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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焰抿了抿嘴唇,问道:“如果夏州没有得手,怎么办?”
冬儿的脸色严峻起来,沉默片刻,她用手指了指沙盘,说道:“还是向北,越五佛岭,穿明堂川,避入地斤泽,等待机会,东山再起!”
※ ※ ※
一头头骆驼慢吞吞地站在阵前,低头吃着草,万物之灵的人类正在发狂,它们此时可以算是战场上最冷静的生物了。
架在骆驼背上的旋风炮正向城头呼啸发射着一枚枚石子,拳头大的石块破空而去,虽然对坚固的城墙无法造成破坏,但是却能有效杀伤敌人性命,哪怕是持着大盾的战士,石子也能洞穿大盾,在这片石雨的攻击下,西城城头暂时进入了一片沉寂。
夏州军迅速把云梯、壕桥等加紧赶制的简易攻城武器推到城下不远处,等着弹雨稍歇,发动攻势。可是片刻的功夫,城头突然发出一声牛吼般的嘶鸣,三柄鹅卵粗细的短矛疾射而出,淡淡的矛影一闪,便洞穿了两头骆驼的身子,短矛透驼体而过,空中腾起一团血雾,嗡的一声直灌入地,骇得旁边正操作旋风炮的战士一头仆倒在地。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牛嗥,又过片刻,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腾空而起,准确地砸在一架壕桥上,简易的壕桥当即散了架,将几个士兵砸在下面,发出不像人声的嚎叫。
“强行攻城!”
夏州将领懊恼地大叫一声,顿时人如蚁聚喊杀连天,箭矢破空,弹石如雨中,无数的士兵强行攻向前去,城头也出现了许多人影,再度展开了拉锯战。这一次的战斗,可能又要持续很久……
五佛岭上,杨浩忧心忡忡地看着冬儿传出城来的信柬,善解人意的冬儿不能不把城里的真实情形告诉他这个城主,可是又不想让他过于担心,措辞方面十分的小心,但是杨浩还是感觉到了城中的艰难。李光睿兵马虽众,但是缺少强有力的攻城器械,照理说守城一方本不该比他当初攻打银州时的庆王更狼狈,然而……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崛起的太快,兵力的扩充跟不上他地位与权力扩张的速度,城中守军太少了,真难为了冬儿,这城还能守多久?夏州,夏州到底有没有到手?
杨浩想到城中妻儿的困境,心中忽然无比烦躁,他恨不得跨上战马,单枪匹马杀进重重敌营,只要能让他闯过去,重新回到银州城内,而不是在这里猜度着城中情形,承受着无尽的煎熬。
忽然,穆羽风一般地卷进了他那松木搭成的营帐,脸庞胀红,喘着粗气,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喜极而泣地道:“大人,夏州有消息了,拿下来了,咱们把夏州拿下来了!”
杨浩大喜若狂,一个箭步跃到他的身边,穆羽还未及递上信柬,杨浩已劈手夺去,纸卷上只有一行清晰的大字:“恭喜太尉,夏州到手。张浦遥拜。”
杨浩双眼一闭,紧紧攥着纸卷,全身都发起抖来。
自夏州至银州,杨浩没有完善的通讯线,即便有些设置,李光睿一路扫荡而来,蝗虫一般的大军也早把那可能的布置破坏殆尽了,所以这讯息是马力传递日夜兼程送达的,他收到了消息,李光睿没理由比他更慢,杨浩霍地张开眼睛,大声命令道:“立即把这个消息晓谕三军!立即向银州城内传报消息!立即告知杨崇训、折御勋两位将军,准备大反攻!”
第十二卷 西北望,射天狼 第007章 解腕
李光睿的中军大帐一片死寂,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李光睿突然惊闻夏州失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一路逃来的手下不可能说谎,一个人说谎,也不会一队人说谎,他们几乎虚脱的身体,绝望张惶的表情,都透露着一个不容置疑的消息:夏州,真的落入杨浩的手中了。
李光睿麾下大将李华庭承受不了帐中压抑的气氛,突然开口说话了:“大人,我们在夏州的家,我们的家人、族人,都……都……”
李光睿目光横视,睨了他一眼,李华庭心头一寒,没敢再说下去。
何必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口说道:“大人,咱们从杨浩应诏出兵就落入人家的圈套了。杨浩奉诏出兵,把李光岑接到银州,这都是为了吸引咱们上钩下的饵。银州守军恐怕也是故意示弱,有意牵制住咱们,杨浩不是挥师回援,他真正的目的……恐怕就是等着夏州失陷的消息传来,令我军心大乱,从而……”
李光睿的谋士乐飞雨倒抽一口冷气,捻紧了胡须道:“好深沉的心机,好大的胃口,难道……难道得了夏州他还不满足,还要趁我军心大乱的机会击溃我军?”
指挥使张崇巍咧了咧嘴,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人,恐怕……恐怕就是如此了,咱们……”
自从听说夏州失陷,李光睿本已因病魔缠身显得苍白的脸颊就更无半分血色了,他痴痴地坐在那儿,好象一具泥雕木胎,久久不作一声,张崇巍这句话一说,李光睿矍然一惊,突地回过神儿来,他慢慢抬起头来,这片刻功夫,他好象变得更加衰老了,颊肉松驰,脸色苍白,突然从威风八面的西北王,变成了一个衰弱无力的迟暮老人。
他眼神带着几许茫然,慢吞吞地问道:“咱们……咱们怎么样?”
何必宁迫不及待地道:“大人,待得三军听闻消息,军心就不可用了,那时杨浩挥师猛攻,一旦落了下风,恐怕三军立时就要溃糜不可收拾。大人,趁现在还来得及,咱们立刻退兵吧。”
李光睿惨笑一声:“退兵?夏州已失,你要我退向哪里?”
张崇巍赶紧道:“大人,咱们可以退到绥州去,绥州距此最近,绥州刺史李丕禄兵强马壮,咱们只要撤到绥州立住了脚,论实力,咱们还在杨浩之上,还怕不能卷土重来吗?”
李华庭拳掌一碰,附和道:“不错,大人定难五州,失了两州,还有三州之地,在西北四藩之中,大人的实力和领地仍然是最大的……”
说到这儿,他不禁有些心虚,说到李光睿的地盘,一向以定难五州相称,可是李光睿的领地实际上不止五州之地,以此五州为点,辐射了整个西北大片领土。杨浩握有银州,并得到党项七氏的拥戴,就意味着横山一线可似外控西域、内扼中原的战略要地全部落入杨浩手中。
杨浩占据了夏州,并得到夏州拓拔氏贵族、头人们的依附,就更加要命了。这就意味着仍然隶属于李光睿辖下的宥州成了一块孤立之地,腹心处是夏州,眼前面是麟州和府州,落入杨浩手中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如此一来,以夏州为中心,东北到府州、麟州,西南到环州、镇戎,西到大河两岸、贺兰山下,北到河套九曲。夏州辐射之下的灵州、盐州、定州、怀州、静州、顺州、胜州、会州统统都要落入杨浩手中。灵州位于黄河上游、河套以西,土地肥沃,地饶五谷,尤宜稻麦,水草肥美,农牧两宜,且有汉延、唐徕诸渠水利之便,宜屯宜垦。又居于夏州之西,地接贺兰,带引黄河。地位冲要,是李光睿的粮米之仓。而盐州供应着整个西域百分之八十的食盐,财源滚滚,是李光睿最强大的财力后盾。这些都要成为杨浩囊中之物了。
整个西北,以绥寡为首,灵州为腰、西凉为尾。欲攻略河西,经营西北,坐大平夏,则必争灵州。如今杨浩和他整个来了个大换防,只把最东边的领地扔给了他,可是要命的是,杨浩在这里时,与麟州、府州很有交情,他李光睿如果落得这步田地,成了丧家之犬,折御勋和杨崇训那一对狼狈,不趁他病要他命才怪。
而杨浩那时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是实打实的西北之王,谁还敢大言不惭说他李光睿的实力和领地仍是西北第一?
李华庭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咱们暂且退去,听到军心稳定下来。那时再与李丕禄的人马合兵一处卷土重来,放眼西北,照样没有人敢轻掠大人之兵锋。”
李光睿听了只是沉默不语,众将领见状,都将目光投向他的军师乐飞雨,乐飞雨思忖片刻,沉声道:“大人,从眼下的情形来看,自始至终,这就是杨浩一个十分缜密狠毒的计策。奉宋帝之诏出兵,接李光岑到银州,是为了把咱们诱出夏州。
而他现在从汉国赶回来,只在外线牵制我军,并不急着为银州解围,如今看来也不是因为实力不济的问题,而是在有意识地拖延时间,他等的时候就是夏州失陷的消息传回来。现在,夏州已然失陷,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自然是趁我军心大乱,重创我军,彻底解决他的心腹大患。
几位将军说的对,杨浩步步杀机,早有设计,咱们须得早作打算,马上就近赶往绥州,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要咱们元气犹存,未必没有东山再起来机会。”
“步步杀机,早有设计……”
李光睿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慢慢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抬起头来,缓缓看了眼围在自己身边的一众大将,轻轻问道:“你们说他步步杀机,早有设计。那么……我军得知夏州失陷的消息之后会作何反应,他应该也是预料到了的?”
李华庭道:“那是自然。”
李光睿又缓缓问道:“那么,如果我们闻讯而退,急急避往绥州,就不会在他的预料之中了么?”
几员部将齐齐变色,乐飞雨蹙眉道:“大人会不会太多疑了?就算他知道又怎么样?我十万大军要走,凭他现在的力量,拦得住我们么?”
李光睿眼中慢慢放出锐利的光来,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何必要走?”
乐飞雨似乎明白了李光睿的意思,又似乎无法准确把握他的用意,他只紧紧盯着这个肥胖、衰老,却不乏睿智、英勇的老人,等着他说出进一步的打算。李光睿却慢慢站起身,在帐中缓缓踱起了步子。
他的身躯肥胖臃肿,步履老态龙钟,可是帐中几员将领却都肃立在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迟暮老人,到底是如何的厉害了。西北虎狼之地,他能坐镇夏州,驾驭那么多英雄豪杰,让麟府两州拱手称臣,让赵匡胤那样的盖世英雄也认为他是一个胸无大志的无害之辈,与此同时,却又能仰仗武力死死地压制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吐蕃帝国、回纥帝国余孽,他的智计权谋又岂同等闲?
这两年夏州的确内忧外患,遇到了许多事情,一方面是因为他虽擅权谋、通兵法,但是确实不是全才,于民生、农牧、工商方面有所欠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已逐步放手,开始培养儿子李继筠,不管如何,他仍是一个杰出的领袖。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失去夏州意味着什么,但是仅仅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从沉重的打击中清醒过来,开始思考如何反击了。没有人比追随着他的这些将领,更明白当这个大象一般迟钝缓慢的老人,一旦决定反扑时,是如何繁捷、凶狠。
他统治西域三十年,啸傲于虎狼之中三十年,经历了无数次风风雨雨,帐中这些将领们都在企盼着,企盼着他们的主人能想出一个远比他们更加完美的应对之策,使他们度过眼前这一难关。
终于,李光睿停住了脚步,慢慢转向帐口,向自己的亲兵侍卫统领苟日新肃然问道:“夏州来的那些人,如今安置在何处?”
苟日新一呆,答道:“回大人,他们如今仍在匠人营,这一路奔波,他们的身子都快累散了架,刚刚赶到匠人营,就累瘫在地动弹不得了。属下已令人给他们熬了肉粥,让他们歇养身体。”
李光睿慢慢地站了起来,森然道:“你去,把他们杀掉,一个不留。”
此话一出,满帐皆惊,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苟日新向来唯李光睿之命是从,可是听了这样的命令也不禁惊呆了,惊怔半晌,他才吃吃地道:“大……大人,他们……”
李光睿眼中现出冷酷的杀气,一字字地道:“本帅绝不能让我的士卒知道夏州来了人,绝不能叫人知道夏州已然陷落,你尽管遵命行事。”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露出更加危险的神色:“他们……还没有同其他诸营的人有所联系,是么?”
苟日新的脸色更加苍白,期期地道:“因……因杨浩的军队常常偷袭做战,诸营士兵严阵以待,未得将令,皆不得胡乱走动,此刻又在攻城,故此……并无人同匠人营有所联系。”
李光睿掩唇咳嗽几声,轻描淡写地道:“那就好,你带兵去,我匠人营受到杨浩所部偷袭,全营覆灭!”
苟日新额头沁出了汗水,颤声道:“是……是,属下遵命,可……可匠人营的主事是……是大人您的内侄,他……他……”
李光睿冷笑一声,森然道:“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第十二卷 西北望,射天狼 第008章 先手
夏州已得的消息传遍诸军,群情汹汹,士气大振,正开始筹措反攻之际,李光睿的动作也是接二连三,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