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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宋军不可避免的走向失败,文天祥心如刀绞,面对身边这个帮助鞑子屠杀同族的汉人、这个不折不扣的汉奸,他实在无话可说。
张弘范却会错了意,以为这位大宋丞相已经屈服,他指着悬崖边一块突兀的岩石哈哈大笑,笑声像半夜尖叫的枭鸟:“待灭了宋室。 我大元混一宇内,某家自当在凌烟阁上留个姓名。 此战之后。 便在这块石头上大书‘张弘范灭宋于此’,勒石纪功,千秋传扬!”
宋军将士们仍在太傅张世杰的指挥下拼死抵抗,从他们地父辈甚至祖辈开始,就在战场上和鞑子拼命,即使大宋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他们仍然不想放弃。
但是。 陆秀夫已经累了。 从临安到福州,从福州到崖山,一次次充满希望地出兵,一次次收到失败的噩耗,右丞相李庭芝战死,左丞相大都督陈宜中远遁占城,右丞相信国公文天祥兵败被俘,一帝投降新立一帝。 新帝驾崩再立幼帝,现在这些兵船、将士,已经是大宋最后的力量,崖山,已经是大宋最南端的海滨。
退无可退,难道上天真要亡我大宋?
船寨外围的兵舰。 桅杆顶上的旗帜一面接一面的降下,这标志着全船被占,该船地武力抵抗宣告终结。
降下桅顶旗的兵舰越来越多,逐渐接近了皇帝座船,四周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可闻。
陆秀夫走向船尾,舱室门口,结发妻子已经抱着他们的幼子等在那里。
“老爷,时候到了吗?”
“嗯”,陆秀夫深情的看了妻儿最后一眼。 转身离去。
“那么来生再见吧!”轻声的呢喃之后。 水面扑通一声轻响。
陆秀夫拭去眼角的泪水,推开中舱的朱漆大门。
八岁地皇帝赵昺惊讶的看着陆秀夫。 在他幼小的心灵中,这位如父亲般慈祥、端严的左丞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
白发苍苍的礼部侍郎邓光荐此时正以帝师身份为赵昺授课,他眼睛都不瞟陆秀夫一下,拿着《大学》按部就班的讲下去,直到今天地课程讲完,才夹起书本,行礼告辞后走出舱室。
陆秀夫走上一步,拱手对皇帝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皇上想必是学过的。 ”
“嗯,”八岁的小皇帝奶声奶气的念道:“杀身成仁,舍身取义,都是圣人书上讲的,朕早学过啦,陆丞相要考朕吗?”
陆秀夫面色平静:“成仁取义,于臣而言,是死其君,于君而言,是死其国。 如今国家残破,兵败就在顷刻,皇上绝不能被俘而受辱,是以臣斗胆请皇上死国。 ”
如果此时赵昺大哭大闹,陆秀夫一定不能再坚持下去,但是这位八岁的小皇帝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他非常平静的凝视着陆秀夫,缓缓道:“朕应该怎么做,请丞相说吧。 ”
“请皇上面朝北方,向大宋列祖列宗的御灵叩拜……好了,现在请攀上臣背,环住臣的肩膀。 ”
陆秀夫用一段白绫把小皇帝和自己绑在一起,然后推开了舱门。 他最后一次看了看大宋地天空,天空回报他一片惨白;他最后一次看了看大宋地海疆,大海无言的呜咽。
陆秀夫背着小皇帝,从船舷毅然跳进了大海。
看见这一幕地宫女们,纷纷号啕大哭,不少人追随着小皇帝和陆丞相,从船舷纵身一跃。
萨拉米海战中,希腊战胜了波斯,从此迈入了历史上的鼎盛时期,雅典帝国、帕特农神庙与“黄金时代”从此而来,希腊文明成为日后西方文明的基础。
崖山海战之后,蒙元一统天下,黑暗落后的游牧奴隶制度和民族压迫,在这片炎黄神裔的土地上肆虐了八十年,灿烂辉煌的华夏文明被迫中断。
崖山之后无中国。 历史像庞大笨重的战车,沿着既定的轨迹滑入深渊,此时此刻,有人能替他踩下刹车吗?
海潮起伏、波浪掀天,呐喊声激斗声震耳欲聋,数十万人的酣战中,没有人注意到,当宋军船寨第一根桅杆倒下后不久,西面一座无人的荒岛上,突然冒起了滚滚的浓烟,浓黑的烟柱直扑天际,在海风中扭曲、变形,变幻出奇奇怪怪的形状,就像阿拉丁摩擦油灯放出了法力无边的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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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亮剑
云低岭暗水苍茫,此是崖山古战场,帆影依稀张鹄鹞,涛声仿佛斗豺狼。
宋军将士们迎着箭雨,迎着回回炮的巨大砲石,迎着蒙古鞑子的钢刀长枪奋勇拼搏,用自己的热血将崖山海水染成血红,发出了古老文明在生死边缘的最后怒吼。 崖岸自高之张世杰、居中弄权之杨亮节、老成持重之俞如珪、心胸偏狭之苏刘义,此时全然放下了往日的争执不和,精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张世杰手中长枪飞舞,如同大海深处钻出的孽龙,枪花点点洒出,正面跳帮过船肉搏的蒙古千户百户们,就一个个心口血如泉涌,“嗖——”当敌人的羽箭从侧面射向张世杰左肋的时候,居然是一向不合的杨亮节用宝剑击飞了箭矢。 俞如珪和苏刘义这一对老冤家,竟然也肩并肩、背靠背的和蒙古鞑子厮杀!在这一刻,他们确确实实抛弃了一切私心杂念,为民族为朝廷也为自己奋勇搏杀,以鲜血和生命洗涤了蒙尘的灵魂,而瞬间得到升华。
“派去接小官家的人怎么还没回来?太后已经撤退,陆学士为何迟迟不带官家过船逃走?”一枪刺死从侧面冲向冲向杨亮节的敌人,再踹他下水顺势抽出长枪,张世杰看了看身边的杨亮节,没想到战斗的最后关头,居然是他和自己生死与共!
如果,五年前在鄂州时,大宋的君臣能如此团结。 不,三年前从福州下海时,不,甚至在一年多前逃离泉州地时候,大家能齐心协力……张世杰的心里酸酸的,为什么非得到了最后关头,人们才能抛下一切私心杂念。 精诚团结起来?
可惜,晚了。
宋军在海上经年累月的漂泊。 战前张弘范又令李恒从陆上断了宋军淡水水源,逼使张世杰部下饮海水止渴,翻胃呕吐,早已精疲力竭,根本无力抵挡张弘范麾下饱食终日、士气高昂的精兵劲卒,任何人都能看出,大宋的覆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张世杰痛苦绝望。 元军帅船上欢欣鼓舞。
张弘范志得意满,陈懿露出谄媚的嘴脸,前大宋左军都统陈宝,作为崖山海战中唯一地降将,和族弟两人口若悬河,把不要钱的马屁拍得震天响:“张帅天纵雄才,不愧为皇上最信重地大帅,一举灭宋、砥定天下。 旷世之功啊!将来凌烟阁上标名姓,大帅灭宋第一功!”
蒙古万户彻里门不屑的转过头去,咱们长生天的骄子、蒙古勇士可不兴这一套!用南蛮子的鲜血浇灌土地,生出肥美的牧草,让洁白的羊群茁壮成长,收获羊皮和羊肉。 拿酸草根做成黄饼,饮一口马**酒,这才是蒙古勇士的乐趣所在。 自打忽必烈做了大汗,又登基为中原帝国地皇帝,时事就变了,行汉法、用儒生,朝廷蒙不蒙、汉不汉,又夹着回回人、高丽人,真真闹了个四不像。
咱草原上的雄鹰,就不该兴这一套!彻里门又看了看身边的蒙汉都元帅。 汉人世侯张柔的九儿子。 忽必烈最信重的大帅,从大汗以下一概呼为九拔都的把都鲁勇士。 自打南下和新附军的汉人们接触多了,越来越像个汉人了——或者,他本来就是个汉人!
被俘的文天祥更是肝肠寸断,双手抓着船舷,热泪模糊了眼睛,充塞亡国之痛地诗句,在他脑中闪现,“楼船千艘下天角,两雄相遭争奋搏。 古来何代无战争,未有锋猬交沧溟。 游兵日来复日往,相持一月为鹬蚌。 南人志欲扶昆仑,北人气欲黄河吞。 一朝天昏风雨恶,炮火雷飞箭星落。 谁雌谁雄顷刻分,流尸漂血洋水浑……”
苍天呐,如果忠臣鲜血能够三年化碧,那么就以我满腔热血祭为九天神雷,将这些强盗贼虏劈入洋底吧!
“轰,轰,轰……”身后传来响彻海天的轰鸣,文天祥精神恍惚间,喃喃自语道:“难道精诚所至,天地为之感应?”
张弘范大惊,注意力从涯门内宋元激战转移到了后方,无奈他排出的船阵,帅船朝着崖山宋军的正面,固然视野良好,船只后面却是被自己船只重重叠叠的帆影遮蔽,看不清远处的情形。
“是、是、是琉球、琉球汉军!”陈懿、陈宝两族兄弟地上下门牙直打架,惊得煞白,他们见识过琉球炮船的威力,此时听得炮声密集如疾风骤雨,响声连绵不断似乎永无止歇,简直不知道身后来了多少琉球船。
在帅船鼓号指挥下,挡住视线的己方船只次第散开,将台上的诸人看清了背后的情形:十余艘琉球船成一字横队,沿着自己船阵的切线方向驶来,接近到百余丈的距离,敌船中部的小窗口就有一座又一座的火山爆发,把地底的烈焰,倾泻到蒙元水师地头顶!
鹤蚌相争,渔翁垂涎。
陆秀夫地表现,让楚风对朝廷彻底失望,然而放任行朝近二十万军民百姓浮尸崖山,更不是他的意愿。 从天下大势、从争取民心看,收编行朝地唯一可能,便是在它覆灭前,以救世主的姿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从实力、道德和政治上抢占制高点,将行朝的残余实力,彻底纳入琉球体系。
所以,在元朝从海路调动兵力的时候,楚风隐忍不发;在二十天前元军围行朝于崖山的时候,楚风隐忍不发;直到行朝战舰桅杆纷纷倒下,荒岛上的侦察兵点燃狼烟发出信号,楚风才率领海军除佐渡岛外所有的十艘护卫舰、三艘驱逐舰,乘风破浪直插张弘范的后队!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 一方是远程使用重力平衡式抛石机、即回回炮,以及各式床弩。 接舷战依靠冲角、拍杆,最终跳帮肉搏决胜地旧式海军,而且,由于大部分水军精锐在四年前征讨日本文永之役葬身博多湾,新编的元朝水师甚至只能称为“乘船的陆军”;另一方是使用剪式船和女王船相结合的流线型船体,大规模全帆装,舷侧直通式炮甲板。 装备镗造熟铁炮的新式海军。
陆上,琉球的科技优势还不能抵消蒙元铁骑的机动优势。 但在海上,两者地差距至少放大了十倍,海军,从来都是高科技为王。
“清膛、装药、装弹、瞄准、放!”炮组在炮长口令下按部就班的完成上述动作,每个人都被严格地条令条例锻炼成了流水线上的机器,他们不需要任何勇气,他们也不需要任何机智。 只需要做好军队这部严密的战争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庞大、精确、高效率的战争机器就会自动把挡在面前的敌人轰成渣。 不管是百战百胜的勇士,还是卑怯可怜地懦夫,在这部机器面前一律平等,哪怕是忽必烈本人,甚至天之骄子成吉思汗,在炮口前的下场不会比最低贱的新附军小卒好上一分半分。
这就是工业时代的战争,没有了神机莫测的计谋。 而是硬碰硬的血与火的较量。 古希腊塞拉古城邦面对咄咄逼人的迦太基,发明弩炮击败了敌人地战象;钓鱼城下,四川军民用抛石机击毙了蒙哥大汗;但直到朱元璋、朱棣父子“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打得蒙古人满地找牙,科技才通过火药在战争中显示出决定性的作用。
楚风使身管武器提前一百年,大规模的登上了历史舞台。
“轰轰轰”,这是三斤炮熟悉的响声。 “咚咚咚”,更加巨大,令人心神震撼的巨响,是六斤炮在发言。 当炮长喊出发射口令,烧红的铁签子捅入活门地一瞬间,炮弹在炮膛中被剧烈膨胀的火药燃气推动前进,震天动地的巨响之后炮口火光一闪,腾出一片白烟,而圆球型的炮弹就兴高采烈的飞向敌人,弹丸速度超过了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音速。 突破音障产生的激波。 在空气中发出刺疼耳膜的尖啸,一头撞上元军战舰。
炮弹所及。 立刻出现脸盆大的破洞,木片飞射,把周围不幸的士兵扎地血流成河。 炮弹去势不衰,在船舱内肆无忌惮地碰撞、弹跳,把人体组织和各种让人作呕的东西抛得到处都是……
大汉海军地舰船以驱逐舰打头,护卫舰随后,一字横队从元军的阵后掠过,右舷的六十门六斤炮、一百五十门三斤炮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一次就把二百一十颗、总重量半吨的炮弹以超过四百米每秒的速度射向元军船只,它们携带的动能总和超过了四千万焦耳,其中的大部分由元朝水师战舰薄弱的舷侧板来承受。
张弘范打出了全军出击的旗号,但没有任何一艘笨重的战舰能够在两百多门火炮的齐射下,接近大汉海军的战列线,前军回师、掌号、升旗、两翼包抄、中央突击,他徒劳无益的努力着,崖山海战的胜利却越来越离他而去。
钢铁的火焰击碎了元军的船板,击碎了蒙古武士的骄傲,也击碎了张弘范勒石纪功的美梦。
一艘又一艘、一片又一片的战舰被炮火送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