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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法本,老是要强不肯请教别人!仇灭虏见他完全是凭蛮力在“制服”马儿。 一人一马都累得不行,又好气又好笑,终于忍不住出声指点:“法本队长,放松点,别把缰绳拉太紧,另外你身子太僵了,不要总担心摔下来,要随着马儿上下起伏……”
法本佛脸一红,照着仇灭虏的方法做,虽然还是不得要领。 但实在比刚才轻松多了。 胯下那匹全身汗湿的马儿也轻松了。
“仇老弟,你以前经常骑马吧?”
“从来没骑过。 全靠自己摸索,”仇灭虏哈哈一笑,“我只骑过驴。 ”
两人正在谈笑,看见李家福和另外一名战士,推着个架在小车上的粗铜管子,汗流浃背的跑,仇灭虏便和老部下打个招呼:“家福,做啥呢?炮兵就是推小车玩?”
李家福心头那个苦啊。
他是泉州乡下的农家子,一辈子没见过血地,上次楚总督布下“天雷阵”轰死那些大食骑兵,他作为新兵参加打扫战场,满地人肢体和内脏,稀里糊涂泡在血中,着实把他吓破了胆,是新兵中第二个呕吐的人。
听说新建了什么炮兵,不用穿盔甲,打仗还在队列最后面,那炮打得比床子弩还远,李家福立刻报名参加炮兵。 本来这炮兵是优先招录弓箭手的,禁不住他软磨硬泡指天划地发毒誓,黄金彪黄大人终于同意了。
原以为炮兵不穿盔甲行军打仗轻松,哪知道炮兵要推着四百斤的炮车到处跑;原以为炮兵不用练习十八般武艺,哪知道炮兵技术更复杂,稍不注意就要挨军官打;原以为炮兵安全,哪知道成军第一天楚总督就告诉他们:炮兵是火力最猛烈的兵种,也将是所有敌人放在第一位的打击目标!
天哪!李家福非常后悔自己的选择,但也不可能再申请调回步兵,只能将错就错做炮兵了,这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难言。
所以当老上司打招呼的时候,他侧转身勉强挤出个笑容:“仇副队好!”脚下不停,和战友推着炮车去远了。
不是说炮兵轻松又安全吗,怎么李家福笑得像在哭?仇灭虏不解地摇了摇脑袋。
李家福确实想哭,这不,推着炮车跑了三里路,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又是发射训练。
前方六百米处一个小小的土包,长宽各两三丈,洒满了石灰,炮弹打上去石灰腾起,有没有命中一眼可见。
经过反复实验,三斤炮的性能已经摸熟了,用实心弹最大射程能到一千五百米,但那是以45度仰角发射炮弹,炮弹受到空气阻力,落下的时候和地面夹角约在50度,试想一下,几乎垂直落下的铁球,碰巧砸中敌人士兵的可能性是多少?而且炮弹直直地砸到泥土中,再也不会弹起来。
只有以25度以下的仰角发射,炮弹弹道平伸,落到地面上,也会弹起来继续前进,能把列阵的敌人打死一长串。
二十五度仰角,射程800米,平时训练则以600米为目标。
先是实心弹急速射训练,十门炮一字儿排开,各炮组轮流上前射击。 黄金彪拿着个沙漏站在旁边,沙漏计时五分钟,要求在这五分钟内发射六枚炮弹,至少四枚命中小山包。
每个炮组五人,按照程序,第一名士兵将发射药包塞进炮口,站到炮侧后面去拿下个药包。
第二名士兵用铁杆把药包推到膛底,第三名士兵塞进炮弹,也退回炮侧后去拿下一枚炮弹。
仍然是第二名士兵推弹到膛,然后退回炮侧后,呼喊口令:“预备完成!”
第四名士兵负责瞄准,完成后也要退回侧后,呼喊口令:“发射!”
第五名士兵就立刻用烧红的长铁签子从火门刺进去,炮身一震,炮口涌出大团浓烟,炮车向后方退去。
第四第五名士兵将炮车推回原位,第一名士兵用干拖布压熄膛内可能残存的火星,顺便带出残渣,然后又一次重复上述发射程序。
整个步骤环环相扣,容不得任何闪失,士兵们的动作井然有序,精致、细密,充满了工业时代的美感,一个个炮组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把一枚枚炮弹射向小土包,打得石灰白雾腾起。
想当初,士兵们连怎么用炮都搞不清楚,拿铁签子负责发射的人,畏畏缩缩不敢把铁签子刺进火门;负责装弹装药包的两个人,要么忘记装药包要么忘记装弹,甚至把炮弹先塞进去然后才放火药包,推弹地人居然也不能发现,照样给推到膛底,等发射地人往里面戳铁签子,才发现戳到了坚硬的铸铁炮弹上。
诸如此类地笑话不一而足,多亏了黄金彪骂起娘来叫人狗血淋头的大嗓门和他手上毒蛇般的皮鞭子,新嫩的炮兵们渐渐熟悉了操作程序,基本上能达到训练大纲的要求了。
不一会,轮到李家福的炮组了。 只见李家福瞄准,其他几个兄弟动作娴熟无比,这人刚把药包放进去,手才从炮口挪开,推弹杆就伸进炮膛了,前面的人装炮弹,李家福就已经在后面开始瞄准,飞快的摇动高低机上的摇杆,调整射角,待弹药到位,发射口令几乎同时下达。
炮弹如同长了眼睛,径直对着土包去了,几乎打到土包正中间!
这是没有膛线的滑膛炮,发射的圆球形炮弹!虽然六百米射程很近,虽然土包长宽有两三丈大,但命中仍然很不容易,前面的很多炮组都是首发未中,调整了射角才打中的!
李家福首发命中,炮兵兄弟们都欢呼起来。 他不慌不忙,指挥整个炮组重复上一次的程序,炮弹连珠似的飞向土包。
六发全中!
此时,黄金彪手中的沙漏,刚漏过一半。
李家福一直记得楚总督在炮兵理论课上,先讲了发射步骤分解,然后又讲了发射原理和曲线形外弹道,最后才说的那句话:“炮兵要想保住性命,有两种办法,一是靠前边的步兵兄弟帮你们挡住敌人,二是在敌人的马刀还没砍到你们脖子上的时候,把他们轰成肉渣!”
怕死的李家福从此开始了苦练技术,因为他觉得后面一个办法更好,至少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八十四章 招安的海寇
总督府外不远处的空地上,后面一片房子已经打好了地基,工人们开始砌墙和立柱。 前面搭起个草棚子,新到琉球的女神医就在草棚中替人看视疾病。
草棚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一边站一个警察维持秩序,若不是这样,恐怕看病的人都挤破头啦!
景炎二年四月,琉球人口已经突破了一万,只有一座生药铺子、两三个草药郎中,却没有一个好点的医生。 现在,这位能“起死回生”的女神医挂牌看病,人们当然趋之若骛咯。
更有些小伙子,没病也装着有病,只为了和貌若天仙的女神医见上一面。
草棚内,雪瑶一身洁白的布衣,正用食中二指轻轻捻动银针,替老婆婆治疗腰疼病。 她手上不停,同时默想着心事儿,这个楚呆子,听说我在街上治病救人的事儿,突发奇想就让我开个什么医院。 临安城也有行医的女医士,但多为替人接生的稳婆,归于下九流……楚呆子居然愿意让我在外抛头露面,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哼,莫非他以为本姑娘一定要赖在他府上,还非他不嫁么?既然敢放出“婚姻自由”的狠话,我就不信偌大一个琉球找不出个比他强的青年才俊,到时候看他后不后悔!
“哎唷~”一阵呻唤把雪瑶从遐思中叫了回来,老婆婆轻声道:“姑娘,我这背上又酸又涨。 ”
雪瑶温言道:“感觉到酸涨就有效了。 ”
金风玉露在旁边观摩:“小姐。 这个穴位治腰疼吗?”
“对,这个穴位叫三焦俞,属足太阳膀胱经,外散三焦腑之热。 若有腰部疼痛病患,针入四分,先捻动,病人感觉酸涨后。 再这般轻轻振动,到病人感觉发麻为止……”
女子为名医的。 汉代义妁、晋朝鲍姑,本朝出了个张小娘子更是大大有名,一部《痈疽异方》风行天下,谁说女子不能行医?我偏要做个悬壶济世地女神医,还要教这两个丫环医术,叫楚呆子看看,我可不是只会鼓琴舞蹈以娱声色的乐伎!更不会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哎唷唷~麻得很!”老婆婆大声叫了起来。
雪瑶收了针。 “老人家且起来走走,看看腰还疼不?”
老婆婆走动几步,惊喜的叫道:“好多了好多了,虽然还是腰疼,但比原来轻快多了。 ”
“腰疼要长期治疗才能缓解,多来几次就好了。 ”
“这闺女真是神了,医术又好,长得又俊……”老婆婆点着头。 慢慢走出草棚。
金风掀开门帘:“下一个。 ”
这是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捂着脑袋喊疼,眼睛却直往雪瑶身上溜,“神医姑娘,小的脑瓜子疼,请你帮忙治治。 ”
“哦。 脑袋疼,那是焦虑过重,肺气三攻心包经,肝木虚、心火旺,须得下银针治疗。 ”雪瑶说着转身去拿针盒,娇媚的脸上却浮现出贼贼的“奸笑”。
金风玉露无奈地对视一眼:唉,又有人要倒霉了。
“这里疼吗?”雪瑶纤纤玉指按在头顶,男子只觉全身酥麻,一叠声的说:“是,是那儿。 ”
哎唷我地妈妈呀!忽然一股难以忍耐的刺痛从头顶传来。 男子全身一震。
“别动。 你头顶百会穴疼痛,是病入膏肓之相。 须得细细诊治。 ”雪瑶一边说,一边运指如飞,只一眨眼的功夫,男子头顶上被插了长长短短几十根银针,看上去既像个仙人球,又活像个长毛豪猪。
玉露背转身,捂着肚子全身发抖,金风掩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只见小姐又轻轻拨动那些银针,“病人”就疼得呲牙咧嘴做怪相。
男子浑身冒虚汗,头上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赛过衙门里大刑侍候,“神医,神医大人,我一点都不疼了,您能把针取了吗?”
“不行不行,怎么能讳疾忌医呢?”雪瑶又拨弄几下,见“病人”快要晕倒了,才轻轻一拂,五指如幻影般划过,行云流水的将针全拔了出来,还柔声叮嘱:“若是没痊愈,下次还来啊,头风发了不是玩的。 ”
“好了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男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抱着头夺门而出,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雪瑶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心口一阵大笑,金风玉露崇拜的看着她:雪瑶姐姐,真是太厉害啦!
“咦,你也生病了?”看见进来的是那天给自己磕头地于小四,雪瑶有点奇怪。
“不不,我、我这个、这个蜂蜜是我在山脚采到的,送给你!”于小四脸红红的,放下个瓦罐,飞快的逃走了。
原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感觉,是这么的美好!雪瑶的眼眶有点发红,脸上的笑容绽放如花。
忽然外面一阵喧哗,闯进来三个赳赳武夫,当先一个大汉身穿“好个美貌地小娘子!却在此装神弄鬼行什么医?不如跟了本将,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呐!”
宋末潮汕一带有海寇陈家五兄弟,分别名为懿、义、昱、勇、忠,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号称陈家五虎。
宋元双方在两广、江浙连番大战,文天祥麾下十万义军漫山遍野,张世杰数千兵船遮天蔽海,蒙元方面唆都、董文炳、阿剌罕、阿里海牙等四路铁骑往来纵横,又在杭州重整水师。 这下海寇们根本没了生存空间,要么受宋招安,摇身一变成官兵,要么投降鞑子做汉奸,若是还想做天不管地不收的逍遥山大王,宋元任何一方伸伸手指头就叫你灰飞烟灭。
以形势而论,陈家兄弟本想投靠蒙元,无奈地处广东潮汕,文天祥志图恢复江西,正在赣、闽、粤交界一带厉兵秣马,堵住了陆上通道;张世杰海上行朝水军从泉州到潮汕,充塞海面,挡住了海路。 没得法,卖国无门的陈家五虎只得暂时投靠宋朝,至于将来形势变化后怎么办,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如今国家残破,只要义军来投,陈宜中都授予官职,陈家五虎便华丽转身当了朝廷命官,最小的陈忠,也做了正六品的忠义前军指挥使、昭武校尉——想当年岳爷爷初战告捷擒获两名贼首,才授官从九品的承信郎呢,陈忠刚从军就是昭武校尉,比岳爷爷都高出一大截儿。 王朝末世,国家名爵不值钱了。
唯一让他不高兴地是,朝廷派自己带着百十人来守这鸟不拉屎的澎湖岛。 澎湖远离大陆海岸,此时不管商船海盗还是朝廷水师,向例是沿岸航行,只有打渔船偶尔到澎湖歇歇脚,直把陈忠憋得嘴里淡出鸟来。
听说琉球繁华,想来瞧瞧,偏偏朝廷发下公文:琉球乃大宋海东屏藩,各军不得上岸骚扰,违者定斩不饶!
陈忠又熬了几个月,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他是海寇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想我到琉球走一遭,难道朝廷真会把我头砍了?便趁着风和日丽海面浪低,乘上海船,不到三个时辰便走了一百里海路,来到琉球。
亏得他有点小狡猾,防着被朝廷知道,待远远看见琉球,便把船在一个偏僻港湾里泊下,只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