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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承宗颔首道:“在,林大人这般匆忙,发生了什么事?”
林朋羽道:“刚刚收到消息,绥州李丕寿,实则就是当初兵败消失的李继筠,他到了河西之后,已亮出真正身份,以此身份招纳党项羌人为其所用了。”
丁承宗和种放听了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又随着林朋羽向杨浩书房走去。杨浩听林朋羽说明经过,虽然听说李丕寿就是李继筠的时候,微微有些动容,但是并未露出预料之中的惊讶。他微微蹙起眉头想了想,抬头看看三人凝重的神色,不禁莞尔一笑:“李丕寿就是李继筠么?呵呵,是便是呗,想当初他还是定难军衙内都指挥使的时候,都不放在朕的眼里,如今不过是陇右一犬,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三人一听,也觉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不禁相顾失笑,杨浩摆手道:“好了,你们各自去忙吧,哦,对了,种大人……”
种放欠身道:“臣在。”
杨浩道:“那件东西,来自陇右,本是陇右吐蕃头人尚波千之物,被我飞羽秘谍自其身边盗来,此物来历,你要记下,来日遣人与宋廷交涉的时候,这个来历,务必得说个明白。”
种放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若说这阴谋诡计,丁承宗实比他还要在行,杨浩刚刚说完,他便已将其中道理想个透澈。此时四人之中倒只剩下一个林朋羽,就像刚刚踏入书房时的种放和丁承宗一样,雾煞煞的一脸茫然了。
※ ※ ※
杨浩的左膀右臂齐心协力为贯彻杨浩的政略方针而殚精竭虑的时候,赵光义的左膀右臂才散了早朝,各自离开皇宫。
千金一笑楼,一间花团锦簇的宽敞明阁,暖阁外,冰天雪地,屋檐飞角下的铜铃上都悬挂着冰凌晶柱,可是一进室中,却是热流涌动,温暖如春。室中并没有火盆这类明处的取暖之物,因为全部采用了砖石结构,所以自有暧墙、地龙和火炕,以供房中取暖。只不过房中如此温暖,光是这燃薪之物,就所费不菲了。不过能到这千金一笑楼来饮酒取乐的人,哪个不是一掷千金的豪客,这种奢侈的消费,他们负担得起。
暧阁中不管几案橱柜、床榻台架、屏风灯架,用材无不使用极昂贵的紫檀、花梨等名贵木料,造型古朴雅致,富贵之气逼人。
暧阁地上铺着奢华精美,价值昂贵的阿拉伯地毯,案上摆着金桔密果,各色新鲜,在这寒冬季节,就算是达官贵人府上平素待客摆的也多是干果,可这里却俱都是夏秋时令的鲜果,就凭这一点,便可见销金窟名不虚传,一掷千金,换来的王侯一般的奢华待遇,而那万中选一的绝色美人,更是连皇宫大内的妃嫔,也少有如此风情的。
美人两行,正翩翩起舞,翠衫湘裙,广袖轻舒,一个个尽都是粉颈嫣颊,脂滑肌凝,更兼丝竹之乐靡靡入耳,恍若人间天上。一时间,裙裾翻飞,脂香扑鼻,这样的排场,这样的奢华,得享温柔滋味的却只有一个人,一个眉目朗星,眉目清瞿的半百老人,宽袍博带,气度雍容,颇具儒雅之风。
此人正是文采清丽,少有俊才,博览经典,尤通释道古籍。文通词达,著于当世,然而性情凉薄,颇为世人不齿的前唐旧臣张洎,自降宋以来,张洎渐受赵光义的重用,先任太仆少卿,因为人处事处处迎合上意,颇得赵光义欣赏,此时已成为翰林院学士,参知政事。
当朝参知政事,一主三从,以卢多逊为主,吕馀庆、薛居正、张洎三人为副,因政事悉决于卢多逊,吕、薛、张三人各自负责其他方面的事情,张洎主要负责专修政纪、编纂史籍。不过他在四人中虽是升迁最晚,却因受到赵光义的赏识,所以能够参预机密,恩宠无两,实际权势犹在薛、吕二人之上,仅次于宰相卢多逊。
陪伴在他身边,鼙笑嫣然,体态妖娆的却是一个绝丽的佳人,佳人穿着一袭如纱的轻衫,娇娆体态毕露无遗,一张灵秀而妩媚的娇靥,滑如凝脂的雪嫩肌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把一种沁入骨髓,柔媚灵动的魁惑力展露出来,让人神魂颠倒。
这美人儿就是汴梁四大行首排行第三的雪若姌雪姑娘,那一袭烟罗纱的水袖轻衫披在身上,实在比剥成了小白羊儿还要诱人,凸凹有致的身材,坚挺饱满的酥胸,圆润纤细的小蛮腰,修长浑圆的大腿,娇慵无限,绮丽动人。
“呵呵,这些姑娘们都是万中挑一,无论歌喉舞蹈,莫不如同仙子般迷人,可是一与雪姑娘比较,便是天壤之别了。自从见识过雪姑娘的歌舞绝艺,其他人唱的再好,舞得再妙,老夫也很难入目了呀。”
张洎的一只大手在几案下抚摸着雪若姌薄纱之下隐现肉色的诱人大腿,此时借着几案的遮掩,渐渐向那纵深沟壑处滑去,然而看其上身,却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仿佛只是一个欣赏歌文的雅人儿:“哎呀,雪姑娘这是用的什么脂粉呀,馨香扑鼻,肌滑如脂,老夫也曾在‘女儿国’花费重金为爱妾购买了几匣上等的胭脂,可是远不及雪姑娘所用呢。”
“嘻嘻,张相公真会说笑话,若姌所用的脂粉,哪里比得了大人所买的上等胭脂呢。”雪若姌掩袖羞笑,玉臂轻撑,慵懒的娇躯便坐了起来,一双并起来时不露一指缝隙的浑圆大腿一合,便将他的大手阻之门外,张洎不好用强,不禁微露悻色,不过他是朝廷权贵,又以江南名士自许,总不能穷形恶像,以势迫人,当着这么多乐师舞伎的面儿,更不好惹人笑话,只得悻悻地缩回了手。
“哼,声名再高,也不过是个欢场女子罢了,老夫肯来捧你的场,就是给你面子,可你的排场也太大了些,迄今不肯纳老夫做入幕之宾,太不识抬举了!”
张洎悻悻地想着,脸上不愉之色便更浓了,雪若姌却好似并未发现他的神色变化,妙目盈盈一转,又嫣然笑道:“不过,奴家用的这脂粉虽非名贵之物,却是有些稀罕之处,女儿国所售的胭脂水粉,第一等的佳品来自江南上知堂,奴家用的这脂粉,却是一位来自极西之地的商人所赠,如果大人喜欢,不妨取些回去,或许府上的女眷也会喜欢呢。”
张洎脸色难看地道:“不必了,西域之物,及得我中土上国所制之物的精细么?老夫有些醉意了,想听雪姑娘抚一曲《普庵咒》,小睡片刻,叫她们都退下吧。”
雪若姌一双明媚的大眼若有深意地瞟着他,柔声道:“中土之物有中土之物的美妙,西域之物,亦有西域之物的神奇,这位客人历经千山万水方至中原,一路所见所闻十分渊博,大人辅佐朝纲,威加中外,不想听这位西域客人说说他跋涉中原一路的见闻么?”
雪若姌明眸闪烁,似有深意,张洎何等深沉的人物,一见她目光有异,未能一尝芳泽的些许不快登时抛到了九宵云外,马上变得警醒起来。
青楼名妓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并不是出卖皮肉,以色相娱人赚取缠头之资的,从古到今都是青楼妓坊中的下等娼妓,真正能名利双收的名妓,其实都是出色的女公关,为想合作的人穿针引线、为产生矛盾的人居中协调、为各方政治势力、商界巨擘的结盟与合作创造机会。
她们超然的身分,使得她们成为各方可以信任的引见人,不管是明里和作还是暗中勾结,做为沟通各方的媒介,这个人只管赚取委托方请她帮助引见对方的酬谢,不会去了解他们的交易内幕,仅仅起到一个穿针引线的作用,是最可信任的中间人。
张洎一听雪若姌语气有异,便立即醒觉过来,原来这位雪行首是要为自己引见一个人?
想见我的,能是什么人?能让雪若姌这样的汴梁行首为他出面引见,这人得有多大的手笔?这个西域商人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又能给我什么呢?
张洎眼中最后一抹情欲之火都消失了,双眸变得深邃起来:“呵呵,如果雪姑娘都这般推崇的话,想必这位域商人一定是个博闻广识之辈了。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夫年纪大了,公务繁忙,又脱不开身,不能亲自去行那万里路,听人说说,长长见识也好。”
雪若姌羽袖一挥,轻启樱唇道:“你们都退下吧。”
乐声一停,两行舞伎齐齐止步,向张洎盈盈一拜,姗姗退下,两厢乐师也悄然退了出去,温暧如春的轩厅中顿时一静。张洎轻轻端起一杯酒来,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抚着胡须道:“那个西域商人,现在何处?”
雪若姌妩媚地一笑,蛾眉轻扬,两只玉掌啪啪击了三掌,就听后边珠帘轻响,一个面如冠玉、三绺长髯的青袍中年人自后面走了出来,到了面前,向张洎含笑一礼。
张洎上下看他几眼,见此人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倨傲之色稍去,正容问道:“先生自何处来,见过哪些西域人物?”
雪若姌果然知趣,此时已折腰而起,轻笑道:“这位先生姓龙,龙莫闻龙先生,这一位呢,就是当朝参知政事张洎张大人了,你们谈着,奴家去为张大人烧制几味小菜以佐酒兴,失陪了。”
雪若姌欠了欠身,飘然而去,那龙先生这才向张洎含笑道:“久仰张大人声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在下来自河西,奉我主之命秘往中原一唔相公,有一件大事想与相公商议。”
张洎一听瞿然变色,原以为是什么商贾豪绅拐弯抹脚的要见自己,想得自己照应,不料竟然是杨浩的人,张洎立即拂袖而起,厉色道:“河西杨浩的人?岂有此理,你们若有什么大事,可遣使者来向官家面禀,本官身为朝廷重臣,岂能与你私相会唔,速去,速去!”
龙先生微笑道:“张相公此言差矣,放在明面上的东西,那都是用来遮天下悠悠众口的东西,国家大事,慎之又慎,若不事先有所沟通,岂能轻率示之与众?大人本是唐国制诰,岂能不知唐宋交涉之内幕?”
张洎绷紧脸皮,沉声道:“河西杨浩本是我朝臣子,也能与唐国相比的?不要与老夫说这些东西,你不走,我走!”
张洎抬腿便走,龙莫闻仍然一脸从容的笑意,扬声说道:“在下并无要大人与我夏国私相勾解,许之以利的意思,只不过有些极重要的国事,总须先私下与贵国朝廷沟通一番,方始放到明处。这件大事若办得妥当,相公在朝廷和官家心目中的位置,必然更上层楼。想那卢多逊沽名钓誉之辈,一身才学远不及张相公,难道张相公愿意久居人下?
张洎脚下微微一滞,目光向他转来,沉声道:“你要说什么?”
刚刚问罢,他马上声明道:“本官对卢相公并无不敬之意,对朝廷、对官家,更是忠心耿耿,如果你所说的,非与朝廷有利,只是想要重金贿赂本官,为你河西谋利,那你就免开尊口吧,本官听都不想听。”
龙莫闻笑容可掬,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就算倾我河西所有,又怎比得了张相公在宋廷上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呢,呵呵,张相公稍安勿躁,且请坐下,在下与相公徐徐道来,请。”
张洎满腹狐疑地回到上首坐下,那龙莫闻走到他的对面,大袖一扬,风度翩翩地跪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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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侍郎、平章事,加兵部尚书卢多逊如今虽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理万机,国务繁忙,但是有一个差使,他从未放下,那就是史馆修撰这个职务。这个职务以他宰相之尊,本不必兼任,可是卢多逊从未放弃,虽说吏馆日常事务早已交予副手,他只挂了个闲名,但不管公务如何繁忙,他每日必往史馆一行,借阅几本史书。
百官都道卢相公博涉经史,聪敏好学,却不知卢多逊之所以每日留连史馆,就只为了一件事,他想知道官家自史馆取阅了什么史籍。赵光义好读书,每日都自史馆取书阅读,尤其是朝廷大政方略未决之时,他常自史书中研究历朝类似的事例,从中借鉴。
赵光义每次借阅了什么书,卢多逊一定要照样借阅那几样,熟记于心,仔细揣摩,这样一来,不管赵光义在朝上提及哪朝哪代的大事小情,旁人答不上来,卢多逊却一定有问必答,而赵光义想要做出什么决定的时候,他也总是能提出与官家一致的建议,正是凭着这份机巧,他才得了个博古通今的美名,并且越来越受到官家的重视。
“卑职见过卢相公。”今日当值的史官小吏曹习丝一见权倾当朝的卢多逊到了,赶紧迎了上来,纳头便拜。
“不必多礼,今日官家借阅了哪些史籍呀?”卢多逊矜持地问道。
每日当值的史馆小吏都知道卢大人的吩咐,早将官家借阅的书籍列出了名录,曹习丝立即自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心中却自忐忑:“今日这几样书,官家并未取阅过,万一卢大人体会错了上意,会不会怪罪于我?嗯,不会有什么事的,卢相公还敢去问官家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