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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义军统帅、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自然对这些小花招小手段了如指掌。
楚风笑笑,心头有感,倒是没有继续纠缠陈淑桢了。
政治家从来都是黑暗的信徒,往往为了最光明的目的,却不得不与魔鬼做交易,何况施点小手段笼络军心。身为大汉皇帝的他,之所以能将光明的一面展现在亿兆黎民眼前,只因为李鹤轩、金泳等人替他做完了所有应该在黑暗中完成的工作。
不过,真的不需要。
初步实现近代化的汉军,将军人荣誉、伤病退伍保障、严格军纪、严密的条令条例体系、上下有别的军阶制度融为一体,形成了相当完善的军事制度,所以并不需要玩解衣推食、与子同裘甚至于皇帝带头冲锋陷阵那套狗血把戏。
事实上,赵筠早就说过,吴起吮疮而兵卒战不旋踵的把戏,连春秋战国时期的老妪都一眼看穿,当儿子患疮而吴起为之吮吸疗疮的时候大哭不止。说“我丈夫患疮,吴起将军替他吮吸治疗,丈夫就感激无比,作战一往无前,战死沙场;如今吴起又替我儿吮疮,我儿一定回不了家啦”,战国时的文盲老太太都有这般见识,步兵普遍扫盲教育,技术兵种和军官接受过近代学校教育的汉军,还玩这套把戏,只怕傻子才会相信呢!
楚风心安理得的坐在了马车中,因为他明白,与其自欺欺人的作秀,不如保证军队有精良而适于作战的武器、良好的后勤供应、丰厚的军饷、完善的伤病退伍保障和相对公平的军衔晋升渠道,这些实打实的东西,比口惠而实不至的虚头巴脑,更加能提升士气、凝聚军心。
这不,大汉皇帝端坐马车之中,士兵们于烈日之下行军,却没有任何人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抱怨,因为他们知道。故宋三百年以来,惟有这位皇帝能让军人拥有战士的无上光荣,惟有他带领着这支军队,从一个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
车外,洪亮的军歌直冲云霄: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
“咕咕,咕咕!”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从车窗处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楚风哈哈一笑,一把抓住:“嘿嘿,小白又回来了呀,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陈淑桢一脸黑线,雪花是多好的名字啊,楚兄偏偏要给它改个小白,这样一个显得有些白痴的名字,真是难以理解的恶趣味!
取下鸽子的脚环,按动精细的机括,掏出薄薄的纸卷,楚风看了看之后就掀起了车帘。
于是,陈淑桢和乌仁图娅就郁闷的看着,方才还一脸“淫贱”的楚风,在车帘掀开的那一瞬间以超过川剧大师的速度完成了变脸,人们能看到的大汉皇帝的表情,马可。波罗在《东方见闻录》中略带夸张的描写如下:
“目光炯炯,透出深邃的智慧。如夜空中的启明星高悬天心,紧紧抿着的嘴唇昭示着东方雄主比钢铁还要顽强的意志,略微皱起的眉头象徵着乾纲独断的魄力,无与伦比的严肃表情透露帝王至高无上的威严,啊,他简直就是力量与意志的完美结合……为了便于我的同乡,欧罗巴大陆上的读者理解,如果把这位君主的冠冕换成月桂花冠,把他腰间的金龙佩剑换成权杖,那么他就是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神本人。”
面对着以最恭敬的姿态聆听圣谕的将军们,楚风将小白鸽子脚环中的纸条递给了法本,然后嘴唇中只冷冷的蹦出几个字:“乙方案,关门打狗!”
从法本、王立到普通士兵全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未来的胜利完全没有任何疑问,瞧,果然不愧为大汉帝国开国之君,力抗蒙元恢复中华的旷世雄主,那威严的神态、那惜字如金的圣谕,无不昭示着对胜利的绝对把握,无不表现出乾坤握于掌中、天地任我纵横的雄姿英发!
可当楚风放下车帘的0。0001秒,这家伙如岩石般沉毅、钢铁般坚强的表情,顿时哗啦啦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紧抿着的嘴唇贼忒兮兮的笑着。“晨星般闪烁”的眼神色眯眯的在两位皇后的敏感部位扫来扫去……
陈淑桢和乌仁图娅无奈的对视一眼:“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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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城下,忽必烈挥兵展开了进攻,灰白色的苏录定战旗代表着传承自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赫赫兵威,蒙古武士们也竭力维护着祖先的尊严,苏录定战旗所指之处,必定由万户、千户亲自打头阵,以战不旋踵的气势发起决死冲击。
因为大都城垣的特殊结构,进攻的主力放在城南。
大都城是忽必烈搜刮汉地百姓血汗所建,但早在数千年前这片土地上就有华夏儿孙繁衍生息,燕云之地,乃是燕太子丹叱诧呜咽、高渐离击筑、荆轲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故地,荆轲慷慨悲歌之易水,奔流不歇直到千年以降。
辽朝以北平为“南京”,金朝则设为中都,蒙古灭金之后,在紧邻金中都的北面建设大都城,经历了战火洗劫而破败凋敝的金中都就成了大都南城,成为贫苦汉民百姓居住的贫民区,而新建设的大都又被相对的称为北城,成为蒙古色目贵官居住之地。
南城,也即是旧金中都的城防早已破败不堪,所以大汉坚壁清野,将南城居民和城市周边乡村农户,全部撤入北城,正好汉军入大都,蒙古色目富商贵官们或者跟着北元跑掉,意图侥幸而留下来的,因为欠下百姓累累血债被依法审判,许多华堂美宅变得空空如也,于是就做了安置百姓的居所。
元大都东、北、西三面皆有护城河围绕,惟紧贴南城的部分没有护城河,忽必烈轻骑而来,自然不会携带大批攻城器械,虽可伐木制造云梯、冲车、回回炮,到底麻烦许多,只有从南城进攻,既能让士卒在被百姓舍弃的房舍中宿营,又能拆房梁做云梯,取砖石为回回炮弹丸,甚为便利。
城墙上的汉军儿郎,见到敌人拆掉民房房梁做云梯,宿营的也任意拉屎撒尿糟蹋,都是气不打一处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如山峰一样屹立在城头,迎接着敌人一波波的冲击,同时用火器给攻城的敌人以重大杀伤。
又打退了一次进攻!
城墙上留下了敌我双方的鲜血。黄土密密实实夯筑、连尖刀也插不下去的城墙,被鲜血浸得乌红乌红,顺着往下流,巍峨的城墙挂上了一道道血之瀑布,城头上的汉军士兵们擦枪的擦枪、包扎伤口的包扎,准备迎接下一次进攻。
姜良材幸运的在卢沟桥战斗中活了下来,副连长刘国泰也还完完整整,只不过前者的脸颊上多了一条白布绷带,敌人的流矢给他的腮巴子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后者的左手裹成了一个球,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好像缺了点什么——昨天一名勇悍的蒙古武士,用弯刀给刘国泰身体上添加了从军以来的第二十三处伤口,他失去了左手小指和无名指的半截,但他也让那个蒙古武士付出了代价:生命。
紧急关头,轻伤不下火线,军医给包扎了一下,血战淮扬连的两位正副连长就再一次走上了前线。
“笑话,我血战淮扬连又不是娘们儿,漫说手指头缺了点,就是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
姜良材想起昨天战友对劝他休养的女医务兵说的话,以及那位漂亮女兵忽闪忽闪如同蝴蝶翻飞的睫毛,还有她旁敲侧击得知刘国泰家中已有妻儿后非常明显的落寞,姜良材的脸上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直到因为面颊伤口受牵扯而疼痛,才收回遐思。
通讯兵成万佳正和几位百战余生的老兵油子们吹牛,几个人听得眉飞色舞:“啧啧,没看见昨天替刘副连长包扎的那位女兵,漂亮得跟天仙似的,我那个后悔啊,平时哪次打仗不挂花啊,偏生昨天连根寒毛都没伤着,否则也让她替我包扎,漫说断截手指头,就是整只膀子掉下来,也尽够了……”
姜良材闻言又是一阵好笑,这些大头兵,惨烈的战斗间隙,不谈谈女人还能谈什么?难道叫他们回忆昨天战场上张大侉子被一箭射穿了喉咙然后爬地上嘶吼半晌,最后他们老班长一刀替他解决了痛苦,还是讲刘二娃整枝步枪被一个不顾火网愣头冲刺的蒙古武士削断,然后刘二娃的脑袋就飞上了丈多高的空中,脖子里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冲上天?
战争是残酷的,即便是拥有技术优势的汉军,也无可避免形形色色的伤亡,士兵们在战斗间隙,只有用满口胡柴来麻醉自己的神经,否则神经一直紧绷下去,终归有一天会断掉的。
“哎呀呀,那么水灵的妹子,既然刘副连长家里有了妻小,就给我们姜连长介绍一下嘛!”有老兵拿姜良材打趣。
汉军虽有严格的军阶等级,但并肩作战、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战友之间就相对随便得多。
姜良材朝城下啐了一口,捂着脸上伤处,不敢用力,含含混混的骂道:“驴日的许麻子,我看是你动了春心!不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那一脸妻子跟临安城里卖的芝麻火烧也似,人家水灵灵的姑娘,你想也别想!”
士兵们闻言轰的一声大笑起来,全都拿那许麻子开玩笑,这老兵油子一见自己要成众矢之的,就赶紧转移目标:“你们这群瓜蛋,咱们姜连长是对女兵妹妹没意思,可有哪个晓得,他老人家的一颗红心落在谁家里了?”
“嗯嗯,”老兵许麻子卖了个关子,待众人静了下来,才笑嘻嘻的,捏着喉咙学小孩腔调:“爹,爹你回来了呀,娘,你看爹爹回来了!”
这下子不得了,士兵们笑得翻了天,任谁都知道姜良材在攻克大都的入城式上被小孩子抱着大腿叫爹爹的事情,从来没进过大都的淮扬子弟,竟然在城中有了个“儿子”,岂不是太也好笑?
就连刘国泰也玩味的瞧着姜良材呵呵直笑,淮扬探亲接到总动员令回燕云前线,在南城帮那一家子推车的事儿还闷在肚子里呢,要是说出来,只怕姜良材上门女婿的帽子是扣得死死的了,再也翻不了身。
“我把你个兔崽子!”姜良材连腮巴子上的伤口也顾不得了,举着巴掌就要揍许麻子,许麻子却像跟泥鳅似的滑不留手,钻来钻去的躲避,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一般,嘴里还大叫大嚷:“军法官在哪儿,军法官来看看呐,连长胡乱揍人逞凶咧!”
一时间,血战淮扬连驻守的这段城墙上,士兵们嘻嘻哈哈的闹成了一团。
陆军司令陆猛在百米外的城门楼子上与副司令兼第一军军长陈吊眼相顾一笑,即使是不苟言笑的陆猛、眼睛一瞪就让最胆大的老兵油子害怕得发抖的陈吊眼,也难得的轻松片刻:血战淮扬连的野小子们,打仗野起来不要命,这战斗间隙放松放松也是应有之义嘛。
汉军官兵就是这样,平时生活中可以嘻嘻哈哈、可以称兄道弟互相拍肩膀,但训练场和战场上就只有上下级没有亲兄弟,严格的纪律条令条例规范军人的一切行为,违纪轻则挨鞭子重则上军事法院,但就算刚刚被揍了一顿的士兵,下来还能和打他的军官勾肩搭背——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惩罚犯错者的决不是军官,而是军中纪律!
北平百姓们上城劳军来了,热腾腾的蒸饼子、香喷喷的羊杂汤、井水里冰镇的酸乳酪、麻辣鲜香的豆腐脑,充满了北地风情,让激战后的汉军士兵们大快朵颐。
汉军并不缺乏食物,相反,从被服到粮草的供应都很充分,北平作为东面行营所在地更是囤积了大批物资,所以战前部署中,曾多次通过地方官申明不需要百姓犒劳。
可无论怎样申明,都无法阻挡北平百姓犒劳自己家园的保护者的热情,当白发苍苍的老人头顶食盆跪下的时候,被大汉皇帝楚风誉为“最纯粹的军人”的陆猛,也不得不收回成命。
“既能满足北平百姓高涨的热情,又能激励我军的斗志,最后还可以适当减轻军需消耗,何乐而不为呢?”陈吊眼这样劝陆猛,“事实上,畲汉义军时代,每当村寨出现劳军场面,我军的战斗意志就会直线上涨。”
“嗯,我只是担心部队形成白吃白拿的风气……不过这样倒也有个好处,可以让部分炊事兵腾出手来,加入战斗部队。”陆猛沉吟着,改变了成命。
此时城中汉军只有第一军军部直属各部队,以及一个整编步兵师的兵力,陆猛、陈吊眼从卢沟桥收缩防御自然有他们的考虑,但兵力不足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汉军的炊事兵、辎重兵、工程兵、医务兵等等辅助部队,都经过新兵营的基本军事训练,进部队后也有所强化,拿锅铲的炊事兵一样会打枪会扔手榴弹会拼刺刀,只是比一线战斗部队稍逊而已。
要是百姓承担了部分炊事兵的工作,就能腾出部分兵力填上一线战斗部队,这才是陆猛考虑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