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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丽眼中攸然闪过一丝困惑:“你说的……不是我?”
杨浩无语,他怎知道,本来故作胸有成竹,只是为了给阿古丽几分信心,居然就这么诳出这么一条大鱼来,他盯着阿古丽道:“为什么要背叛我?你想要什么,称王称帝?”
阿古丽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他刚才所说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奈何自己心中有鬼,越听越觉得他说的就是自己,此番引自己出来,不知想了怎样恶毒的手段要摆布自己,她本就是暴雨雷霆、水火一般的性子,当下想也不想,凭着本能的反应要把危险扼杀在自己手中,不想却是自投罗网,一时也是懊悔不已。
眼下已无从分辨,阿古丽咬牙道:“胡说!我只想要族人有个安定平稳的生活,有一条出路,心愿足矣,称王称帝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几时有过这样的野心?”
“那你为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为,我根本没想过要反你,根本就是……就是……”说到这儿,阿古丽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下去了。
杨浩看她既是懊悔又是焦急,一脸的左右为难,也不像个暗中谋略大事的人,便觉得其中大有隐情。可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的隐情,令得阿古丽对号入座,把他口中的暗中谋反者当成了她自己,只得试探着问道:“你无反意?本王现在已落到你的手中,你想怎么办?”
这一问,阿古丽更是没了主意,杀了他?虽说他是秘密而来,可朝中绝不会无人知晓,而且就算能把他身边这几个侍卫都留下,可谁能保证他暗中没有另布伏兵?只晓逃走一个,那便大势去矣,就算铁了心与李继筠建立同盟,眼下也不是造反的时候,甘州势必玉石俱焚。
不杀他?眼下已对他钢刀加颈,我还有退路么?此时放手,他肯放过我么?阿古丽进退失据,迟疑半晌,方才色厉内茬的地道:“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摆布你,那便怎么摆布你,既已落到老娘手中,还由得你做主张么?”
杨浩忽然笑了,笑的一脸灿烂地道:“在中原,女子三十以后,方可自称老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没到三十岁吧?”
阿古丽只是偶见中原女子凶悍撒泼时自称老娘,是得极有气势,所以方才狠劲上来,便也有样学样了,哪知这其中还有许多规矩,眼下竟被自己的阶下囚给嘲笑了,登时胀红了俏脸,怒道:“笑什么笑,信不信老……我现在就一刀宰了你?”
“不信!”杨浩微笑道:“你记着,真的想杀一个人时,千万别和他说太多的废话,要不然,说不定要反受制于人了。”
阿古丽冷笑:“你已在我掌握之中……?”
一句话还未说完,杨浩忽然一歪脖子,只听“嚓”的一声,好象脖子断掉了,整个脑袋向左一歪,横亘在肩头上,把阿古丽吓了一跳,紧接着杨浩的手动了,右手一抬,并指如剑,便向她的手腕敲去。
阿古丽大吃一惊,马上横刀欲划,凭着那刀子的锋利,她自信这一刀下去,即便不能削断杨浩的脖子,至少也能切开半边,神仙也救不得他性命,不想用力一划,那刀子竟纹丝不动,杨浩整个头颅好象失去了颈椎的支撑,完全侧向左边,竟然用颈部肌肉牢牢地钳住了她手中的刀。
阿古丽大骇,臂上用力,使劲向外夺刀,这时杨浩的手指已经到了,在她腕部一敲,阿古丽只觉半边胳膊都麻了,若非正好用力拔刀,这一下便要刀子脱手。
杨浩屈指一弹,卸了她手上劲道,随即便缠上了她的手腕,想要制住她,方才她含糊的言词令杨浩大起疑窦,若不问明其中真相,他实难安心。不料香滑玉腕在手,脑袋堪堪抬起,杨浩眸中忽地精光一闪,原本要反扭过去的大手忽然变了力道,向自己怀里一带,阿古丽哎呀一声,一跤便跌向他的怀里。
这时阿古丽凶悍的劲头儿都显了出来,好象一只武装到牙齿的野猫,虽不如杨浩力大,被他扯得向前跌出,犹自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借着身子向前跌出的力道,左膝屈起,重重向他下阴顶去。任他杨浩有一身如何古怪的武功,也未必能练到这样的地方。
杨浩没想到她这时仍然伺机反扑,身形一扭,让开了要害,阿古丽一膝重重撞在他的胯骨上,杨浩和阿古丽都觉痛楚难当,不由同时叫出了声。这一声叫喊还未落下,一枝羽箭“噗”的一声,便重重掼进了杨浩的肩胛,杨浩闷哼一声,仰面便倒。
原来,方才杨浩想要扭住阿古丽胳膊时,瞧见她背后一点寒芒自芦苇荡中激射而来,直取她的后心,杨浩只道有人要杀人灭口,他满腹疑问都着落在阿古丽身上,岂肯让她糊里糊涂死去,这才改扭为拖,把她拖过来只消顺势侧身一闪,便可避过这致命的一箭,不料他也小瞧了阿古丽的身手,没料到阿古丽猱身扑来,竟以膝盖撞他要害。
事关一生性福所在,杨浩无论如何都要避开的,可是避过了下面,便避不开上面,这一箭本来取得是阿古丽的后心,结果斜斜上穿,竟然刺中了杨浩的肩头,亏得这里地势较高,箭从下面的角度来,斜穿肩头,未曾伤了骨头,饶是如此,杨浩还是一声闷哼。
二人倒在地上,阿古丽挥起一拳便向他肋下捣去。这一拳击到一半,便瞧见他肩头插着一枝羽箭,心中不由一凛,手中力道急收,砰的一声击中了他的软肋,却未造成什么伤害。
这时只听四下里惨呼闷哼声起,抬头一看,只见几名贴身女侍刀剑落地,利矢破空而来,有的射穿了她们的胸膛,有的刺穿了她们的后颈,她们手抓着流血的箭簇,口中嗬嗬连声,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摇晃着倒了下去。
而杨浩一边的侍卫是面向芦苇荡站立,反应比她们快了一些,但是也只两个逃脱了性命,利箭没有射中要害而已。这些暗藏的刺客好快的箭、好准的箭。
“是谁暗下毒手?”眼见情同姐妹的几个贴身女侍毙命当场,阿古丽激愤欲狂,翻身就欲爬起,不料刚刚爬起一半,身下的杨浩忽然一搂她的纤腰,搂着她在沙土地上几个打滚,便滚到了她的一名仆倒在地的侍卫旁边,伸足一挑,便将那死尸挑起,覆在了两人身上,随即就听“噗噗”连响,两人四周地面钉上了几枝利箭,那几声沉闷的,想必是射在死尸身上了。
这一切说来话来,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杨浩几个侍卫在急如星火的利矢之下也大多丧了性命,剩下两个负伤的侍卫拔刀舞动,扑上前去,口中大叫道:“大王快走!”
杨浩无暇多想,腾身跳起,一手提着那女尸腰带,以肉盾遮掩,拖起阿古丽王妃就走,果不其然,对方的目标就是他们,这一起身,早有蓄矢待发的几个神箭手利箭连珠般射来,二人以肉盾趋身疾退,闪到一堵风化蚁蛀已然半倒的泥墙下时,那死尸背上又中了几箭。
这时那两名亡命扑下去的侍卫也接连中了几箭倒下,他们一身艺业也算不凡,可是身手再快,也快不过箭的速度,芦苇荡距他们立足处不过百步,正是箭矢力道发挥最强的距离,如何能避得开去,结果几名忠心侍卫只片刻功夫,便尽皆身殒。
“是谁要杀你?”杨浩探头向外看了一眼便缩回了身子,可就只这一眼,一枝利箭便贴着他的耳朵飒然飞过,疾风刮得耳朵一阵辣热,这是一群冷静而可怕的箭术高手。
阿古丽怒不可遏地道:“谁想杀我?是有人要杀你才对!”
“哼,方才不是我拉你一下,现在你已经变成一具艳尸了,我肩头一箭,本来可是射的你的后心!”
“你放屁!谁杀我作甚?你杨浩仇满天下,不知多少人巴不得你死,可我……”
“嗖嗖嗖!”二十余枝利箭自空落下,竟是改了直射为仰射。杨浩拖起阿古丽就走,心中暗暗估算:“刺客人数当在二十人上下,若是他们肯上前肉搏,凭我手中一口剑,除非是技艺卓绝的高手,未必放在我的眼里,可要是有人缠斗,有人放箭,那可大大不妙。”
杨浩一面盘算着,一面拖起阿古丽,先沿着那半堵矮墙穿过一幢坍了房顶的房子,然后蛇伏鼠蹿,匆匆疾走,这时那些人已自芦苇荡中闪身出来,前面十多个手执利刃,后面十多个利箭紧扣在弓弦上随时待发,飞速逼近过来,他们穿着普通回纥人的衣服,有的似牧人,有的是商贾,如果走在甘州街头,绝不会有一丝异样,可就是这样一群人,现在几乎已掌握了西夏国主和甘州二十万回纥人头领的生死。
最后闪出一个身材颀长的年青人,穿着一身普通回纥牧人的衣袍,普通羊皮鞘的弯刀斜斜插在腰间,他的脸显得稍长,皮肤黎黑,神情有些冷竣,微陷的眼窝中一双冰冷的眸子带着些阴鹫和得意的神色:“绝对不能让她逃掉,今天……她一定要死在这儿!”
这个人竟是阿里王子,阿里王子竟然潜回了甘州,而且出现在这里。
“王子,和她会面的那个男人能是什么人?身手不错,看起来好像还很有身份。”在他身边,一个年过半百、神情沉稳的男人,有力的大手紧紧握着刀柄,疑惑地说道。
由于他们站在芦苇荡中,并没有看到面对面站立的杨浩和阿古丽动手,只知道阿里王子势在必得的一箭被那个男人破坏了。
阿里王子的脸有点发黑,冷笑道:“能是什么人,左右不过是那耐不住寂寞的贱人勾搭的姘头。哼哼,也亏得她是在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只带了寥寥无几的人到了这黑水废墟,要不然,我还找不到机会下手。追紧点,管他是谁,一起干掉,只有干掉阿古丽,我们才有机会把甘州重新掌握在手中!”
※ ※ ※
“里面的人听着,本王子只要阿古里的项上人头,只要你把她交出来,本王子可以放你离去,又或者,你愿意投效于我的话,保你有一份大大的前程!”
外面传来阿里王子的劝降声,不过却没有人闯进来,阳光自破败的房顶斜照进来的廊道中,躺着四具尸体,那是被杨浩摞倒的回纥武士,杨浩在那狭窄空间里搏斗时也险险中箭。
这幢房子十分破旧,不过房舍宽大,建筑中多采用了巨木大石的原料,所以非常坚固,历经数百年风吹雨打,虫蚀蚁蛀、沙土侵袭,没有任何的修缮,仍然能基本保持完整,可以想见当年这处建筑应该是月氏古城中富有权贵、甚或重要官员的府邸。
杨浩和阿古丽避在一间还算完整的房间里,从规格和位置看,这里大概是当初房主的书房所在,如今也是整个风化严重的建筑中保存最为完好的一个房间。
两人对外面的呼喊声充耳不闻,阿古丽撕下自己的裙摆,正在帮杨浩包扎着肩头的伤口。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暂时结成了同盟,哪怕这种同盟关系再脆弱,但是面对着如今力量最强大的、要取走他们性命的共同敌人,两个人只能站到同一阵线。
威逼利诱没有奏效,外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嗵嗵”的响声,杨浩探头看了一眼,脸上不由变了颜色,他们不知从哪儿截来一段树干,正在撞击破坏墙壁。这里的建筑风化严整,风大一些都会有些强撑多年的建筑会轰然倒坍,何况是蓄意的破坏,只要他们扩展出足够大的空间,那么就可以充份发挥弓箭的威力,杨浩的武功也将失去凭恃。
杨浩叹道:“阿里王子,想不到竟然是他……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你若久不回府的话,你府里的人会不会寻来?”
阿古丽没好气地道:“除了我身边这些人,根本没人知道我去了哪儿,更没人知道我去见什么人,就算他们出城寻找,一时半晌又怎会寻到这里来?”
杨浩敏锐地捕捉到了话中更深层次的意味:“这么说……你来之前,对我并无多少戒意,如果你真的有心谋反的话,当不致如此大意。可是,为什么你又误以为我说的是你而对我拔刀相向,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
杨浩的目光在黑暗中炯炯发光,透人肺腑,阿古丽却马上移开目光,闭上了嘴巴。什么缘故?她当然知道,只是她现在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她不能说给杨浩听,哪怕因此引来杨浩的误解。她是甘州回纥人的大头人,苏尔曼是她的部下,苏尔曼找她商议谋反,她同意也就罢了,不同意也应该自己解决这件事情,比如联合另一个大头人斛老温对苏尔曼施加压力,约束他的行为,而不能把他交出去。
把他交出去,是对族人的背叛和出卖,那样的话,她还如何面对自己的族人?那时,不只是估固浑五万部落民,恐怕所有的族人都会质疑她的立场。那样的话,阿古丽就里外不是人了,所以这苦,她只能自己咽下,哪怕是受人误会,也比受自己的族人鄙视好些。更何况,她对苏尔曼两个儿子的死,心中不无歉疚,所以对苏尔曼总是存了些维护之意。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