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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真正站到了横冲直撞而来的五个蒙古万人队前面,看着由远及近越来越近的那面羊毛大纛,听着如同闷雷般炸响的蹄声,和那冲天而起的烟尘,两浙军的兵将们不由得两股站站,伸直了脖子直吞口水,若不是葛大帅那万两黄金压阵,他们早就作鸟兽散了。
咦,奇怪,往日耀武扬威的蒙古武士,怎么全成了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他们隳突乎南北,叫嚣乎东西,却不再保持着有冲击力的凿穿阵型,或者三五成群,或者以百人队千人队聚集成大群,像炸了窝的马蜂,乱纷纷的疯跑。
当然,站得高、看得远的葛明辉知道原因,北方的长江边上,好几十条汉军炮舰舷侧露出密密麻麻的炮口,不断向元军屁股后面发射炮火,而身穿铁甲手端刺刀的汉军步兵,则排成密实的队形,从东、北、西三面驱赶元军,就像牧羊犬驱赶着羊群。
伯颜丞相已气得想吐血,葛明辉的到来让胜利的天平更加倾斜,汉军一方兵力已达十六万之多,还得加上长江中好几十条炮舰;而元兵损失惨重,只剩下不到六万人了!
身后东西两面宝音和阿剌罕还奋力抵挡着合围的汉军,伯颜率领五个万人队残余的四万多武士,向南面奔逃,在急转直下的局势和炮火轰击的威胁下,就算精锐的蒙古万人队也难以保持战斗力,他们能聚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突围,已是伯颜治军严格加上威信素重的效果了!
不过这样的部队,已不再是南下灭宋、北上平海都的那支百战精兵,他们忙忙乱乱,他们失去了作战的勇气,他们现在只为逃命而战,蒙古武士的精悍之气,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位两浙军的士兵,抽冷子战战兢兢的递出了长矛,出乎他的意料,马上那位铁塔般的蒙古武士,居然被这一矛刺了个透心凉,满口喷着鲜血跌下马来,眼见不活了。
“天,天呐,我杀了鞑子兵,我竟然亲手杀了鞑子兵!”士兵惊得目瞪口呆,往日比魔鬼还可怕的鞑子兵,原来也是血肉之躯,原来也能被长矛夺去生命!
刷!紧跟而来的蒙古武士伸出弯刀,将这小兵的头颅削飞,然而更多的两浙军士兵受到了鼓励,这群蒙元治下的四等奴隶,居然使用弓箭、长矛,将头等主人们纷纷刺落马下,甚至有胆大的军官,指挥部下士兵站到了元兵马队之前,将长矛尾部插进地面,矛头斜斜挑向前方,形成了一排排的拒马枪!
蒙古武士们彷徨了,犹豫了,他们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被视为四等奴隶的新附军,竟然也能夺走自己“高贵”的生命!有人畏怯的看了看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大汉两浙诏讨使”,那个“汉”字周边的颜色有些不同,分明是新换上的,难道仅仅是把元换成汉,新附军就能从一堆豆腐渣变成硬核桃?大汉皇帝,会传说中可怕的魔法,能让懦夫变成勇士,绵羊变成雄狮?
看到了蒙古武士的犹疑和动摇,江南家乡受够了蒙古人、色目人这一二等主子荼毒的新附军们,顿时胆子大了起来,毕竟他们当年也是大宋朝的经制军队,曾经和北元敌人真刀真枪的干过,此时久违的血性慢慢恢复,作战不再束手束脚,在葛明辉指挥下竟然打了个有声有色,一时间不知有多少蒙古武士被斩落马下。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伯颜慨然长叹,看了看身后,阿剌罕和宝音的士兵越来越少,时间已不多了。他一拍张珪的后背:“本相先去,世侄当思父仇未报,留下有用之身!”
愕然的张珪和早已心怀鬼胎的阿彻菰苏,惊诧的看着伯颜披挂甲胄,在亲兵簇拥下举着羊毛大纛,杀奔阵前。
须发花白的伯颜丞相,在中军精锐亲兵们围裹簇拥下,举着那面象征不败战绩的羊毛大纛出现在蒙古武士阵前,亲兵们大声喊叫着把他的话传遍全军:“草原上的英雄们,成吉思汗的臂膀和鹰犬们,我们被狡诈的汉人包围,我们被无耻的葛明辉出卖,老夫惭愧无地,惟有作为凿穿阵型的箭头,替你们打开通路!”
乱纷纷的蒙古武士们安静了下来,他们是纵横天下的强兵,是保持数十年不败战绩的精锐之师!听到伯颜如是说,蒙古武士们被激起了凶悍之性,许多人跃马而出,哇哇叫着要和叛徒葛明辉决一死战。
伯颜满意的笑了,千户、百户、牌子头,各级军官和士兵们恢复了勇气,凿穿阵型的攻击箭头,在逐渐成型。
糟糕!葛明辉见到那个熟悉的箭头阵型,就知道留不住伯颜了,只见羊毛大纛摆在箭矢阵型的最前端,无数蒙古武士狂喊着,血红着双眼,全力鞭打马匹,千万人如一道滚滚洪流直冲而来,刚刚恢复了一点战意的两浙军,根本抵挡不了如此攻势,被冲了个七零八落,任伯颜破阵而去。
葛明辉能指挥八万大军,其实也非泛泛之辈,待伯颜成功突围,蒙古武士无心恋战尾随而逃之际,他大声下令:“两翼合拢,把后面的鞑子兵给我留下来!”
伯颜破阵之前,蒙古武士人为自战,无形中有了破釜沉舟的气势;待他破阵而走,人人唯恐落下自己,鞭马狂奔无意作战,士气又降了下去。
此时两浙军从两翼向溃口慢慢挤压、合拢,就像大坝合龙,那奔涌的洪水慢慢被堵住,再也不能流动……
五天后,溧水城东三十里,出现了一支疲惫不堪的军队:刀枪斜拖在地上,马儿饿得皮包骨头,人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发胡子脏得像刚从鸡窝里出来的偷鸡贼,至于那面曾经嚣张一时的羊毛大纛,则沾满了灰尘,羊毛也掉落了不少,光秃秃的像根巨大的鸡毛掸子。
伯颜已然山穷水尽,他逃出重围之后,不敢沿着长江行动,汉军和葛明辉又在几面围追堵截,只得率军绕着丹阳湖,来到丘陵密布,远离长江的溧水。
他心头明白,不管如何,失去运兵船队之后就无法渡过滔滔长江,往哪儿跑的结果都一样。
可他不得不跑,宝音和阿剌罕已然失陷在汉军阵中,此时大约已经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若就此放弃,怎么对得起两位将军的牺牲?
逃,逃往建康或者镇江,运气好,能抢到民船渡过长江,至于民船有几条,这几万兵马能有多少逃回去,就听天由命吧!
便在此时,东面传来了乱纷纷的呐喊声,“大汉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的旗帜,竟然遥遥在望!
“本相终不能死于小人之手!”伯颜苦笑着,暗暗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窝,一代名相、灭宋巨魁,就此魂归天外。
第437章 光复故都
临安,临安!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那青砖砌就、碧水环绕的城墙之前,故宋丞相文天祥已是热泪盈眶。
大宋南渡以来百余年天下士民仰望之行在(宋以开封为都城,高宗南渡后临安称行在,战时首都的意思),金兵南侵生灵涂炭,中原遗民无不日夜渴盼着朝廷大军从这里誓师北伐,然而偏安的君臣早已忘记了家国仇恨和肩头的责任,迷醉于西湖的暖风频吹、歌舞升平,这座烟花江南的城市里终究没有走出北伐的王师,反而迎来了入寇的元兵。
伯颜率师南侵,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和小皇帝出城降元,山河破碎华夏陆沉,危亡之势犹甚春秋时“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如缕”,文天祥率义军北上时,早已做好了成仁取义与国偕亡的准备。
任何人都想不到,当蒙古精兵纵横欧亚,如狂飙巨浪横扫天下的时候,东海之滨奇迹般的崛起了大汉,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兴工商、治新儒、铸枪炮、造巨舰,以更加迅猛无匹的气势鲸吞高丽、日本、南洋诸国,雄师劲旅与蒙古精兵年年鏖战,终于克广南、复四川、定江西、下江南,收复长江以南的半壁山河,今天终于能以胜利者的姿态,收复这座沦陷六年的大宋故都!
过去种种不堪回首,惟我大汉重开新天!大汉故宋丞相文天祥胸中块垒尽释,看着不远处熟悉的城市,朗声吟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一个清朗甜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把柳永这首《望海潮》接了下去:“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山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
文天祥回首,原来是左侧十余步。外世侄女陈淑桢和楚风携手而立,这位曾驱十万义军与北元精兵鏖战闽广、亲手阵斩唆都父子的女中豪杰,明眸中氤氲着浓浓的水雾。
陈淑桢之父陈文龙,和文天祥。同为故宋状元,同为抵抗蒙元鞑虏的大英雄、大豪杰,他被俘后宁死不降,殉节西湖岳王庙,终于全忠全义。
杭州西湖便是陈文龙殉节之地,还有他的母亲、陈。淑桢的奶奶,一位大义凛然的老人,也是被囚禁于这座城市,在听到儿子殉节的消息之后绝食而死,观者无不泪下如雨,这位可敬的老人在临死前,则微笑着留下了这样一句足可光耀千古的遗言:“吾儿,忠臣也。吾与吾儿同死,又何恨哉?”
来到父亲和祖母殉难之地,陈淑桢如何不心情激。荡?
楚风歉意的对文天祥笑了笑,转身轻轻拍着妻。子温软的背脊。以女子之身统帅大军,报家国仇恨,她肩上的担子实在重了些,重得她在人前只能展现刚强的一面,直到此时此刻才流露出女儿的柔弱。
文天祥微笑着。离开了,故交之女有如此完美的归宿,也是陈家忠孝节义的报偿吧?
“谢谢,楚兄,我得对你说一句谢谢。”陈淑桢温柔的靠到了楚风肩上,清新的体香竟让早已彼此熟悉的楚风微微迷醉,她盈盈秋波婉转流动看着身边的楚风,“夫君,咱们终于收复了临安,父亲和祖母泉下有灵,想必也可告慰了。”
“不,陈文龙、陈瓒、李庭芝、赵与檡……收复临安还不能告慰蒙元南侵以来牺牲的千千万万英灵,更不能让无数枉死的百姓报仇雪恨。”楚风眯起了眼睛,目光从西方的临安,转向北方,大都城的方向。
“蒙元挑起了南侵的战争,汉军的脚步就不会止于长江沿线。从葱岭到辽东,从琼州到漠北的不里牙剔,都是我汉唐故土,开封、洛阳、长安、燕京,这些祖先留给我们的名城仍被北元铁蹄践踏,请夫人与我携手,将她们一一拿下!”
陈淑桢知道,自己的夫君有完全的自信,因为就在被土丘阻隔的百十步外,有着三万久经沙场的铁血雄师,北面长江之上,有着装备大量火炮的破浪巨舰,南方闽广还有许许多多的工厂,玻璃、陶瓷、棉布、呢绒、海盐、钢铁制品流水般走下生产线,变成汉军的军饷、教师的工资和官员的薪俸,更有数不清的火枪、刺刀、大炮、弹药和盔甲源源不断的制成,加上各地新兵营中走出的热血男儿,就变成了一支又一支足以战胜蒙元精兵的钢铁洪流。
是的,河洛关陕、山东河北,都将是汉军的战场!
陈淑桢挺直了小蛮腰,随着楚风的目光,一齐眺望北方。
伯颜覆灭,江南元兵只剩下长沙阿里海牙一个没有船只的水军万人队,再加格日勒图前往接应的万人队,于是第一军的四万五千兵马,登上缴获伯颜南下所携内河江船,溯长江而上过洞庭湖入湘江,直取长沙。且不论吕师夔早已暗中输诚纳款,就算出现最恶劣的情况,比如吕师夔突然发精神病要做大元忠臣,第一军的战斗力也远胜两个元军万人队再加姓吕的那跟豆腐渣相差不远的六万步骑,此战毫无悬念。
剩下的三万汉军士兵,跟随皇帝来到了故宋行在临安城外,尚未洗去满面征尘,就得到了举行入城式的命令,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这可是克复名城首入故都的荣誉,屡次被第一军抢了率先扩充编制而积攒的不平之气,顿时随风而逝。
临安,或者叫她另一个名字,杭州,这座美丽而伟大的城市,在马可波罗那部举世闻名的游记中得到如是盛赞:“此实为世界最美丽华贵之城”,“人处其中,自信为置身天堂”。
从临安船场走出的军官们,早已无数次向麾下将士描述了家乡的美好,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谁不想亲眼瞧瞧?士兵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恨不得一步跳进这座城市。
陆猛、侯德禄、许铁柱、张魁……这群肩膀上金星闪烁的将军们,表现还不如他们的部下。士兵们惊讶的发现,沉毅稳重的陆司令每隔一段时间就扯一扯军服下摆,哪怕军服笔挺得根本就没有一丝儿褶皱;少言寡语的海军侯司令,则突然变成了话痨子,不停和副司令李顺讲小时候在临安船场,是如何冬天打雪仗,夏天藏在刨木花堆里捉迷藏,一时间唾沫横飞,仿佛换了个人;许、张两位师长也没有了战场上指挥若定的气度,时不时的看看座钟,要不就举起望远镜贪婪的瞧着前方的临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