渊的第二十代孙,燕山山主,一阵风总瓢把子,刘季真在此,狼崽子们,哪个前来送死?!”刘季真从刀刃上抹下一把血,涂在脸上,冲着突厥人狼嚎鬼叫。
他本来没想淌长城之战这趟浑水,奈何突厥人大举南下,几名多事的将领顺手把一阵风设在中原和草原边界处几个重要寨子全给拔了。马贼们气愤不过,干脆聚集起来,从背后捅了骨托鲁一刀。
一刀捅完,狼骑紧追不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刘季真决定带领大伙到涿郡投奔李旭。这样做的好处有两个,首先,李旭这人厚道,有当年的交情在,不会拿他当土匪来剿灭。第二,双方激战之时,马贼们也是一股不容小瞧的势力。利用得当的话,能给擅长骑兵冲杀的突厥人制造很多麻烦。
这疯子素有恶名在外。狼骑中还真找不出几个敢跟他玩单挑的人来。几名伯克正懊恼间,猛然听到一声号角,“呜——呜呜——呜呜——”
“轰———轰轰——轰轰————”另一阵低沉沙哑的角声与先前的角声相和,听在人耳朵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威严。
“来了!”几名伯克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都露出了欢喜的神色来。后一声号角是突厥王庭专用的雅乐,需要用纯白的皮毛的公牛的角,在九十九名敌人的血水中浸泡一整天,然后经过大萨满祝福后才能使用。每当角声响起,便预示着可汗亲自降临,即便是飘荡在原野中的恶魔厉鬼,也要退避三舍。
“让弟兄们加快后撤速度,要求城头擂鼓!”李旭听说过突厥人习俗,回过头,冲着亲兵吩咐。
撤向长城内的队伍速度骤然加快。紧跟着,城头上的战鼓雷鸣般响了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如万马奔腾,如惊涛骇浪,瞬间将角声盖了过去。
听到自己一方势弱,突厥伯克们却毫不在乎。领着众狼骑让出通道,将数百匹纯黑色的骏马让进山谷。黑色的战旗,黑色的铠甲,黑色的骏马,小半边山谷顷刻失去青葱春意,仿佛地狱突然从泥土下冒到了人间。
一团漆黑之间,五点白色的“鬼火”看起来分外扎眼。随着黑烟迫近,长城的守御者们看清楚了,来者不是鬼火,而是五匹雪白毛色的巨狼。每一匹都有小马驹般高大,伸着鲜红的舌头,瞪着翠绿的眼睛。
距离敌人最近的刘季真吓了一跳,赶紧兜转马头撤了回来。“是骨托鲁,他弄了几头野兽助阵!”一边撤,他一边向众人解释,唯恐被大伙讥笑胆怯。
“那不是甘罗!”旭子的心先是一惊,然后迅速得出答案。甘罗的眼睛是金黄色的,带着一点点迷茫和温情。五匹白狼当中,没有一匹眼睛为金黄色。瞳孔内射出来的光芒只让人感觉到寒冷,没有半点朋友般的温柔。
没等李旭做出更多的判断,白色巨狼们已经跑到山谷中央,齐齐蹲下。巨狼的主人策马而出,冲着他遥遥拱手,“附离,咱们又见面了!”
“骨托鲁汗,我记得有人在长生天下立誓,说自己永生不再入侵大隋的?!”李旭笑着向前走了几步,先是用汉语回应,然后以突厥语重复。
在一段特定的时间里,敌我双方因为战略的需要曾经一度走得很近。博陵军中大量的战马和皮革都购自骨托鲁那里所部,而骨托鲁也打着与始必可汗对抗的借口,派遣商队从博陵买过不少生活必需品。所以见了面,虽然已经成为仇敌,招呼还是要打一个。
“哈哈,哈哈,大隋,大隋!大隋已经不在了!”骨托鲁仰头大笑,借此压制住脸上的尴尬。为了让双方听的真切,他也用突厥语和汉语交替着回答。他当年被李旭逼得立誓,一直引为奇耻大辱。如今当着众将士的面,更要把场子找回来。“大隋在哪?你们看到大隋在哪了么?我只看到了定扬可汗、大度毗伽可汗、屋利设和哥利特勤,没看到大隋在哪里?”
定扬可汗是刘武周的封号,大度毗伽可汗指得是梁师都、屋利设和哥利特勤指的是李子和与张长逊,这些人都曾经是大隋将领。现在都依附于突厥王庭旗下。
“无耻,不要脸!”听骨托鲁强词夺理,中原豪杰们忍不住厉声痛骂。但内心深处,却隐隐升起一股愧意。如果不是中原群雄们争先恐后地向突厥王庭宣布效忠,阿史那家族也不会对中原起了轻视之心,更不敢在自己内患重重的情况下还兴兵叩关。
骨托鲁刚刚说过一口流利的中原语言,却突然变成了聋子。故意装作听不懂大伙的呵斥声,他将手放到耳边,转着身体倾听了一会儿,然后又笑着用中原话和突厥话说道:“既然大隋已经亡了。我当年的誓言自然也解除了。我说附离大人,你守在这里,是为谁而战呢?”
“我?!”李旭回头张望背后巍峨长城,“大隋也许不在了,但我等的家在此。骨托鲁汗,如果我到你的金帐前牧马,你答应么?”
“大隋也许不在了,但我等的家在此。骨托鲁汗,如果我到你的金帐前牧马,你答应么?”刘季真见李旭反复用两种语言说得费力,叫过几个机灵的马贼,主动给双方当起了翻译。
众马贼正想做些事情回报李旭救命之恩,得到刘季真的命令,立刻开始执行任务。李旭说完一句话,众马贼们立刻将其转为突厥语,齐声向突厥方呼喊。骨托鲁说完一句话,马贼们立刻将其转为汉语,向长城上下传达。
这下,双方交流速度立刻快了许多,语言也愈发犀利。
“家?哈哈,哈哈!”骨托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放声大笑。“如果你为家而战,又何必挡在这里?本大汗保证,不会让弟兄们经过你的家门口。本大汗还可以保证,如果你让开,你就是突厥的隋王。黄河以北,太行以东,所有土地都封给你,让你有个大大的家!如何?”
“嗷嗷,嗷嗷,嗷嗷——————”没等李旭开口,五匹白色巨狼同时长嚎。声音在群山之间来回激荡。除了骨托鲁身边的那些纯黑色骏马外,大部分战马都瑟瑟发抖。特别是刘季真,他的坐骑距离狼群较近,听到嚎叫声,腿一软,差点把“呼韩邪单于的子孙”掀下马背。
“该死的畜生!”刘季真破口大骂,也不知道是骂自己的坐骑,还是骂那五匹苍狼。骨托鲁志得意满,从随身侍卫手中接过几块鲜血淋漓的马肉,笑着丢向了巨狼。
“该死的畜生!”众马贼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将骂声翻译成了汉语。惹得长城上下哄堂大笑。
得到赏赐的巨狼却不管这些,嘴里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抢到肉边,大吞大嚼。
“骨托鲁大汗,你给的封赏太低了!”李旭轻蔑地看了一眼群狼,微笑着回应。那些巨狼里边没有甘罗。甘罗是狼,不会发出狗的声音。作为甘罗曾经的主人,他也没学会摇尾乞怜。
“是么,说说你的条件,只要本汗能满足,决不吝啬!”骨托鲁摆出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笑着允诺。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本意就是通过五匹银狼来向李旭示威。告诉对方甘罗不再被突厥人当做圣物,新的圣物已经诞生,对方头上银狼侍卫的头衔,已经不被任何人承认。同时,他还希望兵不血刃地拿下长城,至少能让李旭和罗艺一样保持中立。李旭是个善战的将领,他带人挡在长城上,狼骑们要突破进去得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所以,他不怕李旭讨价还价,就怕对方不肯回应。只要李旭肯讨价还价,他就能开出对方无法拒绝的价钱。
一瞬间,长城内外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这里,所有的耳朵都竖立倾听。
“我刚才说得是,我等的家,不是我一个人的家。骨托鲁汗,你光封赏我一个人,远远不够!”李旭缓了口气,一句一顿。
“我刚才说得是,我等的家,不是我一个人的家。骨托鲁汗,你光封赏我一个人,远远不够!”刘季真听得心花怒放,扯开嗓子,与麾下心腹同时以突厥语呼喝。
“我的家在上谷。大可汗刚才答应,狼骑不经过我的家门!”李旭顿了顿,继续道,“他的家”他手指周大牛,“他的家,在汝南。”转头,他又指了指麾下另一名弟兄,“他的家,在河东!”
“弟兄们,告诉骨托鲁汗,你们的家在哪儿!”
“赵郡!”
“涿郡!”
“淮南!”
“西凉!”
博陵将士们大声回应。这支兵马前身为大隋边军,因此将士们几乎来自全国各地。有人故意给骨托鲁添乱,将自己的家甚至说到了岭南,百越。刘季真乐不可支地翻译过去,听得突厥人直翻白眼。
李旭摆了摆手,制止了背后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然后大声总结,“骨托鲁大汗,过了长城,便是我们的家。你听清楚了么?”
众狼骑刚才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待听得李旭这句话,心中暗叫不好,无数双眼睛齐齐望向自家大汗。突厥语言里,“你的”和“你们的”,本是一个词。骨托鲁刚才答应李旭,狼骑不经过“你的家门口!”也可以被理解成“狼骑不经过你们的家门口!”他已经有了一次出尔反尔的经历,如果再当众否认自己的承诺,则非但长城上下的守军,连同追随突厥而来的其他部落,也要瞧不起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骨托鲁被逼得理屈词穷,只好用笑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原来,原来这么多人要跟我突厥作对。可是李将军,你别忘了。中原不止你们这些人。你们自不量力挡在我突厥狼骑面前,其他人却对本大汗翘首以盼呢?”
“盼大汗去烧他的房子,抢他的老婆么?”没等李旭回应,刘季真抢先用突厥语回应。然后尴尬地看了李旭一眼,将其再翻译成汉语。
“哈哈,哈哈!”城上城下又爆发出一阵哄笑。李建成在长城上笑得只抹眼睛。突厥人的禀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伴随河东兵马一道南下的突厥武士只有数百,肚子却大得超过正河东军。这些家伙打仗时不肯卖力,抢东西时,却一个比一个积极。
请一伙强盗来自己家主持公道,除非中原人都疯掉了。他们能带来的绝不是安宁,而是彻头彻尾的毁灭。
“哈哈,哈哈,哈哈!”骨托鲁是何等人物,怎可能被几声哄笑刹了威风。陪着众人哄笑几句,待把大伙都笑得楞了,才摇了摇头,冷冷地问道:“好笑么?一点儿都不好笑。倘若不是这样。我突厥倾国而来,那么大个中原,怎么只有你李将军一个挡在这里?!罗艺呢,刘武周呢,李密呢,难道他们不知道我突厥要来么?难道他们不来,不等于默认自己欢迎本大汗去中原平息战乱,解救你们的苦难么?”
南下途中,他已经得到情报。大多数中原豪杰都没有理睬李旭发出的预警,只有河东李渊派了些兵马来帮忙。而李渊的起家之地是太原,正挡在突厥南下的必经之路上。所以河东兵马与旭子并肩而战,理所当然。
对比携裹四十余其他部落的突厥人,中原豪杰就显得太不团结了。他们连一致对外都做不到,又何谈保卫家园?
正因为心里有了底,所以骨托鲁才准备说服李旭。傻子都知道,光凭博陵六郡,肯定不是突厥王庭的对手。他本以为自己的话说出来,可以让对方认清实际。却没想到李旭听完了他的话,非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