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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好没人。”
“我……”
“叫,还是不叫?”
“浩……浩哥哥……”罗冬儿受他逼迫不过,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一张脸跟大红布似的,恨不得脚下有一个裂缝让她钻进去才好。
看着她委曲的样儿,丁浩又怜又爱,他握住罗冬儿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罗冬儿紧张地看看门口,慌慌张张地问:“你做甚么?”
丁浩轻轻摘去她发丝间沾的一根稻草,握住她的双手,冬儿被他弄的不知所措,忸怩道:“你又要做甚么?”
“宝贝冬儿,亲我一下,可好?”
罗冬儿大窘,啐道:“我才不要,你越来越过份了,不要惹我骂你,快出去。”
丁浩一本正经地道:“你想骂我,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你要是了解我,我想你会打我的。”
罗冬儿哭笑不得,丁浩微笑道:“就亲一下,成么?”
罗冬儿赌气地道:“不亲,就是不亲。”
“就亲一下,就像昨晚一样,你亲了我就走,要不……让人进来看见我们拉拉扯扯的,你说那多丢人。”
罗冬儿急得跺脚,耳听外面说话的声音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真是心惊肉跳,生怕有人突然闯入,看见他嘟着嘴巴凑近自己的可恶模样。
“这样好啦,我闭起眼睛,绝不张开,这样行了来?”丁浩适时地又松了松套子,罗冬儿果然上当,她被这痞赖家伙磨得没法,相较起来,她更怕被人看见两人现在这副模样,丁浩自退一步,在她心理上就觉得好过了些。她匆匆看看帐口,把牙一咬,慌慌张张凑近丁浩,像小鸡啄米似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双手掩面背过身去,不依地晃着肩头道:“人家亲啦,你快出去!”
※ ※ ※
雁九的私宅就在丁家大院儿边上,雁九做了多年的丁家管事,私囊颇非,住处虽不比丁家富贵,在整个丁家庄却也是数得着的体面门户。只是雁家的院子、房舍、乃至房中的布置,总是透着一股暴发户的气质,一副恨不得连大门都贴上金箔的模样,正符合雁九一贯的身份。
他的卧室里,此刻正有一条大汉横卧床上,酣声大作。雁九一身绸缎,摇头摆尾地从丁家大院儿出来,拐进自己的私宅,大门一掩,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便一扫而空。他紧走几步,匆匆进入房中,将门关好,放下门杠,这才急步走入内室。
榻上那大汉睡得香甜,可是门扉一响,他就霍然惊醒,他刚一醒来,便下意识的探手去抓放在手边的一柄短刀。
“是我!”雁九低低叫了一声,快步走到那大汉身旁,这大汉是渺了一目的,但是形容像貌与上次的老乞丐却截然不同。瞧见他疲惫的样子,雁九眼中闪过一抹怜惜,声音也放缓了:“一生,你辛苦了。”
一生,姓卢名一生。这人就是当初那个扮成老乞丐的人。卢是他的姓,一生是他当年逃命出来后大哥为他改的名字。雁九没有投入丁夫人家为奴之前,名字是叫做卢九死的。当然,这只是兄弟二人之间才知道的名字,那时在别人眼中,他们只是两个无名无姓的乞儿。九死、一生,简单一句,可以令人想像,他们当初在继嗣堂的追杀下逃得性命,隐姓瞒名活到今天,是如何的艰辛不易。
“我这辈子,一直就是劳碌命儿。”大汉淡淡一笑,独目一扬:“大哥,我一到就放了鹰出来,你怎么才过来?”
雁九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丁家遇上了些麻烦,我一时抽不得身,这时才寻隙出来。我要的东西你弄回来了么?”
“嗯,弄到了,我怕有闪失,足足要了三份的量,才从相识的那个巫师手中买到,他说这种药熬炼极为不易,足足要了我二十片金叶子,亏他还说是我朋友,奶奶的,以前北人可不是这样,有些部族客人来了,连自己婆娘都要慷慨地叫出来陪客人睡的,现如今去北边定居的汉人太多,连这些粗直的蛮夷也跟他们学精了。”
雁九淡淡一笑,把药揣在怀里,问道:“怎么用?”
“酒里、茶里、饭菜里都可以下,就是清水不行,多少会有些味道。每次只要一小撮,吃上半个月药效就开始发作,那时只要稍受刺激,人就会……嘿嘿……”
雁九会意地一笑,神色有些狰狞,卢一生又道:“大哥,你上次要我对付的人在哪,我杀了他就得赶快回去。离开山寨这么久了,甚不妥当。而且,这次去北边,我结识了一个大人物,他出了重金要我做一件事,这件事若成了,咱们就靠上了一棵大树,万一就此飞黄腾达,想必……对付那个什么‘继嗣堂’也能轻而易举。”
雁九皱眉道:“二哥,我说过了,只想恢复我卢家昔日风光,至于削平‘继嗣堂’,你想都不要想,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卢一生脸上的笑容便有些诡异:“未必,如果我说这个大人物是北国皇帝呢?”
雁九一听耸然动容:“北人新立的皇帝耶律贤?”
卢一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向外看了看,然后又闭紧窗子,对雁九低声说出一番话来,雁九微微点头道:“这件事,倒是可以去做,攀上这棵大树,对我们的确大为有利,说不定我卢家重新崛起,能借他们的力。不过……想要铲平‘继嗣堂’……嘿!不要说是北国皇帝,就算他是大宋的官家,也照样办不到!”
卢一生目露凶光,甚为不服地道:“大哥,他们倒底有甚么了不起的,为什么你连对付他们的勇气都没有?我看你这些年在丁家做奴才,已经做得渐渐忘了自己的身分,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奴才了。这么多年,我混迹匪帮,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难道还要这么下去?你整天说要重振卢家、重振卢家,可是一提‘继嗣堂’,你就如鼠见猫,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雁九恼了,清瘦白皙的脸庞涌起一片愠怒的红晕:“你付出良多?难道大哥我付出的就少么?为了重振我卢家,为了怕孩子他娘不能自制露出马脚,我决定这么做的时候,把自己的娘子都推进井里淹死,我划花了自己的脸,亲生儿子就在眼前,我却不能相认,还得以奴仆自居,整日扮小丑取悦他!难道我吃的苦头不多?
我现在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你只知打打杀杀,你打打杀杀这么多年,除了从一个自封的顺天大将军混成一个藏头露尾的草寇,还得到了甚么?灭掉‘继嗣堂’?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们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甚至不惜到别人家里为奴为仆,就是为了逃避他们的追杀,一旦行踪暴露,你我立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灭掉‘继嗣堂’?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卢一生恨声道:“继嗣堂,继嗣堂,继嗣堂倒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每次都是语焉不详。当初你我二人被送走时,我还小,哪里知道这继嗣堂到底是什么东西?以一国皇帝的力量还除不掉他们?你也未免太耸人声闻了。”
雁九脸上的颊肉抽搐了几下,喃喃道:“继嗣堂是什么东西……继嗣堂是什么东西……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除了当年爹爹告诉我的那些话,我甚么都不知道。几十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继嗣堂如今是什么样子了,我只知道,它依然还在,如今威震西北、富可敌国的秦家、唐家,都是继嗣堂表露于外的一个枝干,它的根到底有多深,谁也挖不出来,永远都无法挖得出来。哪怕是七宗五姓的那些当家家主,都无法准确计算出他们掌握着多么大的力量……”
卢一生失声道:“唐家、秦家,都是继嗣堂的分支?”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央求道:“大哥,这继嗣堂倒底是个什么来路,你如今也该源源本本的告诉我了吧!”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039章 继嗣堂的来历
雁九在榻边坐下,沉思半晌,方徐徐说道:“为兄所知,着实不多。当年父亲虽对我说过许多事情,但我那时毕竟年幼,一些涉及利害之处并未提起。及至后来,父亲仓促送你我离开,来得及告诉我的就更少了。
说起这继嗣堂,如今至少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继嗣堂并不是一个江湖帮派,而是大唐七宗五姓中一些人的统一称呼。大唐七宗五姓,是清河崔、博陵崔、范阳卢、荥阳郑、陇西李、赵郡李、太原王。他们是大唐时郡望第一流的高门士族,势力最庞大的七个门阀。曾有清河崔氏嫌弃大唐皇室有胡人血统而拒娶大唐公主;大唐宰相薛元超以平生未能娶得一个七宗五姓族中之女做妻子而为平生最大憾事,从这些事,你就可以知道这些门阀的势力和影响如何巨大……”
卢一生屏息听着,雁九又道:“但是这些门阀盛极于唐,它们存续的危机也在唐朝立国之初便埋下了。大唐得以供奉凌烟阁的开国重臣之中,有三分之一是匈奴、鲜卑、突厥族裔,唐太宗本人不但也有胡人血统,而且当初建国之初更是借助了突厥人的兵力,所以开国之后,自然而然地便抛弃了隋文帝以华夏正统为主四夷蛮狄为次的国策,讲究华夷一体。
夷族拥有自己的政体、兵权,和与汉人不同的文化,却这样纵容不加压制,隐患便渐渐埋下了。大唐立国之初,唐太宗兵强马壮,战将如云,又趁突厥内乱、连年天灾的时候,灭了东突厥,分裂西突厥,兵威震慑天下,胡人自然纷纷向他臣服,但是这些胡人顺服于大唐的只是一个名号,实力丝毫未受钳制,相反日益壮大。
到了唐太宗末年,开国兵威渐消,当时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兼并诸羌后势力大增,遂提兵二十万,迫娶大唐公主。唐太宗认为嫁一女可抵雄兵十万,遂放弃动武,答允婚事,并带去医药、营造、工技、农桑等种种技艺以示友好。
不料,吐蕃因此更加富强,野心却也滋生更甚,文成公主尚在,和亲之谊犹存,吐蕃便再度兴兵侵唐,于西平大非川大败唐将薛仁贵,击溃唐军十余万,吐谷浑沦陷。吐蕃得了甜头,从此连年寇边,先后占据唐安西四镇龟兹、焉耆、于阗、疏勒,控制了整个西域。
武则天时,武威军总管王孝傑打败吐蕃,好不容易收复了安西四镇。可唐中宗时,大唐却又应吐蕃请求,继续采用和亲政策,把金城公主嫁给了吐蕃赞普,还愚蠢地把河西九曲之地赐予吐蕃,美其名曰作为金城公主的汤沐之地。九曲之地土壤肥良,吐蕃得到九曲之地后如虎添翼,自此实力大增,又是连年反叛侵唐,在大唐的胡人节度使安禄山作乱时,吐蕃更趁机占据了河西、陇右,直至把整个安西都护府全部纳入他们的掌握之中。”
眼看着在所谓华夷一体的国策之下,胡人势力日趋壮大、胡人人口迅速膨胀,这些门阀高姓的一些睿智之士感到非常不安。他们担心这样纵容下去,会再次出现五胡乱华的惨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这是晋人江统所著的《徙戎论》中的一句话,他这篇政论写出后不到十年,就发生了五胡乱华的惨剧,华夏族人几乎被屠戳一空。七宗五姓的这些人认为夷狄之族,不可推心置腹!大唐对夷狄过于信任和纵容,甚至一些军政大权集于一身俨然国中之国的节度使都委的是胡人,这是养虎为患,一旦朝廷无力控制时,难免重酿悲剧。而且为祸中国者,必是夷狄之族,是以极为忧虑。
你要知道,以往天下交替,朝廷更迭,多是华夏一族内部之争。而七宗五姓,乃是华夏正统,所以不管谁做了皇帝,这些高门大族的利益都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失。可是一旦外族胡人祸乱中原,这些门阀大姓就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说不定传承数百年的庞大家族就要因此烟消云散,所以他们认为应该及早应变,国既不可存,便自存其家。可是他们这些睿智之士毕竟只是少数,其中可以左右家族决定的宿老长辈更是寥寥无几,难以动用家族力量。
到后来,那胡儿安禄山果然叛乱,唐军屡屡战败,迫不得已向回鹘借兵,回鹘答应出兵,但是他们与大唐约定的条件是“光复两京,土地归唐,仕女金帛任回鹘肆意拿取三天”,大唐天子竟然答应了。
回鹘人进入中原之后到处抢劫财物、奸淫女子,其危害甚至比安史叛军更烈。当时有个地方官,正是七宗五姓族人,他愤怒之下,把一个纵火烧死许多在佛寺逃避战火的难民的回鹘元凶关进了大牢,回鹘头领闻讯后竟自鸿胪寺飞马驰入县狱,砍伤狱吏、劫囚而出。所谓的臣国如此嚣张,大唐竟束手无策。
这还不算,等到回鹘人走后,大唐还要不断给予‘赏赐’来安抚他们,同时被迫以高购买入许多回鹘的病马、老马。你想,那些高门大姓的华夏正统观念最是强烈,大唐皇帝有胡人血统都令他们心生鄙夷,更何况任由外族如此肆虐、自己的朝廷却不顾体面和尊严?
那些豪门大族皆有怨意,奈何朝廷是面上风光,实力不济,他们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