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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汉军营中传来熟悉的波斯歌谣,武士们的心魄开始动摇:那生长着椰枣树的土地,是否已被大汉占据?留在大雗耳朵的家小,是否已成为大汉的俘虏?
“不要中了南蛮子的诡计,”百户官气势汹汹的挥舞着弯刀,只不过神色之间总有些色厉内荏。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他们和波斯有海上贸易往来,这是他们收买的波斯人在唱歌,要乱我军心!”
“收买波斯人乱我军心?”蒙古武士们苦笑着,“听啊,设拉子、阿巴丹、伊斯法罕、乞儿曼各地的口音都有。”
年轻的蒙古武士们,生于波斯长于波斯,熟悉各地口音,这设拉子、阿巴丹是波斯故地的沿海城市,与大汉有海上商路相连且罢了,伊斯法罕、乞儿曼等城市僻处内陆,漫漫黄沙、大漠戈壁,绝无汉商前往,连这些地方的口音都有了,无疑意味着波斯全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非但普通士兵,连百户官的表情都变得懊丧之极。
为蒙古帝国的荣耀和伊儿汗而战,换取兀鲁斯制度下丰厚的赏赐和在汉地任意劫掠的权利,这是武士们追随阿鲁浑万里跋涉的原因,可现在倒好,连留在波斯的妻儿老小都生死未卜了,谁还有心作战?
武士们心丧若死,曾经坚定有力的手无力的垂下,曾经握紧的弯刀坠落于地,他们哭丧着脸喃喃祈祷:“长生天保佑,咱们的弯刀可是沾满了波斯人的血啊,要是波斯人真的投靠了大汉,咱们留在阿巴丹和设拉子的妻儿,只怕……”
还有人像酒醉一样偏偏倒倒。眼神中透露出迷惘之色,苦笑道:“四面尽是波斯人在歌唱,大概阿巴丹的城头,已经竖起了金底苍龙旗吧……”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过去,伊儿汗麾下武士的根,早就扎在了波斯,蒙古武士们的突厥化进程至少走到了一半,年青的武士们从来没有见过芳草碧连天的蒙古草原,心目中惟有生长着椰枣树和纸莎草的波斯才是真正的家乡。
离家万里,突闻噩耗,谁能保持镇定?特别是想起自己的弯刀沾满了波斯人的鲜血,波斯人是如何用仇恨的眼神面对头等主人的皮鞭,武士们就不寒而栗。
以眼还眼、以血还血,蒙古征服者从来没有对波斯人客气过,他们也不奢望波斯的起义者会对自己留在大雗耳朵的妻儿父老客气点。
有蒙古武士瘫坐在地上,低声的哀嚎:“长生天保佑呐,汗王只在设拉子留了一个千人队,但那儿有咱们大雗耳朵的五万老弱,我的父母妻儿也在其中啊……”
蒙古征服者以君临天下的姿态,用铁骑强弓带给各民族血与火的痛苦。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哪儿想到有一天会等到被征服者的报复?
楚风以大汉帝国皇帝身份颁布的圣旨,在设拉子、阿巴丹、霍尔木兹,在玉龙杰赤和撒马尔罕,在多瑙河与伏尔加河之畔,有如黄钟大吕般回响,敲响了蒙古帝国的丧钟:
“四大汗国的统治者应该知道,大汉生为华夏的传人,我们仍然抱有炎黄先哲的信念,‘汉皇帝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你们的不义统治,必将在汉军和各族人民携手打击下,化为梦幻泡影!”
飘扬着羊毛大纛的中军帐,伊儿汗阿鲁浑怅然若失,从听到四方传来的波斯歌谣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犯下了难以挽回的错误。
建立在不义基础上的事业,必用罪恶来巩固,伊儿汗在波斯的统治,便是建立在铁骑弯刀血腥杀戮的基础上,但是,各处光明教圣殿中的圣火容易扑灭,燃烧在人们心底的烈焰难以熄灭,皮鞭和弓箭,更无法抹平被征服者的仇恨。
地底的火山从来就没有熄灭,只等待着喷发的一刻!
阿鲁浑大军远征,压在火山上的盖子变得不那么厚重了,偏生此时大汉皇帝和光明圣女联手往火山口中扔进了炸药。猛烈的喷发也就成为必然。
华丽的王宫在喷发中坍塌,统治的基础在震动下崩溃,一切被武力压制的反对者,无论光明教的信徒还是末代哈里发治下的穆斯林,没有任何势力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阿鲁浑的嘴里,变得非常的苦涩,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大汉怎么能这么快的把波斯人弄到这里?
忙哥帖木儿在旁边劝解着,与其说同仇敌忾,金帐汗的心目中倒是幸灾乐祸的成分更多一点,四大汗国的首脑都不是泛泛之辈,当波斯歌谣唱响之后,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大汉帝国御驾到此,看上去军容严整旌旗招展,毫无疑问,西路关陕方向的海都已经大败亏输,只怕损失比他自己用海冬青传来的军报还要严重;
中路的忽必烈,也差不多完蛋了,否则面对三十个万人队的压力,大汉皇帝根本没有可能来到辽东;
一贯倾向于忽必烈的伊儿汗阿鲁浑,目前看来,只怕他的波斯老窝已经被连锅端了吧?
岂不是说,目前的蒙古帝国各大汗国之中……忙哥帖木儿的心脏。乒乒的跳动起来,曾经偃旗息鼓的野心也重新熊熊燃烧,蒙古大汗的宝座似乎距离他更近了。
他暗暗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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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皇帝御营,楚风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块猫儿眼,碧绿的猫眼石纯净透彻,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幻的辉光,仔细凝视,那猫眼的“瞳孔”中好像有种莫名的深邃力量,让人心醉神迷。
乌仁图娅瞧着楚风神游天外,张着嘴巴只差流口水的样儿就有八九分不爽,嘟着嘴巴低声对陈淑桢道:“什么跟什么嘛。我敢打赌,这家伙绝对想到波斯妖精那双勾魂的眼睛了!”
陈淑桢不由莞尔,塞里木淖尔已在波斯风云龙虎,义旗一举四方响应,席卷了两河流域和伊朗高原之间的广袤土地,按照之前的安排,把波斯各地的歌手从海路送到泥沽,随着大汉皇帝的御驾来到了辽东。
波斯距离辽东两万里陆路里程,一路上很多地段又不是通衢大道,葱岭高耸如云、瀚海黄沙漫漫,大军行动耗时一年,飞骑传报也得小半年,陆上的消息至今没有传到这里,所以伊儿汗阿鲁浑都蒙在鼓中。
海路就不同了,从渤海湾的泥沽或者定远堡,经南洋、印度洋到波斯湾的阿巴丹,不超过八千海里,剪式船平均日行两百海里,一个半月就到了,而且大汉帝国从广州、泉州开始,这条海上丝绸之路上挨个建设了贸易商港,占城、息辣、马六甲、细兰……沿途补充食物饮水、躲避暴风袭击,安全方便得很。
印度洋上有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巡梭,过了马六甲更是帝国海军南洋分舰队的地盘,往年纵横南洋、印度洋的海盗,全都在坚船利炮的打击下沉到海底喂了王八,海上丝绸之路越加繁盛,商船往来如织。
大约就在关陕泾河战役展开的同时,塞里木淖尔发动了起义,得益于大汉出枪出钱的支持,以及光明教一千五百年的影响,起义的势头非常迅猛,很快就席卷了大半个波斯。
塞里木淖尔立刻将各地波斯歌手从海路送往大汉,历时一个半月,而楚风结束泾河战役,又率兵东进于燕云之地击溃忽必烈,正好接上泥沽登陆的波斯人。让他们来搞乱阿鲁浑的军心。
当然,塞里木淖尔除了送这些歌手来大汉,还夹带了私货,这不是吗,一块碧绿色的质地上佳的猫儿眼,而用心也非常明显了:就连乌仁图娅都看出来,这块猫眼石和波斯圣女那神秘而深邃的眼睛,简直惟妙惟肖。
陈淑桢平时也会撒点小脾气,偶尔也会作小儿女态,但这次她只是捏了捏乌仁图娅的手掌,掩口笑道:“妹妹,没听说过‘惟大英雄方能本色,是真名士乃自风流’么?咱们夫君可抢手得很呢~~”
“嗯嗯,是在说我吗?”不知什么时候,楚风已放下猫儿眼,凑了过来。
正想调戏两位老婆,听得帐外亲卫大声禀报:“第三军军长张世杰、副军长苏刘义帐外听宣!”
楚风脸上顿时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目光也变得仿佛神明般的洞察一切,这副表情完全能唬住任何人,除了两位掩口偷笑的皇后。
“进来!”
“好一个四面楚歌之计!”张世杰掀开门帘,呵呵大笑着一揖到地:“皇上一曲波斯歌谣,吹散阿鲁浑十万铁骑劲旅,吾皇真有天纵之才!”
别人夸这些,叫做马屁,当世马步军无双无对的张世杰夸,即便是久居上位早已习惯的楚风,也不由得有那么几分的小得意。
今天,大概阿鲁浑以及麾下十万武士,彻夜难眠了吧?楚风坏坏的笑着。
苏刘义上前一步,拱手道:“请吾皇示下,什么时候对阿鲁浑发动总攻?辽阳坚守已久,儿郎们都憋着一口气,要在吾皇御驾之前奋勇杀敌呢!”
楚风睁大了眼睛,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打阿鲁浑?”
张世杰、苏刘义翁婿立马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这闹了出四面楚歌的好戏,搞得伊儿汗阿鲁浑麾下军心动摇士气低迷,不打他还能打谁呢?大汉皇帝不失为了消灭他,又何必让这些波斯吟游诗人乘海船辛苦来到这里?
“吾皇明鉴,方才末将用望远镜观察敌营,只见灯光黯淡、旗帜低垂,各帐中人影摇动,有双膝跪地者,有号啕大哭者,分明士气低落到了谷底,不趁此时机一举歼灭敌人,还等什么呢?”
张世杰说罢双手抱拳,控背躬身,浑身钢甲抖得哗啦啦一阵响:“皇上,请下命令吧!”
“打是要打的,只不过不是打阿鲁浑。”楚风笑笑,在地图上伊儿汗、金帐汗两军的位置划了个圈,圈子套住的不是伊儿汗阿鲁浑,而是金帐汗忙哥帖木儿。
这是何意?苏刘义再一次傻眼了,张世杰则若有所思,仿佛想到了什么。
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匆匆告辞离开了伊儿汗阿鲁浑的营帐,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情陪着这个倒霉的同伴了。
目前的局势对他非常有利,海都大败亏输,忽必烈多半也倒了大霉,伊儿汗的地盘大概是被大汉帝国端了,军心也低落到了极点,算来算去,整个蒙古帝国中,就剩下他金帐汗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保持了最强大的力量。
库里台大会,蒙古大汗,这两个名词不断在忙哥帖木儿的脑海中闪现,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汉军趁着阿鲁浑麾下伊儿汗国武士士气低迷的机会发动进攻,他就甩下倒霉的阿鲁浑,自个儿带着兵马往北撤退。
几乎可以肯定,汉军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全歼阿鲁浑麾下,在消灭阿鲁浑之前不会对自己穷追不舍,只要把完整的金帐汗国大军带回草原上,带回哈喇和林,带回不儿罕山脚下、斡难河畔,那么蒙古帝国大汗的宝座,离自己还会远吗?
“哈哈哈,没想到我忙哥帖木儿,拔都的子孙,还有机会问鼎蒙古大汗的宝座,完成历代祖先没有完成的夙愿,将汗位从拖雷系和窝阔台系手中夺回!”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忙哥帖木儿高兴得差点儿要对着长生天大叫大嚷,恨不得将豪情壮志好好抒发一番了,他匆忙传令各万人队抛弃辎重、收拾行装,准备北逃回草原之上。
阿鲁浑王兄,对不住了,我会在节日里,向长生天点三注香来祭奠你的!忙哥帖木儿看着远处阿鲁浑的营帐,笑得很灿烂。
可惜,笑容在他的脸上并没有停留太久的时间,因为波斯吟游诗人的歌声停歇下来,汉军吹响了进攻的冲锋号:主攻方向并不是士气低迷、全军沮丧的伊儿汗国军队,而是他麾下的金帐汗国大军驻地!
忙哥帖木儿已经张口结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一点,汉军不去打伊儿汗阿鲁浑,倒直截了当的冲着他这个金帐汗而来!
有没有搞错,你们去打阿鲁浑,别来打我呀!忙哥帖木儿简直连哭的心都有了,常年统兵打仗他清楚得很,一个时辰前刚刚下达了收拾行装退回草原的命令,久顿于坚城之下的士兵们本来还吊着口攻进城去大抢特抢的心气儿,这下子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等着逃命就行,那士气还不嗖嗖的往下降?
突然之间,汉军发动了意料之外的攻击,而打点行装准备跑路的将士们,士气和听了“四面楚歌”的阿鲁浑麾下,究竟还有几分距离?
忙哥帖木儿忽然发觉,自己身上感到了十二分的寒意,比在俄罗斯冰雪之中裸身练武还要感觉冰冷,彻骨的森寒。
大汉帝国的冲锋号响彻天地,夜色下金底苍龙旗映着皎洁的月光熠熠生辉,清冷月色给身穿钢甲如墙而进的士兵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炮火伴随着他们前进的脚步,在步兵前方两三百米外炸出了徐进弹幕,掩护着士兵的冲击。
与此同时,阿鲁浑倒是急着指挥士兵们援救倒霉的忙哥帖木儿,与后者不同,伊儿汗要厚道一些,更加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要是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倒下了,伊儿汗麾下士气低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