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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个人,把那孩子捞上来。”刘子光道。
一个瘦小的士兵抓着井绳被吊了下去,过了一会便听到井底的喊声:“是个女娃娃坐在木桶里,我把绳子栓在桶把上了,你们拉上去就行。”
刘子光赶忙道:“且慢,先把孩子的眼睛罩上,要不然乍一见光会瞎的。”
片刻后,士兵们从井底吊上来一个大木桶,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正盘腿坐在桶里,手里还拿着吃剩的窝窝,乌黑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辫,看发式应该是个女娃娃,眼睛虽然被士兵的领巾罩上了,但是依然能看见秀气的小鼻子和惨白的小脸。
小女孩很乖,也不哭闹也不乱抓脸上的领巾,就这样怯生生地依旧坐在桶里,看小脸的轮廓倒和那个死在井边的妇人有些象,刘子光一把抱出小女孩,象抱自家孩子一样抱在怀里,旁边有人立刻递上一条毯子,帮着披在小孩身上,刘子光一努嘴,大家赶忙将尸体搬开,腾出一间屋子来,刘子光抱着孩子走了进去,找个干净地方将他放下,屋里的光线适中,这才解开小孩脸上的领巾。
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瞪着刘子光,依然不敢说话,刘子光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糖果,亲自拨开糖纸塞在小孩嘴里,这种糖是用牛奶和蔗糖制成,专供红衫军将士劳累时候补充血糖所用,当然用来做小孩子的零食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小女孩显然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再加上连续两天没吃上饱饭,两三下就将奶糖吞下了肚,吃的太急立刻打起嗝来,刘子光疼爱地抚摸着小女孩,慈祥地说:“慢慢吃,叔叔这里还有好多。”
小女孩一连吃了好几颗奶糖,终于恢复了一点元气,小脸逐渐有些红润了,刘子光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答道:“我叫薛香盈,今天两岁半。”
“真乖,那叔叔问你,啥时候下到那井里去的?”刘子光循循善诱地问道。
“嗯,不知道,娘亲让我藏进去的,说玩藏猫猫,坏人要来抓小盈盈,要一直等到汉话的人来才能出声,叔叔,你们说的是汉话么?”小女孩歪着头问道。
“叔叔们说得当然是汉话,叔叔们都是汉人啊。”
“那我叫娘亲也出来,不用躲了。”小女孩天真无邪,根本不知道娘亲已经为了保护自己,横死在井台。
“娘亲睡觉了,小盈盈乖,不打扰娘亲睡觉。”刘子光这句话说出来,心里不由得刺痛了一下,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看到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失去母亲,真是不忍心告诉她实情。
“嗯,小盈盈乖,不打扰娘亲睡觉觉。叔叔,是不是你把那些黄头发的坏人打跑了啊?”小女孩一双无邪的大眼睛发问。
“是的,是叔叔带着其他的叔叔们把坏人打跑了,小盈盈以后再也不用躲到井里去了。”刘子光道。
“嗯,那叔叔你是不是我爹啊?”小女孩继续问道,这个奇怪的问题让刘子光大跌眼镜,不知道如何作答,幸亏小女孩下一句话让他明白了“娘亲说,爹爹迟早有一天会带着军队来把坏人赶跑,叔叔你把坏人赶跑了,那你是不是我爹爹啊?”
“小盈盈,你难道不认识你爹爹?”刘子光奇道。
“嗯,我和娘亲有两年没见过爹爹了,叔叔,你不是我爹爹么?那你认识我爹爹么?”
刘子光明白了,这小女孩的父亲可能是一位武将,在孩子半岁的时候就出征了,一直没有回来过,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知道是不是战死在疆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兴许已经在世界上没有了任何亲人,当即他抱起小女孩道:“叔叔是爹爹,爹爹回来了。”
小女孩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的响,似乎多年的委屈得到了释放,一双小手紧紧抓着刘子光的衣襟再也不撒手,刘子光的鼻子也酸了,强忍着不流出泪水,但是声音却已经稍稍变调了:“小盈盈不哭,爹爹回来了,爹爹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周围一圈铁打的汉子们也不禁眼圈微红,这个全城唯一的幸存者的遭遇打动了所有在场士兵坚强的内心,几个士兵忍不住走出门去悄悄擦去英雄泪,抬头看见同袍却又掩饰道:“风大迷了眼睛。”
小女孩薛香盈的母亲,就是那位战死在井边的年轻妇人的尸体已经被简单清理过了,外面罩了一件白色袍子,脸上也擦了些胭脂,放置在室内的牙床上让小女孩见最后一面,刘子光抱着孩子站着床边停了一会,小盈盈很懂事的没有了哭,也没有说话,刘子光道:“娘亲可能要睡很久,这段时间你跟着爹爹一起过好不好?”
小盈盈看看长眠的母亲,又看看刘子光,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好。”
红衫军人多势众,城中的尸体很快就被清理干净,渭南城外起了一大片新坟城里的火势也被扑灭,街道上的血污被用土盖上,做完这一切,刘子光集合全军在州衙前训话。
“西夏人的所作所为尔等已经看见,废话本帅也不多说了,是汉子就追上去报仇,以血洗血!三军听令!”
黑压压一片人齐声喊道:“在!”
“骠骑营即刻出击,追击敌军,只有一个字:杀!绝不接受任何西夏军的投降!”
11…23 街道上的怪物
渭南以西五十里,有一片连绵的小山包,山包中间是一条大路,正是从渭南通往长安的必经之路,这小山包上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东来西往的客商们来到此处总会停下来打尖歇息,久而久之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小镇,土路在这里改成了石板路,路两边盖了些车马店和酒馆饭铺,小镇没有正规名字,来往的人都随口叫它五十里堡。
远远看过去,五十里堡和往常一样,车马店门口拴着骆驼和骡子,炊烟袅袅升起,小伙计拿着笤帚扫着石板路上的马粪,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可是如果你走近一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都不是汉人,而是高鼻凹眼的西域人,还一边漫不经心的干着活,一边不时注意着渭南方向。路旁的建筑物的窗户里,隐约闪亮着兵器的寒光,还有盔甲兵器摩擦的声音和压低了的胡语对话。
而在小镇两边的山包后面,大队的骑兵正静静等候着,他们是西夏军的殿后部队,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士兵们盘腿坐在地上,用皮囊喝着马奶酒,用战袍下摆擦拭着弯刀,这支万人队在三天前血洗了渭南,现在正等着包明军的饺子呢。
万户长土布立花是整个西夏军的后卫大将,他有勇有谋,手腕狠辣,为了断绝追兵的补给来源,他不惜将沿途所有的汉人村落都屠戮一空,甚至连数万人口的渭南城都付之一炬,并且杀光了城里所有的人,土布立花以为明军看到渭南屠城,一定会疯狂追击,等他们的头脑被愤怒冲昏的时候,就是兵败之时,吃掉追兵前锋,才能威慑明军,保护西夏大军徐徐撤走。
山包上的斥候手搭凉棚,看到远处远尘滚滚,急忙打了一声呼哨,山后众军纷纷起身,紧马肚带,上弓弦,翻身上马,这支部队是新附军中的精锐骑兵,打仗很有一套,所有的战马嘴里都塞了一个短木棒,以避免马嘶惊扰敌军,七八千人埋伏在山后,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率先出现的是十几匹矫健的战马,从烟尘中迅速奔出,一直奔到距离五十里堡一箭之地才勒马停下,看了看冉冉升起的炊烟便拨马回去了,并没有深入到小镇里探查究竟。
看到明军斥候回去,几只拉满的强弓才慢慢收了起来,临着大路的窗子里,一个装扮成汉人的夏军士兵咕噜出一串突厥语,大概是算你们走运的意思。
远处的烟尘越来越近,一种奇怪的声音也刺激着西夏军的耳膜,这是一种很有节奏很有质感的声音,是生长在天山脚下的游牧民族从来也没听到过的声音,随着那声音的越来越近,西夏军们看见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从漫天的烟尘中钻了出来,赫然出现在五十里堡的街头。
这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丑陋家伙,一个粗大的圆柱体横躺在两排铁轱辘上,通体刷着黑色的油漆,最前面还有一个铜制的老虎徽章,这个大圆柱体上还有着五六个半蛋形的凸起,乌黑的铁管子从这些半蛋形里伸出来,直对着道路两边的建筑物。
这个黑铁打造的庞然大物后面用铁链子拴着一长串长方形的车厢,也都是外面包裹着铁皮,下面装着铁轮子,不过却没有那种半蛋形的凸起了,只是在车厢左右开着四寸见方的小窗户。
此时伪装成客商和店伙计的西夏兵已经惊呆了,都忘记了去拔身后藏着的弯刀,窗口的弓箭手们也长大了嘴,望着这严重超出他们想象力的东西,直到那个庞然大物上左右乱转的铁管子瞄准自己的时候,一个百夫长的心才咯噔跳了一下,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告诉自己,事情不妙!
没等这位百夫长的放箭命令喊出喉咙,那怪物就爆发出一声怒吼,守在窗口的士兵只看见一团火光朝自己扑面而来,巨大的力量将整个窗子连同旁边的墙壁一起打飞,士兵们的血肉涂满了背后的一面墙,那个百户长比较幸运,被一颗霰弹打中了腰部,并没有立刻死亡,他滩在地上,就听见外面巨响一声连着一声,有那种奇怪武器发射的声音,还有房屋倒塌的声音和突厥语的惨叫声,这一刻他明白了,那是敌人的战车……
小镇上埋伏着一千多名弓箭手,本来想用箭雨打击追兵,然后封锁路口,骑兵从越过小山包从背后杀出,将追兵包了饺子的,没成想在敌人的先进武器面前埋伏在五十里堡的一千弓箭手都成了人家锅里的饺子,那些车厢里伸出的火铳从容地发射着子弹,也不用瞄准,只管往两边射击便是,薄薄的木头墙根本抵不过子弹的射击,里面挤得满满当当的西夏兵被火铳打的抬不起头来,好不容易等敌人的火铳消停了一下,他们刚想举着弯刀杀出来呢,一颗火箭弹又射了进来,炸药将生铁铸造的火箭壳炸成无数尖利的碎片,收割着这些只穿着粗布袍子的突厥人的生命,更可怕的是那个巨大的怪物还能喷火,一跟乌黑的铁管喷出熊熊烈火,将车马店里藏着的士兵烧得鬼哭狼嚎,窜到大街上打滚,可是这些火无论怎么扑打都不灭,多少士兵就这样活活被烧死。
山前传来的声音有些怪异,不似平日里伏击敌人应该有的声音,但是土布立花没有犹豫,还是下达了出击的命令,或许这次敌人和往日有些不同,或许镇子里那个千人队已经覆灭,但是土布立花的决心毫不动摇,不管敌人多么强大,突厥骑兵万人队一定会把他们牢牢的钉在五十里堡这个地方。
八千骑兵从两翼杀出,看到的是一幅奇怪的场景,漫天的白烟下是一辆辆蒙着铁皮的战车,为首一个高大丑陋的怪物,喷着白烟发着怪声,在石板路上笨拙的转弯,似乎准备朝着骑兵奔来的方向迎上来,而半个时辰前还安静的矗立在两山之间的五十里堡小镇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一切焦黑,残垣断瓦,街道上血水横流,尸体遍地。
骑兵们知道千人队完了,复仇的火焰让这些草原上的汉子们忘记了敌人的险恶,一个个猛夹马腹全力冲刺,一边冲一边摘下背上的弓箭,用草原男儿精湛的骑射功夫宣泄着仇恨,一支支羽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音落到明军的战车上,可是只是徒劳的留下一个白色的斑点便滑落下去,利国铁厂出产的装甲板可不是吹的,虽然厚度还不如早期的盔甲,但是这种钢板是高碳钢,别说弓箭射不透,就是拿西域人最崇尚的乌兹宝刀来砍也是无济于事。
那个高大丑陋的怪物是红衫军的工兵临时用平底炮舰的蒸汽机改造成的战车,可别小看工兵们的创造力,虽然他们不懂得什么科学原理,但是蒸汽机这玩意已经被大家玩得出神入化,只用了一天功夫就改造出这样一个怪模怪样的战车来,炮塔和车轮都来源于战船上的零件,工兵里铁匠占了多数,敲打这些小零碎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战车上的火炮火铳都是红衫军步兵的标准配置,虎蹲炮、过山炮、平射炮、火箭筒、连珠火铳外加手榴弹,什么都装备上,战车的主体是个大锅炉,重量很可观,为了减轻对地面的压强,工兵们特地多装了许多轮子,效果还算理想,因为有不少剩余动力,工兵们又将大车装在了蒸汽战车后面,让它拖拽着前行,这种运兵车是红衫军的标准配置,木板车身,外面覆着薄钢板,以防备弓箭袭击,有了这一层外壳的保护,红衫军们如虎添翼,连盔甲都不穿了,蹲在车里不停地装弹,开火,再装弹,开火,从容不迫地杀戮着西夏骑兵们,反正对方落后的冷兵器不能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土布立花的万人队训练有素,悍不畏死,即使面对这样恐怖的杀伤力依然猛冲不止,可是就当第一波骑兵冒着枪林弹雨靠近了敌人,将弓箭收起拔出弯刀准备近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