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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真血染战袍,手中一杆枪杀得力竭,鲜血都糊住了枪缨,正竭力抵挡着宋军汹涌如浪的攻击,赵光义到了,大吼一声,手中一根镔铁棍一招力劈华山便向杜真劈开。
杜真还未看清来者是谁,便听霹雳般一声大喝,迎头一棍带着凌厉的风声劈来,杜真立即两膀较力,横枪一挡:“开!”
就听“铿”的一声,枪棍相交,长枪微微一弯,又复弹直,杜真双臂发颤、虎口发麻,不由暗暗吃惊:“这人是谁,好霸道的棍子。”
那棍弹开,使棍的黑面披甲大汉棍随身转,原地一个腾闪,借势又是一棍劈下,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杜真前后左右都是人,欲待腾挪也不可能,大枪更来不及顺回来挑刺来敌,情急之下只得横枪再挡。
“嗨!”一棍挡开,第三棍又到了,只听“喀嚓”一声,杜真手中的大枪再挡不住那镔铁棍风一般的劈挂之力,枪断,鹅卵粗的镔铁棍端带着殷殷风雷之声砸在杜真的额头,红白之物飞溅,赵光义这一棍几乎一直砸进腔子里去。
赵光义收棍,看着已逃出重围正落荒而逃的一股唐军,杀气腾腾地道:“以五万杀一万,还要让他们突出重围,那本王颜面何存?追!”
※ ※ ※
杨浩收拾了采石矶的局面,嘱咐守将沿江上下放出哨卫远至三十里外,这才挥兵来助赵光义,待他赶到,赵光义已亲率大军一路追杀下去了,后续部队正在打扫战场,杨浩问明经过Qī。shū。ωǎng。,立即循着赵光义的去向追了下去。
唐军逃兵慌不择路,逃向了就近的当涂城,当涂是一座小城,又无大军拱卫,待他们逃到当涂,眼见追兵锲而不舍。这座小城根本抵挡不住,只得穿城而过继续逃命,宋军一哄入城,开始烧杀抢掠起来。
待杨浩赶到时,只见城中处处火起,奸淫者、掳掠者、肆意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者比比皆是,杀红了眼的士兵甚至连寺院也不放过。虽说宋人信佛者也众,但是不信神佛的也大有人在,当初柴世宗“灭佛”,奉命捣毁佛像,驱僧还俗的军士如今许多已在军中做了下级军官,他们是不敬神明的,有他们带头,那些临危携细软逃进寺庙,把寺庙当做保护神的百姓也都被劫掠一空,若见有姿色出众的女子,便在佛堂之上也有施暴者。
杨浩又惊又怒,眼见兵士如匪,散落各处,欲待制止也是有心无力,只得怒火满腔去寻赵光义。
待他见到赵光义,立即愤然禀道:“千岁,我宋国王师侥江南,讨伐者乃是唐主,这些百姓,不日都将是我宋国子民,怎么可以纵兵如匪,肆意奸淫掳掠。”
赵光义不以为然,微笑道:“本王早与三军有约,若三军勇猛向前,但得一城,可任其掳掠,如今我军破采石矶、灭杜真所部,人人奋勇向前,悍不畏死,理当犒赏,本王岂能失信于三军?”
“千岁,吊伐唐国,百姓无辜,眼看他们受此无妄兵灾,千岁就忍得下心么?”
赵光义哈哈一笑,道:“慈不掌兵,义不理财。杨左使岂可怀妇人之仁?你妻妾惨死于唐国,难道就不恨唐人狡诈,怎么反替他们请命来了?”
杨浩一窒,拱手道:“杨浩有恨,也不想罪及无辜,千岁,若是纵兵如匪,失却江南民心,江南军民难保不会重蹈蜀人覆辙。破城安民,军纪严明,方能招揽民心呐。”
赵光义纵容所部,既为激励三军誓死效命,也是有意自污,在掌握军权的同时,为自己的战功染些瑕疵,所作所为本有目的,这是他在长江西岸就已暗自决定的,杨浩的劝告自然不放在心上。
不过他现在对杨浩越来越是倚重,识破唐人声东击西计的更是杨浩,他也不想太过己甚,如今目的已然达到,他便顺水推舟地笑道:“若非城中未遇抵抗,本王还要下令屠城呢,杨左使宅心仁厚,却不是适宜带兵的人啊,罢了,本王看你面子,收兵便是。”
宋军虽然烧杀抢掠时一如土匪,但是毕竟是军纪严明的军队,鸣金声起便纷纷归队,杨浩带人扑灭城中各处火势,然后便带着亲兵往自己曾经住过的所在去探看了一番,见壁宿与水月小师太已不在那里,这才放心。
牵着马一路往回走,看到处处破败,战火硝烟,杨浩心中愤懑,却也无可奈何。战乱一起,遭殃的总是百姓,所谓秋毫无犯的仁义之师,只存在于官方的史书神话中。即便以岳飞之孙岳珂所叙为蓝本塑造出来的岳家军的撼天战功和钢铁军纪,简直就是仁义之师的最佳注解,事实上也要打个七七八八的折扣。
所谓秋毫无犯的王者之师,与其他军队的区别只是造的孽多与少罢了,那时所矜夸的秋毫无犯,还时常是指对自己治下的百姓而言的,他们对敌国领土上的百姓倒底如何可想而知。杨浩默默地行于街头,喟然一叹:“有朝一日我为统兵之帅时也会造成许多人流离失所么?”
“不过,统帅的意旨,对战时的破坏、战后的重建,总有重大影响。所谓不破不立,战争机器掌握在我的手里,总比掌握在李氏手中要少造许多杀孽。既然不能拒绝这历史使命,我就尝试着去接受它。
这一趟江南之战,是我统兵之前一次难得的淬练,也许不久之后,我就要亲自披桂上阵,挎雕弓、骑骏马,在西北大地上燃起狼烟。
或者,我会成为一个失败者,或者,会成为西北的主宰。一身功过,后人评说,历史,将会怎样书写我的名字呢?”
※ ※ ※
“此战之后,我将名垂青史了!”
赵光义勒马持缰,志得意满地看着一河之隔的对岸。
战局毫无悬念地朝着对宋军有利的方向发展着,黄州兵马都监武宁谦等人陆续渡过长江,攻占樊山寨;行营左厢战棹都监田钦祚率军破溧水,击败南唐军万余人,杀其都统李雄。而赵光义则亲率主力赶赴金陵,一直不紧不慢地随在其后的曹彬适时赶到,与赵光义汇合。
李煜匆忙调集水陆军队十余万人前依秦淮河、背靠江宁城列阵防守,是的,防守,仍然是防守。
赵光义意气风发,面对着一个把自己划定在一个圈子里不肯越雷池一步的对手,这仗真是打得快意无比。
赵光义策马站在河畔,身旁甲士林立,身后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对岸,唐军严阵以待,一个个方阵正在前军之后进行调动,仿佛流动的潜流。双方数十万军队,却是鸦雀无声,只有震颤大地的脚步声,仿佛鼓声一般让他们的心弦颤动,压抑的气氛在宋军马军、步军和水师之间流动着,在一河之隔的两岸大军心中流动着。
杨浩骑在马上,默默地看着这凝重的对峙局面。曾经,他见过一次数十万大军对峙如山岳的局面,那一次,双方也是剑拔弩张,统帅三军的是一帝一后,如今在他身边的,或许……会是宋国的下一任皇帝,而对岸的唐皇,仍躲在金陵城的深宫大院里没有露面,然而这一次的紧张气氛尤胜于子午谷前那一次,因为这是卫国与灭国的关键一战。
那一次,他是一个过客;这一次,他是一个看客;下一次呢?
赵光义凝视着对岸严阵以待的唐军,心中热血沸腾,灭一国、擒一君,不世之功唾手可得,做百年府尹,不及做一日大帅,今日之后,他将永载史册了!
曹彬和李汉琼正一左一右,调动水师,尤如一对虎钳,牢牢地钳住唐军,待他们撼动唐军阵势,赵光义就可以发动总攻,一举摧毁这十万大军了。但是,赵光义并不喜欢这种打法,今日,万众瞩目,他是三军统帅,理应一马当先,岂能被别人抢了光彩?
他慢慢扬起了马鞭,三军屏息看着主帅的动作,赵光义策马一鞭,叱喝一声:“全军,进攻!”突然向前一冲,战马跃进了河水。
左右虎贲先是一呆,随即纷纷策马前冲,叱喝着扑进河里,在这寒冷的冬季涉水进攻,上下游正在调动的水师一见主帅抢先发动,顾不得再摆出最有利的进攻阵型,立即投入战斗。赵光义先声夺人,震惊了唐国三军,他们惊慌失措,仓促发动反扑。
金陵保卫战,打响了。
这一战到底是怎么赢的,身在局中的人是无法看的清楚的,杨浩只是被动地随在赵光义身边,跃马,过河,径扑敌阵,用他的剑斩杀迎面而来的敌人,随着手持镔铁棍,杀神一般闯来闯去亲自杀敌的赵光义在敌营中横冲直撞,在杀声中厮杀,杀得汗透重甲,直到在巨浪澎湃似的杀声中听到一声不协调的呐喊:“北人强劲,不可力敌,速退,据城而守!”
这一声喊就像瘟疫一般,唐军立即兵败如山倒,宋军被他们裹挟着,边追边杀,唐军在抛下无数死尸之后,残兵退回城里,于是……宋军胜了。
皇甫继勋也不明白唐军是怎么败的,他丢盔卸甲地逃回城去,灌了一大碗水,惊魂未定地坐在椅上,魂儿这才回到身上。他官至神卫统军都指挥使,是唐国有数的大将,但是他从来没有打过声势如此浩大的仗,万马千军中,每一个浪潮汹涌,都是无数的生命消失,就像一丛浪花的消逝。
他在亲兵拱卫下拼命地厮杀,眼中看到的似乎全是宋军的身影,耳中听到的似乎全是宋军的呐喊声,终于,他觉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再打下去拱卫金陵的这支武装就得全部耗光,他一定得为朝廷做点什么,于是他便喊出了自己的口头禅:“北人强劲,不可力敌……”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唐军果然败了不是?
※ ※ ※
北风带着恼人的寒潮笼罩了夜色下的整个金陵城。
李煜的宫殿里,内侍、宫人脚步匆匆,神色都有些不安,十万大军一朝溃败的消息他们已经听说了,李煜呆呆地坐在御座上,寒气从心底传到了指尖。
十余万大军背城一战,就落得这样的结果,他如何不心寒?监军死在战场上了,李煜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十几万大军怎么说败就败了,难道真是天要亡我么?否则,十几万大军怎会败得这么痛快?神通广大的小师傅为何会不告而别?
李煜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陛下,陈乔、徐铉求见。”
“快请,快请。”李煜如同溺水之人,现在哪怕有一个人来为他出谋画策,他也要紧紧抓住。
陈乔一见李煜,便愤怒地道:“陛下,今日我军惨败,全因神卫军都指挥皇甫继勋临阵脱逃,以致三军士气大挫,陛下不斩此人以正国法,三军斗志焕散,再不可用了。”
李煜吃惊地道:“什么?皇甫继勋?皇甫继勋忠良之后,怎么会……怎么会……”
陈乔痛心地跺脚道:“陛下,皇甫继勋若有乃父一半忠勇,我十余万大军背城一战,也不致在宋军一攻之下溃不成军!”
陈乔把皇甫继勋临阵脱逃,还高呼“北人强劲、不可力敌”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又道:“此乃神卫军指挥使郑不凡向臣说明的,当时他就在皇甫继勋左近,皇甫继勋此言既出,带头逃跑,三军再无斗志,这才一败涂地。
郑将军还说,皇甫继勋一向畏惧宋军,常言宋人不可敌之,每听我军战败消息传来,便得意洋洋对左右言道:‘北人强劲,非我唐人所能敌,如今如何?被我不言幸中吧?’他是神卫军都指挥使,主将畏敌如虎,未战先自言败,我军如何不败?
今日战败,郑将军去见皇甫继勋,说宋军新胜,兵骄将傲,必疏于防备,可募敢死之士夜袭敌营,不料皇甫继勋闻之胆怯,反对郑将军呵斥一番,郑将军稍有辩驳,他便恼羞成怒,斥责郑不凡扰乱军心,令亲兵将他绑起,鞭笞了一顿,郑将军悲愤莫名,这才向臣举报,否则……臣和陛下一样,还被这皇甫继勋蒙在鼓里。”
李煜一听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吼道:“来人,来人,速将皇甫继勋下狱待罪!马上把他下狱!”
内侍匆匆跑去传旨,喊得声嘶力竭的李煜却颓然倒回座位,喃喃地道:“如今……宋军已兵困金陵,朕……朕该如何是好?”
徐铉安慰道:“陛下,诸多州府尚在我朝廷治下,湖口十万水军还毫发无伤,事虽至此,未必不可为,陛下切不可气馁。”
李煜张目道:“如今情形,朕能有何作为?”
陈乔道:“臣与徐大人已计议了一番,臣以为,如今局面,陛下已铲除奸佞,可委一骁勇善战之良将代其职务,死守城池,兵士不足么,可将城中青壮尽皆组织起来守城;同时派人突围出去,搬湖口十万大军赴援;再下旨意,号召各州府县组勤王之师。内外合力,宋人之危未必不可解。”
李煜绝望地道:“赵光义就在城下虎视耽耽,他岂肯容朕再做绸缪?”
徐铉踱出一步,泰然说道:“臣愿为陛下使节,往宋营一行拖延时间。”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11章 谈判
“徐铉?不见!若要本王休兵,除非李煜肉袒出城向本王称降,徐铉来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