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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上一任皇帝身体不好,自继位以来根本就不曾有过一次捺钵狩猎,当今皇帝又年幼,辽国前后加起来已经有六七年的时候不曾举行过捺钵行围的举动了。因此这一次的行围冬狩,也就显得格外隆重。
其实当今皇上才三四岁年纪,骑马都得旁人抱着,玩的小弓比弹弓子也强不到哪儿去,如何能狩猎射狼?但是萧太后选择各国朝贡的时间举行冬狩,令得他们不得不来追随捧声,政治意义重大,却也无人敢以疏忽怠慢。
上午先是行围打猎,小皇帝一直和娘亲萧太后坐在一匹马上,他坐在前面,由萧太后揽着他的腰,兴奋地叫喊着,喳喳呼呼地追逐着兔子、狐狸等猎物,至于他那小弓,却是拿不出手的,动手的都是皇宫侍卫,但是小皇帝却比他亲自打到了猎物还要开心,嗯……准确地说,小皇帝就是玩来着,而那些皇亲国戚、各部大臣,以及属国使节,就都是陪着小皇帝来玩的。
回跋部的头人阿别里捕到了一头火红色皮毛的狐狸,献给了小皇帝,逗得小皇帝异常开心,马上缠着娘亲要回毡帐,好陪他的新玩具玩,在别人面前一向言出法随,唯我独尊的萧太后,对儿子却是宠爱异常,马上就答应了他,还因为阿别里哄得皇上开心,特意赐了他一柄随身的宝刀。
辽国有内四部,外十部,内部部有遥辇九帐族、横帐三父房族、国舅帐拨里乙室已族、国舅别部。外十部则是乌古部、敌烈八部、回跋部等十个部族,外十部不能成国,附庸于辽,时叛时服,各有职贡,犹如唐朝对周边少数民族的羁縻政权一样,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力,但是较之室韦、女真等虽未建国,却拥有更大自由度的部族来说,受到辽人的控制更多一些。
一见回跋部的阿别里哄得小皇帝开心,连带着那位娇艳不可方物却不可苟言笑,过于威严的太后娘娘也靠出了笑意,其他各部头人不禁暗恨被人抢先一步,要讨好太后,就该从小皇帝着手啊,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能是什么贵重玩意儿,一个小动物就足以让他开心了,何必这般绞尽脑汁呢,他们还真拿不出什么能让那位太后娘娘动心的东西呀。
眼见得各部头人谗媚阿谀的模样,阻卜(室韦)部族的乞引莫贺咄(族长)巴雅尔不禁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小皇帝逗弄着被关在笼中的火狐,小脸被寒风吹的红通通的,却满是欢喜的笑意,伸出手轻轻一逗,狐狸张嘴咬来,小皇帝赶紧缩回了手,格格地笑起来。
“娘,这只狐狸,带回宫去,好不好?孩儿好喜欢它呢。”
小皇帝拉着萧太后的衣袖哀求起来。
“好,牢儿喜欢,那就带回宫去,不过这可不是小兔子,你只能这么看着,不能再伸手进去逗它,会咬人的,知道吗?”
萧后用手暖着儿子元宝似的小耳朵,微笑着答应。
“谢谢娘亲,娘亲最好啦。”小皇帝开心极了,一双点漆似的双眸透出几分得意,小家伙虽然不大,却知道一向这样楚楚可怜的语气哀求母亲,还很少有她不答应的事情。
“小家伙,难道娘真看不出你在装乖巧。”萧后宠溺地笑了,儿子眼中闪过的那抹狡黠与得意,还真像极了他的爹,唉……那个人啊……”
萧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微微露出几分萧索的意味,恰在这时,巴雅里的一声冷哼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萧绰睨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说道:“巴雅里,皇上行狩,今日获猎颇丰,很开心,毕竟还是个孩子嘛,呵呵,不过你却不很开心呐,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马上就要摆宴了,等到佳肴美酒上桌,咱们可不论公事了。”
巴雅里是个直肠子,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粗声大气地道:“太后娘娘,巴雅里不是不很开心,是很不开心!”
巴雅里这话一说,周围各部头人都惊住了,有些与他交好的人大为担心,不断地向他递着眼色,巴雅里不管不顾,大声说道:“娘娘,巴雅里这次来,除为向朝廷朝贡,还有一件大事,可不是……可不是……”
他粗重地呼吸了两声,一指笼中的狐狸,说道:“可不是陪着小皇上玩兔子逗狐狸来着。”
萧绰的俏脸刷地一下就沉了下来,冷得能削下一层霜来,她冷声问道:“还有什么事?”
巴雅里道:“我族的部日固德,为了篡夺族长之位,杀死了他的亲叔父,又出卖他的义兄赤那族长,使他惨死。我们室韦各部的族长一致决定讨伐这个败类,结果,他逃到了辽国来,结果受到你们辽国捷王耶律达明的庇护,这个人是我们室韦各部共同的敌人,虽然我们是辽国的臣属,可是辽国没有理由连这种事也要干涉。”
“哦?达明啊,有这种事吗?”
耶律达明笑着点头道:“太后,部日固德确实在上京,他们族里头闹过些什么乱子,达明并不晓得。这个部日固德嘛,往日里对我辽朝一向恭驯,对我一向也很孝敬,达明收了他做干儿子来着,他既落难来投,我这做干爹的要是把他交出去,那叫别人怎么看?所以,达明就把他给留下了,太后您看这事……?”
萧绰一笑:“喔,要是这样,那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她转向巴雅里,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部日固德已经丢下了自己的部落,逃离了故土,还能有什么作为呢?再说达明又是他的义父,总不能不有所表示吧。”
“娘娘……”
“好啦好啦,酒宴马上就开了,诸位,入席吧。”
萧绰说罢,已当先向帐中走去,众人前呼后拥,随之而去,巴雅里被撇的当地,气的脸皮发紫。其实萧绰这么做,固然有维护耶律达明脸面的原因,但是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不管在室韦人眼中这个部日固德如何的阴险卑鄙,下流无耻,他却是亲辽国的,室韦诸部不和,也是符合辽国利益的,辽国怎么可能把他交出去?如果那么做,以后还有谁敢为辽国做事。再加上这个巴雅里一向不太恭驯,萧绰有意地冷落他,她已决心对其他几个强大的室韦部落施加压力,把这个巴雅里赶到走投无路了,又何必给他好脸色。
酒席宴上,又起风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一位辽国王爷建议诸部头人一一献艺,以助酒兴。他们献艺,不过是唱唱歌,跳跳舞,这些是草原上的男女人人都会的,只不过身为头人酋领,人前人后要自重身份,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表现过这些东西了。
今天不同,方才大家都知道小皇帝年纪还小,好玩好动了,回跋部头人阿别里献了只狐狸,哄得皇上开心,还拿回了一柄太后亲赐的宝刀,大家正眼热不已,这时候表演节目,自然也挑小皇帝喜欢的东西。于是乎,这些头人们杂耍玩笑,扮个鬼脸,轮番地表演节目,逗得小皇帝乐不可支,一见小皇帝开心,他们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三分,什么身份架子都不顾了,一时丑态百出,整个一出大辽国的官场现形记。
轮到安车骨珠里真时,可真难为了他,要他像这些人一样谗媚取乐,杀了他都不肯,倔劲儿上来,珠里真早忘了什么卧薪尝胆,要他像勾践那么的作践自己谋什么机会,他宁愿轰轰烈烈而死,酒席宴上的气氛登时冷了下来。前有一个巴雅里不识时务,现在又有一个珠里真倨傲不驯,萧绰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北院宰相室昉一见,忙打圆场道:“酒兴正酣,大家表演些技艺,不过是佐以酒兴罢了。珠里真既不擅歌舞,那么会些甚么呢?”
珠里真拍了拍腰间的刀道:“我们女真人生活艰苦,每日为了填饱肚子而奔波,哪有兴致学什么歌舞呢?我们只会舞刀弄棒,射箭行围,猎杀野兽,求个温饱。皇上、太后,诸位大人,如果有兴致,那珠里真就演演刀法好了。”
珠里真这一舞刀,就舞出了祸事来,他也不懂什么系统的刀法,只不过是长年厮杀搏斗,与人斗、与兽斗,琢磨出来的简直、直接、凌厉的杀人功夫,每挥一刀,还要霹雳般大喝一声佐以刀势,瞧来实是威猛,刀风呼啸,霹雳连声,看得那些粗犷的大汉眉飞色舞。
可是小皇帝耶律隆绪可没见过有人在他身边这么钢刀飞舞,叱咤连声,犹其那使刀人一动作起来,鼓腮突目,形容狰狞,结果把小皇帝给吓哭了。
这也没甚么,萧绰虽不欢喜,却也不能因为皇上哭了两声就治他的罪,可是第二天小皇帝却是低烧、腹泻,生起病,御医诊治,说是受了惊吓,这一下萧绰隐忍的怒意可是爆发了,几乎当场就要砍了珠里真的人头。
萧绰本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几年来独掌大权,更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可那得分是对谁,分什么事儿,她只有这一个儿子,牢儿就是她的希望,就是她的寄托,关系到儿子的事,对这个母亲来说,她就不再是雄才大略,睿智稳重的萧太后了,而只是一个护犊的普通母亲。
幸亏墨水痕墨大人受了安车骨部落不少好处,在萧后面前替他说了几句好话。说皇上头一回冬狩,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儿,要是对女真大动干戈的,有损对附属诸部的教化之功,再者说皇上正生着病,也不宜冲了血光。
萧绰气头儿过去,想想为此杀人确实不合适,也就做罢了。可是墨水痕自觉为安车骨部落出了大力,做好事哪有不留名的道理,于是便跑到珠里真那儿,添油加醋,很夸张地说萧后如何愤恨暴怒,意欲派兵灭了安车骨部落,幸亏他墨大人舌灿莲花,力挽狂澜,这才消却了太后的杀意。
说者本为邀功,听者心惊肉跳,珠里真就此上了心。小皇帝将养了几日,病体得以痊愈,萧绰怜惜皇儿,不敢再继续冒风雪巡狩下去,马上启程还京,各部头人也就纷纷告辞,踏上了还乡路。珠里真离开王帐,带着自己的人正要离开,忽地一眼瞧见室韦部落的巴雅里面色不愉的经过,心头不由一动,他带着自己的人向东走了一段时间,便拐向上了北方,追着巴雅里去了。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会。既有所求,便有所苦,可是没有苦,又哪来得甜?至少现在的折子渝折大姑娘是满心欢喜的,每一天心中的盼头都近了一分,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盐州城了,子渝嘴角噙起甜甜的笑涡儿,她决定,要在盐州歇息半天,不……一天,一整天,好好洗个澡,换身新衣服,打扮得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的再去兴州。这一路奔波,吃不好睡不好,风餐露宿,还能看么?她可不想让杨浩看见自己有一点狼狈的样子。
正想着,前头雪橇上忽地传出一声尖锐的口哨,雪攒向侧滑开,又前进二十余丈,缓缓停在了雪地上,听到呼哨,折子渝所在的雪撬上的女真武士也急忙勒紧了缰绳,待几辆雪攒停稳,折子渝扶栏而起,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刚问出,就闭紧了嘴巴,只见前方盐州城方向,千百名骑士狂飙一般卷地而来,踏得雪原上雪花四溅,折子渝瞪起杏眼,还未看清那些人的旗帜,就见利矢如雨,激射而至……
第十五卷 萧关烽候多 第047章 受缚
利矢如雨,飞射而来,幸好折子渝等人是自北来,此刻北风正劲,影响了箭矢的射程,及至近处时,那些利箭已七零八落,飘飘摇摇,没了多少杀伤力。
这十几个女真勇士的首领叫纳鲁,一见情形不妙,他立即大叫道:“走!”说着驱使狗儿,雪撬划了一个弧形,返向而来。其它两辆雪撬也随之动作,急急向来路逃去。
那些策马狂驰而来的人正是呼延傲博和李继筠的人马,他们佯攻盐州,本来是想吸引驻守各地的西夏军离开驻地赶来赴援,然后跳出包围圈扬长而去。
可是他们在西夏各部将领眼中,都是一块立战功、升官职的敲门砖,西夏的城池自杨浩接手以后,城市防御方面大量引进中原的技术和经验,较之往日已不可同日而语,他们纵然攻得下来,也非三日两日之功。有了这个想法,赶来赴援的各路兵马并没有第一时间奔赴盐州,而是预先研判他们可能逃逸的方向,有意识地截进他们的逃逸路线。
这一来,当呼延傲博估计各路援军都已离开驻地,马上即将赶到盐州,又重施割踏寨前故技,趁夜弃营而走时,却发现他们事先拟定的几条逃逸路线上都有西夏军活动的身影。如果他们毫不犹豫,马上强行冲过去,倒也未必就不能逃走,可是呼延傲搏有些犹豫,他担心中了埋伏,所以一面派出探马斥候,一面进行佯攻试探,等他弄明白了当面之敌的真正实力,其他几路西夏军已经像见了兔子的狼群,一窝蜂地扑了过来。
呼延傲博错失先机,以致步步受制,他率军东挡西杀,南冲北突,杀来杀去,不但无法向南方的祁连山脉移动,反而被逼到了北面,结果正撞见折子渝一行人。
呼延傲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