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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那动人的呻吟,感受着帷幔的律动,焰焰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躺在一艘小船上,随着自己心爱的人荡向远方……
“放偷日么?那一天,就快到了,过了那一天,再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那一天,天下人都在偷,我……我与官人也偷它一回,这一偷,偷一个逍遥自在、偷一个自由之身,从此这天下纷争与我们再不相干!
※ ※ ※
放偷日,契丹,上京。
御街上,各式各样的彩灯排布长街两旁,把寒夜的长街照耀得如同白昼。路旁还有雕成各种动物、花朵的巨大冰雕,里边也置有各色的彩灯,此刻却还没有点燃。
宫中一片喜气洋洋,许多职司的宫人、内侍正一身簇新地忙碌着,罗冬儿正急急走向皇后寝宫,忽然一个人影儿自殿柱之后跳了出来:“罗尚官!”
“啊,原来是雅公主,”冬儿匆匆止步,向她施礼微笑道:“冬儿见过殿下,殿下可有什么吩咐么,冬儿正要去侍候娘娘着装。”
“没有没有,罗尚官是娘娘身边的红人,我哪里敢吩咐你呢。”
耶律雅笑嘻嘻地摆手,她四下看看,忽然有些忸怩地捻起衣角来:“我……我只是有点小事儿想要罗尚官帮忙,不知道罗尚官能否答应?”
罗冬儿一见素来大方活泼的雅公主摆出这副小儿女姿态来,不禁有些想笑:“殿下有什么事,只要冬儿办得到的,自无不应之理。”
耶律雅笑起来:“好啊好啊,我就知道罗尚官对我最好了,嘻嘻,我想去五凤楼下赏灯,可是我府上的那些人都蠢笨的很,看着就惹人生厌,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唔……罗四哥对答谈吐很叫人喜欢,我……我想让他陪我去赏灯,罗尚官能答应我么?”
“这个……好吧,冬儿这就叫人去告诉他,叫他……”
耶律雅喜道:“我就在五凤楼下的石狮旁等着他。”
冬儿莞尔一笑,应道:“好,那我就让四哥去石狮旁寻你。”
耶律雅大喜,连声道:“那就有劳罗尚官了,我……我这就去五凤楼。”说着便雀跃而去。
上元节,放偷日。偷钱偷物偷家什,在契丹和女真部落,还有一样可偷,那就是偷人。当然,契丹人再大方,也不会过个节就能很大方地容忍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这个偷人只是早已有情的未婚男女有情寻欢的意思,而情愫暗生,还未正式表白过的男女,也会利用这个浪漫的节日互许爱意,私订终身,还可以就便偷对方一样东西,做为定情信物。
冬儿知道这位雅公主对四哥已是情根深种,而四哥对她却一直不假辞色。这位公主殿下只好纡尊降贵,常来向她求告帮忙,他们之间怎么能有结果?可是看到她低声下气地向自己求肯,又如何狠下心来拒绝她?
冬儿悠悠一叹,举步走进皇宫寝宫……
五凤楼上灯火通明,楼下笔直一条长街,其他街市上已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这条御街上还是冷冷清清,严禁一个百姓进入,一行人影正自远处向五凤楼一步步走来。
“本王刚刚得到的消息,皇上和娘娘会在亥时准时出现在五凤楼上,接受文武百官、朝中贵戚们的朝拜后,皇上和娘娘会走下城楼,点燃楼下那处巨型金龙冰雕里的彩灯,以示与民同乐。此时是防卫最森严的时候,无人可以靠近……”
耶律老王爷踏着厚厚的积雪沉稳地走在长街上,马靴踏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穿着契丹人的传统服式,皮帽皮裘,两侧垂下两串长长的狐绒络缨,腰间挂着一柄宝刀,虽已近逾五旬,却腰杆儿挺拔,方方正正一张大脸,浓重的眉毛,络腮胡须,胡须已经花白,就像染了霜花。
“随后,皇上和娘娘会返回城楼上,两侧奏歌乐,所有冰灯尽皆点起,然后诸皇族与贵族便可放入御街,持彩灯畅游,开始彻夜放偷,全城尽欢。皇上和娘娘会在城上赏灯大概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是防御最松懈的时候、也是手眼最混乱的时候……”
耶律老王爷用铿锵有力的声调说着,几名心腹侍卫亦步亦趋,紧紧随在他的身旁。
“届时,韩德让、萧拓智等人都会在五凤楼上,伴随于皇上和娘娘左右。本王用尽手段,得以在燃放冰灯的人群当中,安插了五名神射手,他们要负责剪除皇上身边的几员统兵大将,他们掌控着宫卫军,如果他们不死,就算皇上死了,我们也很难控制上京城!哼!都是拜耶律贤那个废物所赐,居然令皇后秉政,号称二圣,她萧氏要做武则天,凌驾于我耶律皇族之上么?”
耶律老王爷一步一句,同样的步伐,同样沉稳的语气,每行一步,都喷出一团白色的雾气,就像一匹气息悠长的骏马,呼吸绵长而有力:“至于皇上,会由本王亲自下手,城头上还有忠于本王的皇族接应,一俟斩下皇上的人头,本王会立即胁持皇后。
不管成功失败,都会有人带健马冲御街,到五凤楼下接应,我们要尽快策马离开,调族帐军围城,等我儿在江南发动,迫使宋国发兵,到那时萧绰要想不玉石俱焚,使我契丹、使我耶律与萧氏两族灰飞烟灭,就唯有接受本王条件,与本王媾和。”
“耶律休哥率兵威示女真,迫使女真臣服,如今正在日夜兼程赶回上京,能否及时赶到尚未可知,这是一个变数,不过本王那几名神射手中,本就为他安排了一个,倒不必过虑。另一个变数,是那弓弩提前半个月用油纸层层包裹藏于地下的,虽说那些弓弩制作精良,难保不会有潮湿走形的,如果弓弩有失效的,不能一举剪除几名首脑,必会遭来反抗,你们须得随机应变,以防万一。”
前方已到五凤楼,耶律老王爷站住脚步,望着巍峨的城头,冷冷地说道:“本王能带进五凤楼的,只有你们八个人,但是你们没有资格登楼观灯,只能在楼下守候。如果本王不能当场格杀皇上,侍卫必护持皇上逃回宫中,宫中没有我们的人,若被他逃进皇宫、封锁宫门,那便大势去矣,是以你们八人的责任,就是守住宫门,只要皇上想入逃进宫去,你们必须立即拼死拦截,取他性命。”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城上城下的侍卫,本王早已计算清楚,此行成功的希望有八成以上,但谋事在人,诸多变数亦不可不防。事成,你等尽皆封侯;事败,则如这楼上彩灯,璀璨只在今夜了,你们明白?”
“喳啊发!”(遵命)八名带刀侍卫同声应命,耶律老王爷长长地吁出一口白雾,把他的面目五官都沉浸在了那团白雾当中,当白雾散去,那凛厉有神的双眼重又显现出来时,他便举步向那幽深的仿佛巨兽之口般的城门走去……
※ ※ ※
“偷了刘家的灯,当年吃了当年生,有了女孩叫灯哥,有了男孩叫灯成。偷了戴家的灯,不带都不中……”
快乐的歌谣传唱在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彩灯高挂,倒映汴河水中,仿佛银河倒挂。
每户人家门前,都会放置一些用豆面捏成、用水萝卜雕成的小灯,上边还写上自家的姓氏,有许多妙龄少妇,不管是大户人家的少夫人,还是寻常人家的小媳妇,都穿梭在大街小巷,不时偷走一盏灯。
这些少妇都是婚后三年还不曾生育的,上元节偷个灯吃,据说能保佑她们早生贵子。她们最喜欢偷的,是姓刘和姓戴的人家,刘取其谐音“留”,戴取其谐音“带”,留住孩子,带上孩子,这才喜庆。
这些妙龄少妇都是十五六岁就成亲的,说是三年未育,如今也不过才十八九岁,生涩味道刚刚褪去,一个个水灵灵的正是风情万种的时候,于是放偷日便也成了“挤神仙”的泼皮无赖们最快活的日子,一个个揩油揩得不亦乐乎。
只是数九寒冬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穿的着实不薄,他们挤挤蹭蹭,也沾不了多少便宜,那大呼小叫,笑骂打闹,倒似娇嗔得意的意味多一些,毕竟,有人来挤自己的神仙,证明自己姿色不俗,这些女子们心里头得意着呢。
赵匡胤和宋皇后、乃至晋王、魏王、二皇子德芳、小公主永庆,也俱都离开皇宫,走上御街与民同乐,还去大相国寺听高僧弘法唱经,燃放爆竹,最后又返回宣德楼,打开宫门,广邀朝臣,除禁中后宫外尽皆开放,大宴群臣。
荆湖和闽南原三国皇帝也在受邀之列,唐国君主未至,由李从善代他向皇帝献礼敬酒,入座相陪。武宁节度使高继冲、右千牛卫上将军周保全、右千牛卫大将军刘继兴,这三位曾经的一国君主,或许是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心态吧,又或在他们心中,唐国李煜早晚会步了他们的后尘,所以他们对李从善远比其他人亲热。
李从善本不善饮酒,在这几位曾经的一国君主再三邀劝下,盛情难却,只得一杯杯饮下,很快就醉眼朦胧,脚步踉跄了。眼前不是皇族就是贵戚,再不然就是朝中重臣,李从善生恐自己酒醉失仪,忙向殿外走去。
今日开放宫禁,各处都是官员及其家眷,李从善一下楼,这些日子时常伴他一起游山玩水的慕容求醉忙也放下酒杯,急急赶上来,搀着他一同向外走去。
慕容求醉没有随着赵普迁出京城,而是转投到了晋王赵光义门下,这个人是真心投靠还是赵普有意留在汴梁的一根钉子,实难叫人揣度,是以程羽、程德玄等人都一再劝谏晋王不要接纳他。
但是朝中本就各有派系,赵普虽然倒了,原属赵普一系的庞大势力却没有完全倒下,晋王正要展示自家胸怀,把他们招揽到自己门下,如果连赵普门下一个食客都容不下,如何招揽那些官员?
齐桓公能接纳曾经险些杀死自己的敌人管仲,李世民能接纳太子的幕府食客魏征,向来自负的赵光义怎肯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把慕容求醉拒之门外,于是慕容求醉便摇身一变,成了晋王府的人。
自投到晋王门下,慕容求醉始终是个清闲门客,不曾接受什么重要使命,令他陪伴李从善,监视李从善的一举一动,就是赵光义随意交给他的一项差使。慕容求醉自知一时半晌不会取得赵光义的信任,所以毫无怨尤,这一次,这一招借刀杀人计,却正是出自一向喜欢借刀杀人的慕容求醉手笔,如果成功,他自信可以渐渐靠近赵光义的心腹圈子,焉知来日他不会是第二个魏征?
想到这里,慕容求醉心头一热,快步赶上去,扶住李从善道:“楚国公,楚国公,你慢一些,哈哈,国公酒力太浅啊,才这么几杯就不行了?”
“慕容先生,从善确实不善饮酒,可是诸位大人的盛情又推却不得,呃……”他打个酒嗝,摇摇晃晃地道:“再待下去,从善恐有失仪之处,只好出来走走,倒是扰了慕容先生的酒兴。”
慕容求醉笑吟吟地道:“无妨,无妨,老朽就陪楚国公四处走走,待解了酒意,咱们再回殿中去,来,这边清静些,咱们慢慢走着。”
慕容求醉陪着他聊着天,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走着,到了凝晖殿附近时,慕容求醉按着小腹微微一蹙眉,说道:“哎哟,老夫内急难忍。啊,国公且请在凝晖殿中稍候片刻,老朽去方便一下就来。”
慕容求醉告一声罪,四下张望一番,便急急走去,李从善如今寄人篱下处处小心,本来不想随便进殿,可他本是南人,不耐北方严寒,今日朝见天子,又不能穿着重裘,那殿角下回风阵阵,才一会儿功夫就吹得人彻骨生寒,今日除禁中后宫,四处尽皆开放的,进殿稍避风头也不算失礼,何况这凝晖殿本非平素办公的重要所在,李从善便踱进殿去。
殿里面只有两个负责洒扫的小内侍,见了他也不识他身份,只是行礼唤声大人,李从善便在殿中站定,候了一阵不见慕容求醉回来,闲极无聊便在殿中闲逛,屏风一角的墙壁上悬挂的有些字画,李从善也是个好诗词的,不知这宋宫中有什么孤本绝本,一时兴起,便走过去细细端详起来。
墙壁上悬挂的都是些古今字画,李从善逐一欣赏,看到绝妙的书法,手指还不觉抬起,做出临摹动作,一面墙的字画即将阅尽,他忽地发现墙角一幅画是副人物肖像,看那手笔画风,倒不像什么名家之作,似乎仅仅是一副肖像罢了。
李从善仔细端详半晌,越看越觉得像一个人,心中不免惊疑,恰见一个小内侍手执拂尘自身旁经过,李从善急忙唤住他道:“这位中官,请恕本官眼拙,不知墙上这幅画儿,是哪位名家手笔?”
那小内侍往墙上睃了一眼,晒笑道:“这位大人看岔了,这副画儿,不是什么名家手笔,画中此人,乃是唐国镇海节度使林仁肇的自画像,林将军看出天命所归,有意投我大宋,所以遣心腹持密信和画像来见官家,以此为信物。”
李从善瞿然变色,吃惊道:“这……这是江南林虎子?”
那小内侍得意洋洋道:“是啊,林将军信上说,他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