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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风清扭头一看,只见杨晋城兴高彩烈地出现在门口,靴尖在门槛上一绊,顿时一个“恶狗抢食”,刺溜一下贴着地砖儿就蹿到了他的脚下……
徐知府吓了一跳,抬起靴子没头没脑地便是一通乱踹,没好气地骂道:“你个混账东西,本官让你去找程府小公子,你跑回来做什么?”
杨捕头吃那一摔,疼得呲牙咧嘴,还得一边遮挡头面,一边急急说道:“老爷,小的……小的把人找到了。”
“什么?”徐知府一只大脚还抬在空中,一听这话喜出望外,他还未及细问,,瘫在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程夫人便以杨捕头都自愧不如的敏捷速度从椅子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颤声问道:“你……你说我儿找到了?”
杨晋城赶紧回道:“百姓们扭送来两个人贩,还抱来一个婴儿,小的不认得贵府小公子,有劳程夫人去亲眼瞧瞧。”
杨晋城刚刚说完,徐知府还抬在空中的那只脚便顺势落在了他的屁股上,喝骂道:“你这个不会做事的混帐东西,还要夫人去看么?你不会把人带进来吗!”
杨晋城满腹委屈地道:“我这不是……提前跑来报信呢么,那百姓抱着婴儿已然进了府衙大门了。”
程夫人听了二话不说,抬腿便往外跑,徐知府正了正官帽,掸了掸官衣,忙也随后追了出去,报信的杨捕头趴在地上,无力地抬了抬手,两个正主儿早跑得不见人影了。
程夫人跑到仪门时,丁浩一行人正迎面走来。一见他怀里的孩子果然是自己的骨肉,程夫人又喜又悲,接过了孩子再不肯撒手,贴着儿子的小脸蛋只是呜呜痛哭。小家伙还不懂人事,见他娘大哭,便也咧开小嘴陪着她号啕起来。
徐知府赶到,一见这般情形,只好清咳一声,上前劝道:“程夫人,孩子找到了,这是大喜事啊,您就不要哭了,这样下去要伤身子的。再者说,老太君在家里还指不定怎么着急呢,夫人应该赶快把小公子带回去,让老太君安心呐。”
这句话提醒了程夫人,孩子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命根子,丈夫是侍母至孝的人,别看自己丈夫平时惧她让她,要是老太太急怒攻心,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就算她有唐家撑腰,丈夫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程夫人想到这里,赶紧抹抹眼泪,急急说道:“快快快,备轿,马上回府!”
第二卷 小荷初绽 第009章 冤家路窄
知府衙门和将军府毗邻,侍卫们护送着程夫人先赶回去,徐知府也想跟着赶去向程府表示慰问,所以只是匆匆向押送两个人贩子的百姓询问了几句经过,便叫人把人贩子押进大牢看管,又取一锭银子赏给众百姓,把他们打发了出去。他寻思程将军一会儿回来,说不定还要询问事情的经过,便把丁浩留下,带着他直奔程将军府。
程老太君盘膝坐在白虎下山的英雄大厅里,正哭得是肝肠寸断,媳妇儿把她的宝贝孙子带回来了,老太太一见大喜过望,把孙子搂在怀里亲热了一会儿,眼泪刚刚止住,忽想起这孩子要是找不回来,从此骨肉离散的模样,心中又酸又痛,后怕之下,眼泪还是噼呖啪啪啦地往下掉。
徐知府赶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劝:“老太君,您别哭啦,你看小公子可懂事儿呢,他疼奶奶,您这一哭,小公子也陪着哭呀。”
程老夫人心疼孙子,一听这话赶紧擦擦眼泪,强作欢颜地哄着孩子:“乖孙儿,乖孙儿,奶奶不哭,奶奶不哭喽……”
徐知府又殷勤地道:“贵府小公子被人贩掳走,幸被此人救下,人贩已被本官下狱看管,这个救下小公子的人下官也给您带来了,不知老太君还有什么要问他的么。”
他一口一个老太君,可不只是奉承,程老太太是真有太君封号的。宋制,四品官之妻为郡君,五品官之妻为县君。其母邑号,皆加太君。程世雄是广原将军,朝廷五品大员,他的母亲自然是有诰封的老太君。
程老太太听说眼前这个看着很顺眼的小伙子就是救回自己孙子的大恩人,便感激地道:“老身谢过小哥儿,你可是俺程家的大恩人呐,恩人快快请坐。”
丁浩谦笑道:“老太君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
徐知府道:“老太君慈善的很,叫你坐你就坐吧,不要过于拘束。”
丁浩谢了罪,在下首一张椅上坐了,程老太太便向他问起事情经过。丁浩把救下程小公子的经过源源本本地叙述了一遍,老太太和程夫人听的又惊又怕,不免再度垂泪。
丁浩见状也是无奈,他灵机一动,便捡这段时间程府小公子的事情去说,这一来投其所好,果然吸引了这对婆媳的注意力。丁浩绘声绘色地讲那小公子如何要糖吃、如何找妈妈的神情动作,把程老太君和程夫人逗得眉开眼笑。老太太喜得直亲孙子的小脸蛋,连连夸赞道:“俺这孙儿,顶顶聪明,将来一定是个有大出息的孩子。”
就在这时,“唏聿聿”一声马嘶,一个浑身戎装的彪形大汉裹挟着一股寒风扑进了大厅,甲叶子哗愣愣直响,脚下战靴铿铿,他目不斜视,一见程老太君便急急问道:“娘,咱家富贵怎么了?”
丁浩在来时的路上便听徐知府说过,他救下的小公子是程将军的儿子,此时一看这位猛虎般威风的将军,可不正是刚进城时看到的那位“说韩信”的活宝太尉。
老太太一见儿子,脸色顿时便是一沉,冷哼道:“你这畜牲是做得什么官?还是什么大将军呢,自己的骨肉都险险被人拐卖了去。”
程世雄虽然官高位显,却是极讲孝道的一个人,程母当着外人如此斥骂,他也只是叉手而立,满脸陪笑,唯唯喏喏地一句也不敢分辩。直到老母骂完,瞧见正在老母怀中熟睡的儿子,程世雄才长长出了口气,露出喜色道:“母亲教训的是,多亏徐大人及时找回了小儿,程某着实感激不尽。”
徐知府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下官可不敢居功,救回令公子的,是这个丁浩丁小哥儿。”
“哦?”程世雄扭转身,一双如电的目光投注在丁浩身上,上下略一打量,微微拱手道:“多谢小哥儿救回犬子,程某多谢了。”
丁浩慌忙起身避礼,连称不敢当,一旁程老太君见儿子有些敷衍,却突地发作起来:“有什么不敢当?若不是丁小哥儿,俺程家就绝了香火,断了根苗。俺老婆子就成了程家的千古罪人,死了都没脸去见程家的列祖列宗。俺这可怜的乖孙,这要是被人拐去,被无良贱汉挖眼断肢充作了乞儿,可不疼死了老婆子……”
程老太君说着又流下泪来,她抱起孙子走到丁浩面前,作势就要跪倒,口中说道:“恩人好生坐着,那人当初虽是贫贱家奴,如今却是个大大的官儿了,人家架子大,当然拜你不得,俺老婆子是平头百姓,没有那许多说道,俺来下跪谢恩,愿佛祖保佑恩公长命百岁,福禄绵长……”
丁浩哪敢让她跪下,赶紧抢前扶住,一旁程将军臊得面红耳赤,一张黑脸都变成了酱紫色儿。其实他也没有别的想法,他只看衣着就知道这丁浩是个寻常小民,这人对他程家有大恩不假,可是还要他如何谢过?一会儿赐他百金重酬也就是了,哪晓得倒激怒了自己老娘。
程夫人听着婆婆这话也浑身不得劲儿,什么绝了香火断了根苗,成为程家的千古罪人,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这是骂谁呢?孩子是她进香时弄丢的,婆婆这分明是指桑骂槐,说给她听的呀。
程夫人是平原唐家的女儿,高门大户出身,而程老太太却是庄户人家,两人平素的谈吐做事天差地别,脾性儿哪能凑得到一块儿去?程老太太信佛,程夫人却信道;程老太太是庄户人出身,虽说如今贵为将军之母,但是生活习惯还是农村老太太那一套,程夫人却尽是豪门大户家小姐的作派。
程夫人久不生孕,婆婆急不可耐,三番五次鼓动儿子纳妾,程将军不敢跟夫人提起,婆媳俩为了这事不知明争暗斗了多久,可怜程大虫在外边虎一般的人物,回到家里却在这对婆媳中间受了无数的夹板气。
待到程富贵这个小冤家呱呱落地,总算是了了婆媳俩之间一桩大事,可婆媳俩为了照顾孙子又起了摩擦。老太太宠孙子,只要孙子想要的,她没有不允的。孙子喜欢吃麦芽糖,程夫人不让小孩子吃,她就跟做贼似的偷偷地喂。
老太太觉着自个儿这婆婆当的委屈,程夫人觉得婆婆庄户人少见识,偏又没法说她,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两个人新仇旧怨也不知郁积了多久,今儿媳妇非要带孩子去三清观上香,结果竟把孩子弄丢了,程老太太等儿子到了,有了撑腰作主的人,想起这些旧事,哪有不一并发作的道理。
程夫人虽然又羞又恼,不过仔细想想,今日这事实在是一桩塌天的大祸,若是儿子真的丢了,纵然婆婆不说,她也是活不下去了,这恩人理应跪拜,当下便红着脸起身,愧然道:“婆婆,一切都是媳妇儿的错,您老别生气,媳妇儿代咱程家谢过恩公再造之恩。”
程夫人说完就向丁浩双膝一跪,程将军一听媳妇这么说,也如释重负地道:“是是是,娘,您别生气,儿跪,儿来跪谢恩公。”
程将军说罢“噗嗵”一声跪在地上,铁盔叩地,“当当当”便是三个响头。程老太君见儿子这么听媳妇儿的话,更是没有好气,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不理他。
丁浩慌了,连忙抢前相扶,手忙脚乱地刚把程将军夫妻俩扶起,还没说上三句话,门外又有一个女子声音急急叫道:“姑母,我那富贵兄弟找到了没有?”
随着声音,一个少女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大厅,这少女一领狐裘,娇颜如玉,两相印衬,竟有晶莹剔透的感觉,只是那婉约如画的俏脸上此时满是惶急之色。
丁浩一见这位姑娘,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全身的汗毛“唰”地一下便竖了起来,暗暗叫苦道:“我的老天,这人怎么竟是普济寺里那个姑娘?”
第二卷 小荷初绽 第010章 巧舌如簧
唐焰焰此时也看到了丁浩,她的两眼先是一直,一抹杀气随后便从她的眸中勃勃升起,看得丁浩两股战战,背后冷气直冒,谁叫他作贼心虚呢。
原来,唐焰焰回城后,先向姑丈问清了丁家粮队的去向,知道他们被安置在城西废置的军营里,便迫不及待地赶去向丁大小姐要人。
丁大小姐此时正在帐中发愁,虽说她大哥丁承宗为人谨慎,前次运粮时比准确交付时间早走了十好几天,因此出事后给丁玉落争取了重新运输的时间,但是丁玉落日夜兼程地赶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向广原,还是比交粮时间迟了六日。若不是北酋因内乱自行退却,粮草不到,就会给广原军民造成极大恐慌。
六天时间,当然不致使得广原的存粮全部耗尽,可是造成人心浮动却是难免的,一旦守军因粮荒没了战意,后果可想而知。是以得知他们赶到后,程世雄暗暗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极大的愤怒,丁玉落递贴请见时他见都未见,便把他们打发到了城营废弃的军营里安置,也不肯验收军粮。
丁玉落数次请见都被驳回,又请托了当地与丁家关系亲密的官绅出面,程世雄还是不置可否,弄得丁玉落忧心忡忡。她召集了几名管事一起来商议对策,可是这些管事都是临时拼凑来的,平时都不大出门儿,对广原府军政两路的衙门口儿都不熟悉,他们见到个县尉老爷都两眼发花,在广原将军面前还能想得出什么对策?
一筹莫展之下,丁玉落又念起了丁浩的好儿,她想把丁浩接来商议一番,又不知他如今病情如何,正考虑要不要赶回普济寺一趟,唐大小姐就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要她交出管事丁浩。
丁玉落莫名其妙,得知她的身份后倒也不敢得罪,可是总不能她说交人便交人,欲待问她原因,唐大小姐却是避而不谈,只是咬牙切齿地一味索人,在旁人看来,未免太过蛮不讲理。
宋朝时候风气开放,女人颇有社会地位,性情活泼刁蛮的女子大有人在。“胭脂虎”、“河东狮”的典故都源自宋朝,就连当今天子赵匡胤昔年做都点检时就因为在家随便发了几句牢骚,都被他的姐姐拿擀面杖追上了大街,唐焰焰做为唐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公子,从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为人处事自然更加的肆无忌惮。
可她性子再娇纵,一个未出闺的大姑娘被人看了自己身子这种事也是说不出口的,她不说理由,丁玉落就不交待丁浩下落,此时她不知二人因何结怨,还以为丁浩仍在普济寺里养病呢。
两个姑娘僵持在那儿,见丁玉落不肯就范,唐焰焰恼了,她令侍卫看住丁玉落,自己带了人逐屋搜查,这一番折腾闹得鸡飞狗跳,也没找到那个杀千刀的丁管事,唐焰焰正没奈何处,忽从大营那边又传来表弟丢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