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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一千两白银,平日里可得上多少茶才弄到手啊!慧禅手指尖摸着金钞,登时心也不乱跳了,膝盖弯儿也不发软了,各种俏皮话潮水般喷涌而出,只把陈淑桢捧得天上第一地下无双,又是什么母仪天下,又是什么仁孝懿德,大有佛祖爷爷说法,香雨纷飞、天花乱坠之胜景。
哪知这位陈总督曾亲提十万雄师、力抗唆都铁骑,身历故宋、大汉两朝重臣,心性霁月光风,常怀恢复华夏之志,哪儿把一个大和尚的吹嘘放在心头?
见娘娘不怎么在意,慧禅心下发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娘娘是带甲十万的巾帼英雄,方才那些吹捧,在俗女子耳中已是颇为受用,于她却没什么意思嘛!他眼睛一转,赶紧转移话题:“本寺妙高台乃昔年杨国夫人梁红玉击鼓战金山之所在,今有娘娘起畲汉义军力抗鞑虏,与梁氏夫人前后辉映,咱们何不移步妙高台抚今追昔?”
梁红玉?不仅陈淑桢来了兴趣,那群女兵们哪个不是两眼冒星星?金兵南侵、社稷将倾,梁夫人起于营妓而立不世殊勋,自然是她们这群小女生的偶像。
“好啊,请大和尚从前带路!”楚风也想看看那位千古奇女子擂鼓战金山、大破金兀术的古迹。
妙高台上,江风频吹,大江上下杀声震天,陈淑桢凭栏观战,大红色的宫装猎猎飞扬,修眉入鬓、凤眼含威,刹那间楚风恍如回到了百余年前,陈淑桢飘飘欲仙的身影化作了那位在民族危亡之际挺身而出,毅然和丈夫并肩作战,于百万金兵之前、在金山上擂响战鼓的奇女子,动作飘逸灵动,宛如敦煌飞天……
“小僧请陛下留一墨宝,以记今日之事,以供后人瞻仰。”慧禅恭恭敬敬的捧出了笔墨纸砚,他知道,若是皇帝能在此题字留名,妙高台必能成为金山寺的胜景,今后善男信女到此凭吊一番,多收的香火钱,说不定远远不止一千两白银呢!
楚风略一思忖,正色提下了八个大字:“红妆翠袖;青史丹心。”
慧禅定睛一看,字迹说不上什么颜体柳骨,甚至字体架构也有些粗疏,然而力透纸背、气势雄浑,自有一番帝王气象。
陈淑桢怔怔的瞧着这八个字,竟有些痴了——楚风向她微微点了点头:既是题的梁红玉,如何又不是题的陈淑桢呢?
蒙元南侵、大宋倾颓,梁红玉战金山时,大宋还有江南半壁,陈淑桢起畲汉义军于闽广,大宋却只剩下了海上行朝,局势更为凶险难测;韩世忠、梁红玉部下系大宋经制之军,有朝廷粮饷、官俸、告身、官印,陈淑桢却要和侄儿陈吊眼筚路蓝缕,从畲汉百姓中编练义军,更是难上加难;金兀术麾下女真武士固然凶悍,却不能和如狂澜如暴风如骤雨般席卷欧亚大陆的世界征服者相提并论,她面对的敌人更为强大,甚至强大到了不可战胜的地步!
在西元1276年于闽广起兵抗元,这不是忠诚两个字能解释的,这是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理想主义,这简直是十足的傻瓜!和文天祥、岳飞、李庭芝,还有她的父亲,殉节西湖岳王庙的陈文龙,都是一样的傻瓜!
“傻瓜,”楚风爱怜的抚摸着陈淑桢如丝绸般柔顺的长发,心中默默的道:幸好,我们这个民族中,总是有这样的傻瓜前赴后继!
陈淑桢则静静的站着,战场上的喧嚣似乎远在万里之外,沉静、安娴——梁红玉有韩世忠,我有陛下,此生更有何憾?
她没有擂响战鼓,但当矫健的红色身影出现在妙高台上的时候,战鼓就已在汉军将士们心头擂响。
“看,那是咱们畲汉义军的陈大帅!故宋的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大汉的闽广总督、第三皇后!”第一军中来自畲汉义军的老兵,当年追随陈淑桢东征西战的峥嵘岁月浮上心头,眼中已带着滚滚的热泪。
第一军的士兵们不由自主的把钢枪握得更紧,把胸膛挺得更高:陈大帅在注视着咱们,她在等待着咱们的光辉战绩,绝不能在她面前丢脸啊!
北岸元军则窃窃私语:
“那个金山妙高台上的红衣女子,莫非是梁红玉梁夫人显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真武士蒲察合安从心底升起了一丝畏怯,他知道百余年前就是有一位红衣女子在金山上擂响了战鼓,大金王朝那位惊才绝艳的天纵统帅完颜兀术,就在这里止住了南征的步伐,并发出了绝望的哀叹。
“不,那是陈淑桢,”党项鹞子细封步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阵上亲手斩杀了唆都父子,并……并擒杀了我党项大英雄李恒的陈淑桢!”
第466章 七年
当侯德禄亲自操纵海上君王号的十二斤重炮,内装七斤加硝高爆火药的预制破片弹丸出膛飞向元军炮兵阵地的时候,炮手万户终于挥下了令旗,亲兵们吹响了牛角号,不过仅仅几秒钟,苍凉绵长的牛角号声突然中断,就像雄鸡高鸣的途中被人割断了脖子。
炮手们惊骇欲绝的发现,万户大人所处的阵地末端,距离汉军那艘大得出奇的炮船至少有三里,竟然被第一轮舷侧炮火齐射完完整整的覆盖,猛烈的爆炸、气浪狂飙,不规则的弹片高速飞射,肆无忌惮的切割着皮肤、肌肉、骨骼、内脏,切割它们前进方向上遇到的一切。
二十五枚十二斤重炮开花弹,将炮手指挥阵地从头到尾细细的耕耘了一遍,炮手万户和他的亲兵们,统统化为血液、肉泥和骨粉,被掀起的泥土深深埋入地下成为了肥料,想必来年这块土地上的野草,将会分外茂盛。
三里,整整三里!元军炮手们几乎绝望了,朝廷制造的铸铜火炮,最大射程也不超过两里半,而汉军的大炮有效射程就超过了三里!这意味着汉军能在他们的射程之外发动炮击,而元军根本没办法有效的还击!
这就是铸造炮和镗造炮的区别,炮膛内径公差十分之一和四十分之一的技术差距,决定了射程和准确性上的差距,北元没有镗床,即使他们复制了郭守敬用铜铸造精密浑天仪的技术,并把它移植到火炮铸造上,也远远达不到汉军镗造火炮的技术水平。
妙高台上观战的楚风笑了,。火枪火炮并不是领先北元的先进技术,因为传世的“元大德二年铜火铳”告诉人们,元朝最迟到十三世纪末就开始大规模铸造金属管状火器了,汉军使用火器之后,元军也必定会大规模列装——毕竟用金属铸造一个管子并不困难。
难的是让这个管子精益求精,从。十三世纪到二十一世纪,所有的火炮专家干得就是一个事,从铸造到镗造,从滑膛到线膛,从均质钢到专用炮钢再到内膛镀铬、电渣重溶、身管自紧……
土高炉炼钢、简易水力机床、初。级精铸工艺,这些在后世看来连地条钢厂都不会采用的土办法,放到宋末元初,就成为了汉军技术领先的绝对法宝,保证了汉军炮兵克敌制胜的绝对优势。
一百年,至少保持领先一百年!楚风了解这个时代。的技术扩散速度,根本不怕技术扩散:高丽日本等国已成为大汉臣属,几十年都翻不起身;南岛猴子和阿三就算了吧,他们就是有了F22都还是废材一堆;欧洲人还在玩宗教裁判所,两百多年后哥白尼才轮着上火刑架呢!
至于几百年后的事情,呵呵,各学校持续不断的、系。统的培养着越来越多的人才,纺织、钢铁、军械、造船各大工厂中推进技术工人等级评定,工人的学习热潮持续不断,现在已有不少实用性强的工艺小改进涌现出来,更有沈炼这样的佼佼者产生了原创性发明——基于孔明灯的热气球。那么百年之后大汉帝国的技术水平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是第一次工业**,是初步电气化,或者,更超前一点,微电子技术提前出现?连楚风自己都不敢想象。
在文明竞争的道路上,华夏将永远保持先发优。势,就像她在过去的历史阶段所一直保持的那样,前提是,文明的进程不被野蛮和血腥打断。
正是蒙元和满。清的屠杀、奴役,将我们这个古老民族,从文明发展的快车道上拉了下来,陷入了泥潭!
那么,就让胡马窥江的历史,在今天画上句号吧!
楚风和陈淑桢携手站在妙高台上,脚下大江叱诧呜咽,前方汉元双方共计五十万大军水陆交战,炮声隆隆,杀气弥空!
“轰!”元军炮兵阵地上又爆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巨响,许多团火焰带着灰白色的烟尘腾空而起,那便是又一处弹药堆被汉军开花弹引发了殉爆,将炮手们炸得飞上了半空,粗大的铜铸火炮也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到两三层楼的高度,然后斜斜的坠落、跳跃、滚动,将旁边阵地正在庆幸逃过一劫的几位炮手,压成了肉饼。
元军炮手们陷入了两难:打,汉军在有效射程之外,铺天盖地的炮火打来,弹幕像梳子一样梳理着大地,能在密集的梳齿之间逃得性命,除非是长生天保佑;退,督战队拿着明晃晃的鬼头刀,一个个虎视眈眈——他们领赏可是靠自家人的脑袋!
进退都是死,没奈何拼一把,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炮手们将火炮架成四十度的高仰角,在最大射程上向汉军炮船发射。
二十度角以下的低平弹道还能瞄准,四十度角打出的就是高抛物线,对目标来说炮弹几乎是从天上坠下来,能不能“砸”中就全靠运气了。
显然元军的运气并不算太好,能砸中汉军炮船的没有几个,江堤北侧躲着的蒲察合安伸出个脑袋看了半天,才看见一枚炮弹落到汉船甲板上,砸的木屑纷飞。
好呀,这下这条船要报销了吧!蒲察合安、萧达狸和细封步濑同时欢呼起来,充满希望的瞪着那条汉船,等待即将到来的猛烈爆炸将那条可恶的船撕成碎片。
眼巴巴的等了半晌,那条汉船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更往前靠近了江岸,以舷侧对着炮手阵地猛烈轰击。
这是怎么回事?党项鹞子、契丹武士和女真勇士都眨巴着眼睛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汉军大炮打来,咱们的阵地上就炸成一片火海,咱们的炮弹打上去,就只把船砸个脸盆大小的破洞,人家该开船照样开船,该放炮照样放炮?
妙高台上,叽叽喳喳的女兵们提出了同样的疑问,那位带着几枚雀斑,模样颇为俏皮的喜鹊,指着海上君王号奇道:“呀,怎么敌人的火炮射来,咱们的船好像没什么损伤呢?”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岂不是指望自己船被打个稀巴烂?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我可没说……嗯,不是那个意思哈~~”
楚风大笑,这小姑娘跟个调皮***似的,听说陈吊眼在追她,也不知进度到哪一步了?
“咱们用的是开花弹,不管射程远近,爆炸威力都一样大;和咱们以爆炸杀敌的开花弹不同,他们用的实心弹是靠高速度伤敌,就和射箭是一个道理,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元军炮弹勉强飞到了最大射程上,也没多少力道了,打在咱们船上自然没什么损伤。”
话音刚落,就又有一枚炮弹砸到了海上君王号的甲板上,只不过这次更加不堪,连上甲板都没有砸穿,竟然弹了起来,落入了船后的江面,扑通一声,只掀起了几朵小小的水花。
汉军船只有恃无恐的在江面上穿插往来,规避、躲闪着元军炮火,同时将铺天盖地的开花弹射向岸上的炮兵阵地,在那里炸起一团一团的铁火之花。
元军炮火越来越稀疏,已不能对上岸部队造成威胁,于是陆猛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命令:“登陆!”
“海军兄弟们已经为咱们清场了,接下来看咱们陆军的了!”陈吊眼回头看了看妙高台上,那个一袭红衣的身影——当然不是他的姑姑陈淑桢,而是另一位同样身穿红衣,脸上则多了几粒雀斑的娇俏女子。
他举起战刀,斜斜指向远处,指向代表张珪帅帐的苏录定战旗:“冲啊!”
嘀嘀哒、嘀嘀达、嘀嘀嘀嘀——!激越的冲锋号响起,汉军士兵的热血在号音激励下翻滚沸腾。
呜~呜~,嗷~~~呜~~~!蒙古武士苍凉凄厉的牛角号也针锋相对的响起,契丹、党项、回鹘、女真等等各族武士在这响彻整个亚欧大陆的战斗号角声,激起了心底埋藏的嗜血杀意。
高亢与低沉,象征文明和野蛮的两种号音在空中激荡,音波以肉眼看不到的方式激烈的交锋,终于,穿云裂石的冲锋号,压到了苍凉凄劲的牛角号!
无数工兵用鲜血和生命为代价,在敌人的箭雨下用预制套装搭建起了简易浮桥,姜良材清清楚楚的看见战友们是怎样跳进滔滔江水中,冒着敌人的箭雨把预制浮桥连接架好;他也看见了躲在大堤后面的凶悍敌人,是如何在密如冰雹的霰弹中射出箭雨,将工兵战友们一个接一个、一片接一片的钉死在水中,锋利的箭矢毫不留情的刺穿了他们的身体,牺牲的战友就像石头一样沉入水中。
鲜血染红了江堤,也染红了江水……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