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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上前一步,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银子,突然道:“校尉大人,不如属下代牛哥守营吧。反正属下家也不在京城,也不想进城去玩。”
“哦?”秦舒看了他一眼,问道:“真的啊?”
“属下不敢欺骗大人。”杨清见秦舒没有立刻答应,便又道:“如果大人还不愿意,那就把属下这三百五十两银子分给兄弟们吧,算是属下帮牛哥出的。”
“那可不行。”牛大力立刻抢上前道:“大人千万不行啊,俺老牛可不能欠杨老弟这么大的人情。”
“我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杨清笑道:“属下训练还算认真,校尉大人前前后后赏了属下快两千两银子。说实在话,属下帐内能藏得地方都藏了,实在是再找不到地方藏了。还不如分给大伙算了,免得属下整天担心弄丢……”
“你小子倒合本校尉的胃口。”秦舒一拳砸在他的肩上,笑道:“不过这玩意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身边多留点,以后或者还是有些用处。既然你愿意帮牛大力守营,那你就留下吧,至于银子就不分了。每个人一两,也用处不大。来,大伙继续分银子。牛大力,三百……”
秦舒每喊一个人的名字,便念出该得的银子。从最多的三百五十,到最后的一百两,人人有份,虽然多少不一,但众人都没有不服的。毕竟秦舒是从训练的程度,以及个人的能力来衡量,比如杨清的三百五十两,绝对是物有所值。拿的少的士兵,扪心自问,绝对不可能能超得过他。
把一箱银子拿见底了,秦舒便下令众人解散,各拿银子去干想干的事情。但后天晚上之前,必须回到营中,否则军法从事。对于秦舒来说,军法无外乎两个字,砍头。
等众人散去之后,秦舒便回到自己帐中,拿起本书悠闲地看了起来。他倒不是不想回城,不过身为主将,总要等士兵先走完了,才能离开军营。秦舒对史书古籍很感兴趣,但是这些书在民间流传不是很广。他听说永宁公主在宫内藏书很多,便怂恿傅羽去借来给自己看。傅羽反正也想找点由头跟永宁公主多接触,便答应下来,三天两头的借书还书。可是当永宁公主向他询问所借书的内容时,傅羽又大多回答不上来。永宁公主便明白了大概,也不点破,继续装着糊涂。
今天秦舒看的是《汉书》,读到武皇帝麾下名将霍去病将兵横扫匈奴王庭的时候,不禁击掌大呼:“真是大好男儿。”
“你在说谁呢?”蒋邯正好端着木盘进来,听到秦舒的一声大喝,怔了怔才开口问道。
秦舒见他手中端的饭菜,不由愣道:“怎么今天你送饭?”
“不是校尉大人你下令放假的吗?”蒋邯把饭菜放到秦舒面前,道:“要是不自己动手,还不得饿死?”
闻着饭菜的香气,秦舒才觉得腹中饥饿,笑道:“我险些忘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没有回家?”
“怕是起更了吧。”蒋邯耸了耸肩道:“我可不想回家。每次见到我老爹,总是挨不完的训,还不如在军营中自在。”
秦舒这才想起蒋邯与其父的关系,便不再多说,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那肉片刚一入口,秦舒立刻站了起来,惊问道:“这菜是你做的?”
蒋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很难吃?”
“不,不。”秦舒急忙摇头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手,好吃,真的很好吃。”其实蒋邯的手艺未必能强得过芹儿,不过秦舒在军营里吃久了,难得遇到这等佳肴,自然不住口的夸奖起来。
蒋邯也不经常做饭,更不可能给别人做饭,所以自己做的究竟好不好吃,也不是很清楚。被秦舒这样一夸奖,顿时得意洋洋,笑道:“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本校尉可是多才多艺,无一不精……”
“哼,哼。”秦舒没有想到自己随便夸一句,这小子尾巴就翘上天了,慢慢坐了下来,哼道:“女人做的事情,你学得再好有什么用……”
“女人怎么啦?”蒋邯立刻打断他的话,道:“女人也是人,怎么男人总不把女人放在心上。难道女人中就没有杰出的人物,远的不错,你看看人家叶灵姐姐,若是没有她的医术,咱们营里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秦舒张大了嘴巴,夹的一筷子菜还没有来得及送进去,被劈头盖脸地被蒋邯训了一顿。不由苦笑道:“好歹我也是你上司,这点小事值得大动干戈吗?”
蒋邯将秦舒目瞪口呆的样子,脸上微微发红,低声争辩道:“要是没有女人,会有你吗?你难道没有母亲……”
“别说了。”秦舒也突然拍案而起,喝道:“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本校尉帐中怎能由你放肆?滚出去。”
蒋邯从来没有见秦舒发过火,也被吓得呆了片刻,才冷冷地答道:“是属下错了,望秦校尉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告辞。”然后便转身跑了出去,只是秦舒没有看见,他的眼角已经留下了一行泪水。
目送蒋邯的背影跑远,秦舒才颓然坐下,面对可口的饭菜,却再怎么也提不起食欲。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蒋邯弟弟般的顽皮,秦舒也不是不知道,而且平时也根本不会在意。不过秦舒自幼被师父养大,据师父说他只是个路旁雪地里的弃婴,若不是师父将他救起,只怕早就冻死在那冰天雪地里。天下竟然能有这样狠心的父母,怎么能让秦舒不恨?所以父母二字,就成了秦舒的逆鳞,不管谁提起来,秦舒都会是这样的反应。
等蒋邯跑开后,秦舒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但也不可能追出去道歉,只是继续在帐中枯坐。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秦舒听在耳中,身体不由一震。这笛声虽然吹的极好,但却饱含心酸,似乎在向人倾诉着吹笛人心中的痛苦。
“是谁在吹?蒋邯吗?”秦舒不禁苦笑,这小子还真小心眼,被自己骂几句,至于这么伤心么?秦舒本不打算去管,可那笛声却越吹越酸苦,让他听得心里发毛。心道:看来还是得去安慰安慰下这小子,要不这样吹下去,自己晚上觉都睡不着了。
→第十三章←
秦舒寻着笛声走去,但未曾走近,就见月色之下,有人背手而立。身材矮小,正是刚才负气离开的蒋邯。秦舒见他两手空空,便知笛声并非他吹奏;但他显然也是被笛声所吸引,以至秦舒走到身后不远,尚未发觉。
“蒋贤弟不在帐中休息,在这里干什么?”秦舒快步走到蒋邯身后,开口笑道。
蒋邯听是秦舒的声音,急忙将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才转头冷道:“属下见过秦校尉。”
他两眼发红,显是刚才哭过,看得秦舒不由一愣。心道:这小子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受点委屈便要哭鼻子?
蒋邯见秦舒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发呆。明显是发现了自己刚刚哭过,脸上顿时通红,道:“秦校尉若是没什么事,属下就先告辞了。”
“既然见了,何必急着走。”秦舒急忙劝阻,岔开话题道:“你也是听着这笛声来的吧?我还以为是你吹的呢。”
“我可吹不了这么好。”蒋邯摇了摇头,道:“是杨清。”
“杨清?”秦舒想起下午分银子的时候,杨清那种豁然大度的神情,似乎并不该吹出这样忧伤的曲调。不禁道:“确定是他吗?我看他平日里,虽然不太与人说话,但为人还是极为热诚,怎么会吹出这样伤感的笛声?”
“人总都有自己的伤心往事。”蒋邯望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悠悠道:“我在骁勇营已有些年头,从认识杨清开始。他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军营半步,拿了饷银大多数时候是借给别人,自己从来没有出去花销过。别说喝花酒、逛窑子,便是去酒楼打打牙祭也不曾有过。若非心里有什么伤心事,瞧他二十来岁的年纪,决计不该这样低沉。”
“是。”秦舒呵呵笑道:“你连二十都没有,说话便这么老气横秋,心里是不是也有什么伤心事?”
“我能有什么伤心事?”蒋邯淡淡一笑,道:“禁军校尉中,我的年纪最小,曾是公认继萧将军之后,最有前途的将领。数年之后,若是大充和鲜卑再度开战,我必能封侯拜爵,恢复当年蒋氏之荣耀。”
秦舒看出他笑容内包含的心酸,不由宽慰道:“好男儿便该建功立业,以求名留青史。令尊大人或者在方法上有些不妥,但毕竟也是为了你和你们蒋氏家族好。”
“我当然知道,何况我也没得选择,不过发发牢骚罢了。”蒋邯瞟了秦舒一眼,突然道:“秦校尉心里不也有伤心事吗?刚才我便无意中触及到你的隐痛,不是吗?”
秦舒剑眉一竖,却见蒋邯说的极为真诚,遂叹道:“不错。刚才的事,是一事冲动。蒋老弟可别在心里怪我啊。”
“些须小事,值得怪什么?”蒋邯一下拉着秦舒的手,道:“走,我们进城去喝酒,让杨清这小子一个人在这里吹吧。这笛声真他妈不是人该听的,听得老子眼泪总是想往下掉。”
秦舒跟他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听他说脏话。知道刚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算是揭过去了。自己正好也打算回城去看看芹儿,正打算答应下来,却问道:“现在都快二更了,城门早就关了,怎么进城?”
蒋邯往腰间一拍,笑道:“禁军的令牌是拿来干嘛的?快去牵马吧。呃,最好换上便装,小弟今天带秦兄去个好地方。”
秦舒见他笑的有几分诡异,顿时想起蒋邯曾经说要请他去倚翠楼喝酒,难道就是今天么?
“快去啊。”蒋邯看他半天没有动静,催促道:“去迟了,可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秦舒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也不想再扫了蒋邯的兴致,便回帐更衣牵马。片刻之后,与蒋邯在辕门汇合,打马向京城赶去。
到达城下,城门确实早就关了。但蒋邯拿出禁军令牌,轻易就进入城内。大充境内多年为了战事,连洛阳的防卫也不是那么森严。进了城内,秦舒便开口问道:“贤弟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
蒋邯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摇了摇道:“去倚翠楼吧,那里的姑娘,小弟比较熟。”他本就长得十分俊秀,加上一身月白丝袍,折扇轻摇,更显得风度翩翩。
秦舒看着也不禁自叹不如,心道:这小子人才风流,在倚翠楼有几个红颜知己,也不算奇怪。不过秦舒可从来还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不由道:“贤弟自己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回家去一趟。”
蒋邯用手指了指天上明月,笑道:“如此良宵,秦兄一人独居,岂不寂寞?走啦,跟小弟前去,保证不让秦兄后悔。”不等秦舒再开口推辞,拉着火龙驹的缰绳便走。
骑着火龙驹去嫖宿,真是浪费了这匹绝世良驹。秦舒见他兴致这么高,也不好泼冷水,心想,自己现在跟着去,等蒋邯找了相好的,然后再离开就是了。
去倚翠楼的路上,蒋邯就开始向秦舒灌输大量的知识。比如倚翠楼的三大头牌,谁最擅长弹琴;谁最擅长跳舞;谁最擅长烹饪;都说得头头是道,俨然一副资深老嫖客的样子。秦舒素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听得头昏脑胀,恨不得立刻就拔转马头回家睡觉。
“到了。”蒋邯兴致勃勃地把三大头牌夸了一番,突然收住折扇,遥指前方,道:“喏,那就是倚翠楼。”
秦舒在京城的时间也不算短,知道这里就是有名的烟花巷。妓院林立,集中了整个洛阳城的妓女和嫖客。倚翠楼楼阁本身,在周围的建筑中显不出什么特别。灯火通明,二楼栏杆上不少莺莺燕燕正依楼卖笑,正门便上也站着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不住招揽生意。一阵微风吹过,便有股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秦舒闻得大摇其头,道:“不如还是回去吧?”
蒋邯哈哈一笑,道:“既然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也要进去坐坐。”说完便翻身下马,向着门口走去。秦舒无奈,也只能下马,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其实秦舒自己的立场也不是很坚定,毕竟是个男人,从来没逛过妓院,就算不存着别的心思,至少也想满足一下好奇心。
两人都是一般的英俊少年郎,自是极受这些妓女的青睐。刚走到门口,便有两个妓女扑了过来,娇声道:“公子爷,你来了。”
“滚开。”蒋邯眉头一皱,避开身前的女人,道:“找你们雪姨来。”
秦舒可没有什么经验,被那妓女直扑到怀中,顿时一股劣质脂粉味扑鼻而来。熏得秦舒几欲作呕,急忙挥手将她甩开,轻叱道:“离我远点。”
两个妓女碰了鼻子灰,但又不敢得罪客人,都只好怔怔站着,自觉无趣。这时又听门内传来个娇媚的声音,“哟,原来是秦公子啊,好久没有来了。雪姨可想死你了。”接着就有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走了出来。这妇人虽然看上去不再年轻,但眉眼之间还是媚态横生,身材也保持的相当完美,足以当得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八个字。
“雪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