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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被皇帝的雷霆手段折服,无不拜倒山呼万岁,连一个跳出来为刘子光鸣冤的人都没有,这也难怪,和镇国公相熟的官员昨晚就已经统统下狱了,现在上朝不是东林党的人就是没有根基的小官。
即使东林党系的官员们也不免直冒冷汗,钱谦益和齐振铭面面相觑,都深为皇帝的雷霆手段所震惊,搞了这么大一个行动,作为内阁首辅的钱阁老和锦衣卫都指挥刑部尚书的大明朝政法一把手都不知道,可见皇帝其实也是防着他们的。
现在刘子光既然已经倒了,莫非就要轮到自己了?东林系的官员正在惴惴不安,第二道圣旨又下了,果然是官员大洗牌,刘子光原来那一派人全部夺职下狱不说,东林官员也颇有波及,齐振铭正式从锦衣卫一把手的位子上退下来,许三皮上位,户部尚书黄小田被降为侍郎,兵部、吏部中都有老官员退下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新官员上来,不过皇帝只是剥夺了东林党在军队和财政方面的官员,象钱谦益、侯恂这样的高官非但没有降职,还加了太师衔,以示恩宠。
另外一个让人不安的消息就是魏忠贤的升迁和钦密司的出现,自古皇上爱用阉人,就是因为他们无法繁衍后代,除了皇宫之外不能在社会上立足,所以必须依靠皇权,朱由校经历过刘子光这件事以后,对大臣们的信任更有所保留,打倒了刘子光,他却为文官们重新树立了一个对立面,那就是新的阉党。
魏忠贤其实已经笼络了不少中低层官员,干掉刘子光之后他们就上位了,这些人多是鲜廉寡耻趋炎附势之辈,但是也不乏能人,他们的鹊起形成了一个新的政治集团,这个集团的强大之处在于有最高特务机关钦密司的支持。
钦密司原先只有十几个人,执行秘密的低下任务,现在既然大事已成,便隆重浮出水面,接替了原先锦衣卫和南厂的任务,权力极大,可以监视百官,不经过三法司捕人下狱,而锦衣卫则沦为一般性质的国内侦缉机构,南厂更惨,老上级刘子光完蛋了,提督孙纲也重伤在卧,很多忠于镇国公的人已经悄悄出走,挑大梁的都跑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小杂鱼,现在虽然没被撤销,但是权力严重缩水,只能负责一些边疆情报搜集工作。
圣旨宣读完毕,百官山呼万岁,散朝退走,皇帝留下一些大臣回乾清宫议事,大伙都明白,刚才那是大朝会,只能说些官面上的东西,幕后的内容需得乾清宫近臣密议才是,令东林党人稍微安心的是,钱阁老和齐尚书都在留下的名单里,此外就是一些皇帝早就看中的年轻臣子,诸如东林系的新锐…………吏部给事中孙启超。
小朝会进行了很长时间,商议的内容可以想象,无非是处置镇国公身死以后的权力真空问题,刘子光的人马遍布北方各省,上海浙江台湾也有他的门生故旧,如何安置这些人是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稍微一个不小心,全面爆发内战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就是刘子光留下的大笔遗产,利国铁厂、江南造船厂、还有一大批诸如梅林罐头厂、南洋兄弟烟草公司之类的实体企业,以及大把的股票债券,光是招商局的股份就折合银两几乎三千万!象什么连锁酒店、烟草橡胶种植园之类的不动产更是数不胜数,盘点这些资产恐怕没有一年时间都算不完,扳倒了刘子光,朱由校可算发了大财。
魏忠贤查抄镇国公府,果然有大收获,金库里多达百万两的金银自不用说,珍奇异宝无数啊,很多宝贝都是皇宫里没有的,那些珍珠又大又圆,比皇帝朝天冠上的成色还好,翡翠玛瑙古玩字画堆积如山,还有大量的兵器弹药,最重要的发现是十几套龙袍冠带,这可是刘子光意图谋反的铁证!
大家都是玩政治的,这点把戏谁都能看出来,刘子光家里有俩糟钱不假,真让他置办龙袍那是绝不可能,这无非是魏忠贤为了迎合皇帝,为了证明铲除刘子光的正义性和必要性所做的安排而已,不拿这个出来,又怎么掩天下悠悠之口呢。
早朝结束以后,应天府的衙役便将安民告示贴遍了京城上下,统一规格的油印蜡纸被送到整个南直隶乃至浙江上海道等周边府县,远路的省份通过电报发布消息,再由当地官府贴出同样内容的告示,转眼间镇国公刘子光因为叛乱而伏诛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镇国公死了,那个出身卑微,发迹于卒伍的大明朝第一猛将死了,那个吓退过顺治帝,生俘过多尔衮,带领汉家儿郎收复三千里故国河山的大英雄死了,那个侠骨柔肠,和当朝长公主谱写一曲浪漫爱情故事的英俊青年,万千怀春少女心中的奇男子死了,那个带领千人空降北京一十三万敌军包围圈,毅然西征荡平西夏百万雄兵,无数热血青年心目中的偶像死了!
他不是死在铁马金戈的战场,也不是死于无可抗拒的病魔,更不是安详的终老,而是在年仅二十九岁的壮年,死于一场无端兴起的政治风暴,死于卑鄙的奸臣谗言之下!
山川变色,草木含泪,不知道为什么,初春的江南并不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几天一直是阴云低沉,但却无雨,戒严已经解除,但是走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你会发现酒楼茶馆里空荡荡的,就连平时闲汉们趋之若鹜的秦淮两岸青楼里,也都闭门谢客,人们不约而同的脱下了绫罗绸缎,穿上了黑衣白裙,京城所有的妓女,统一在鬓角佩戴上一朵白花,寄托对镇国公的哀思,渐渐的,全京城的女子都带上了白花,满城不闻丝竹之声,全在默默的为某个含冤而死的大英雄带孝。
12…19 清明事件
天启十五年三月十八日,清明节,凌晨的街头飘起了小雨,巡夜的更夫将蓑衣往上披了披,收起梆子准备收工,走到原镇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忽然惊愕的张大了嘴。
镇国公府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豪宅,门前有一块极大的空地,光是拴马桩就有上百个,以往这里门庭若市,人马不绝,自打出事以后就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朱漆大门上贴了两个封条,上面赫然写着钦密司封的字样,平时夜里经常会有些不怕死的人偷偷跑来烧纸,所以早上看见一些灰烬堆也是正常的,但是今天却大有不同,赫然十几个白色的花圈摆在那里,招魂幡在细雨中低垂着,还有几个腰里缠着麻绦的书生在雨中跪着。
更夫大惊,镇国公可是因为谋逆而被正法的,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别说悼念了,就是在茶馆里发表同情刘子光的言论都会被应天府拿去问罪,这些人是怎么了?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居然拿着花圈披麻戴孝公然在镇国公府门口悼念,这不是诚心和朝廷作对么!
更吓人的事情还在后面,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又有三三两两的人出现,抬着花圈,捧着白花,慢慢汇聚过来,人越聚越多,府门口也成了花的海洋,无数写着悼词的白纸条在风中摇曳,无数低沉的呜咽在雨中回响。
这些自发悼念镇国公的人以京城三大学堂:金陵书院、东林书院、国子监的学生为主,另外还有一些等待春闱的各地举子,间或还有一两个金陵女院的女学生出现。受过刘子光恩惠的百姓也有不少自发的加入进来,在衣襟上别上小白花,为屈死的英雄上一炷香。
悼念现场的气氛是低沉而压抑的,青年学子们不敢公然质疑朝廷的做法,只好通过诗词来隐晦的倾诉对刘子光的哀思和对朝中奸臣的愤懑之情。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忽然跳上祭台大声吟诵了一首悼词:
欲悲闻鬼叫
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英杰
扬眉剑出鞘
这与其说是五言绝句还不如说是打油诗,在场的书生们哪个都能写出比这个更加规整的诗来,但是这种悲愤的心情却被极好的表达出来,尤其是最后一句扬眉剑出鞘更表达了绝不放过陷害刘子光的奸臣的决心,大家无不高声叫好,纷纷鼓掌。那个年轻人头上没有带方巾,看来不是书院的学生,但是他的胆子却比任何人都大,公然振臂高呼:“镇国公是冤死的,朝中出了奸臣了,我们一定要为镇国公昭雪伸冤啊。”
他的呼声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无数个声音随之响起:“昭雪!昭雪!”
这时候忽然一阵锣响,大批拿着水火棍的应天府衙役出现在街头,为首的班头大声呵斥:“所有人立刻离开现场,一炷香之后应天府将开始清场。”
学生们的情绪刚被调动起来,哪里容得这些带着黑红帽子的走狗猖狂,据说镇国公就是在应天府衙内被处决的,这更加激起大家的义愤,学生们护住花圈,怒视着衙役们,京城的衙役大都是些坏的脚底流脓的家伙,心里哪有什么天公地道,他们只待班头一声令下,就挥舞着水火棍猛扑上去痛殴学生。
学生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再加上手无寸铁,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的衙役的对手,水火棍飞舞,打的书生们头破血流,衙役们拿皂靴将花圈踢翻在地,又狠狠的踩上几脚,无数洁白的纸花浸泡在泥水中,和书生们的血混在一起,惨烈至极。
应天府逮捕了数十名学生,将镇国公府门口的花圈统统清理出去,并且将这里划为禁区,严禁任何人逗留。学生们被激怒了,一股暗流在涌动,当天下午,上万学生不顾衙役的阻拦,再次来到镇国公府门前抗议示威。
其实这个年代大家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示威游行,但是胸中的怨气驱使着他们组成庞大的阵容从镇国公府走向街头,走向应天府衙,要求府尹大人释放无罪被抓的同学。
看到学生们声势浩大,应天府衙赶紧关上大门拒不回应,愤怒的学生们索性拆了府衙,救出同学,揪住那些狐假虎威的衙役一顿痛打,应天府尹徐勤若不是跑得快,也要被学生们痛殴。
学生们取得了重大胜利,缴获了大批水火棍,一时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有人提议去午门劝谏皇上诛杀奸臣,为镇国公昭雪平反,顿时响应者无数,学生们当即推举代表,洋洋洒洒写了劝谏书,大伙咬破手指按了手印,浩浩荡荡开去午门了。
这场学生运动是朝廷没有料到的,万没想到斩杀一个刘子光会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朱由校气得鼻子都歪了,质问逃进宫来报信的徐勤你是怎么办的差事。徐勤哭丧着脸说这些人可都是各大书院的高材生,其中不乏有举人身份的生员还有国子监的公侯子弟,更何况人如潮涌,应天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正说着呢,太监来报,学生们已经开到午门来了,而且拿着兵器,扯着条幅,说要给镇国公平反昭雪,要皇上接受他们的劝谏。
朱由校大怒:“难道他们要逼宫不成。”
魏忠贤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奴才以为这些书生都是别有用心的人挑拨利用的,至于挑拨者是谁皇上自然心知肚明。”
朱由校当然知道刘子光还没死,而且此人擅长运用舆论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次学潮很有可能就是他在幕后策动。
“小魏子!”
“奴才在。”
“聚众围攻午门该当何罪?”
“形同谋反,为首者凌迟,诛九族,从者斩首,家眷流刑三千里。”
“嗯,你去办吧,斟酌行事,朕不希望看到大明的读书人变成无君无父的叛臣贼子。”
徐勤听到这段对话,目瞪口呆的看着魏忠贤离开,不禁说道:“皇上,那可全都是儒生啊。”
朱由校道:“都拿起兵器围攻午门了,还算什么儒生,你难道想说朕是焚书坑儒的暴君?”
徐勤慌忙道:“臣不敢,臣万死!”
朱由校道:“罢了,你这个应天府尹当的也够累的,致仕吧。”
徐勤赶忙磕头谢恩,不再多嘴,躬身退出乾清宫,出来才抹了一把冷汗,京城这个局面他确实掌控不住,与其将来因为再次失职而被查办,不如现在告老还乡,起码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午门外聚集的学生们看到城楼上出现一个穿着蟒袍的太监,还以为皇上派人出来纳谏呢,哪知道那太监一挥手,午门凹字形的城墙上,出现了一排拿着火铳的士兵,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震耳欲聋的铳声便响起来,站在前排的上百名学生中弹倒下,随即午门大开,从里面冲出拿着狼牙棒的御林军骑兵,在学生群里横冲直撞,可怜这些学生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毫无组织性可言,转眼就被分割包围,他们手里的水火棍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引来了御林军的狼牙棒,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学生们死在狼牙棒和马蹄之下的数以百计,自相践踏而死的更加不计其数,幸亏魏忠贤另有所图,才没下狠手,活捉了上千的学生,关在大牢里。
闹事的学生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举人就是世家子弟,把他们全杀了无异于将朝廷的根基破坏掉,所以朱由校还是怀柔了一把,不搞什么株连九族了,闹事的人革除功名永不叙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