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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就遇上了所谓时疫的这等事,所以也就耽搁了下来。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不料主考马逢初笑吟吟地走到他身边,突然开口道:“唐大人,怎么,还在想心事?”
唐曾源这才恍过神来,自失地摇摇头道:“不过是一点感触罢了。马大人怕也不是第一次主持春闱了,怎么,见到下头这么多举子,难道没有一点想法么?”他悠悠抬起了头,“皇上既然将如此大任交付给了你我,其中责任干系俱是重大,我是怕辜负圣恩啊!”
马逢初体谅地拍了拍唐曾源的肩膀,两人年纪虽然相仿,但他毕竟是世家子弟,并不能全然理解寒门士子地艰辛。当然也就不像对方那样伤怀。不过,唐曾源最后的那句话陡地让他涌起一股不祥地预兆,好容易才定下心来安慰道:“唐大人。若是如此防范还无法消灾,那便是真的天数了,非人力所能挽回。你也闻到了,里头那股酸醋味几乎能把人熏倒。也不知那些差役倒了多少缸陈醋在里头。不管怎么样,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
一旁的风无候见两人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由心中好笑,走上前用言语岔开道:“两位大人都是在科举场上走过来的人,不用发这种感慨吧?再说了,所谓天灾不过是一句流言,若是真有人敢在其中作耗,本王非治死他们不可!”他地脸上突然浮上一股煞气,显然是动了真格的。
马逢初和唐曾源听得瞪目结舌,却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三人便一同走进了考场。一众举子见两位主考官和一位监场的王爷同时而至,慌忙齐齐行下礼去。两位正副主考还礼后,便领着这些举子参拜了“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一应事务都完成了之后,考生便是真正地进号房了。只见那一个个只能容得下一人的号房中,考生们忙着点上蜡烛,放上一应笔墨砚台,然后端端正正地挺起了身子,就得各房考官分发试题了。所有人都嗅到了考场中那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但都知机地未加询问,谁也不想轻易触了霉头。
第一道试题公布之后,马逢初和唐曾源也就轻松了下来。两人自忖此次一路秉公而行,没有收受别人半分好处,因此心头便都觉坦荡荡的。马逢初甚至在背地里偷偷道:“今次的考生真是大福,撞上我们两个不要财的。”唐曾源则是好笑得很,他当然知道这位同僚此番做作的含义,不过就是为了邀宠而已,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是,他也知道科场中地积弊,因此并未放松,反而背着手,一个个考场地巡查过来。
贡院的第一日安静得很,除了一个考生因为身子实在支撑不住退场之外,其他的人都在那里答题。唐曾源默默巡查了一阵,倒是发现好几个似乎有大才地,便暗地里留上了心。他也知道,如今朝廷是用人之际,若是光取那些书呆子自然不成,皇帝的心意中,仿佛能通世事经济之道的人才更为重要。
第二日,唐曾源也有些乏了,便不再像第一日那般严谨,溜了一圈之后便在房里歪着,换了马逢初出去巡查。他也实在是有些倦了,身子倒还好,只是一颗心这么吊着,实在不是滋味。他才刚刚眯瞪了半个时辰,一个差役就大惊小怪地奔了进来,慌慌张张地报道:“启禀大人,东头有三个考生似乎不行了!”
刚才还睡意满身的唐曾源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什么都顾不上了,几步冲上前去,神色紧张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地么?”平日最为和善易处的他,此时脸上却阴云密布,神情狰狞得有些可怕。
那差役大约没想到唐曾源的反应会这样紧张,愣了一下才惶恐地答道:“那块地方是李大人的分考场,他一直在那边巡查,但一直都安静得很。直到刚才,一个考生才突然倒了下去,紧接着便是他旁边的两人也同时不行了。众考生都是紧张得很,如今那边已是有些乱了。“唐曾源不待他说完便奔了出去,不过,他究竟是聪明人。虑到旁人可能会有其他联想,步子也就放慢了些,脸上也换上了从容之色。到了地头。他才发现事情似乎要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三个考生面色青黑地倒在那里。看上去竟是入气多出气少的势头。此时主考官马逢初也已经赶了过来,见了此景不由脸色铁青,对着李均达劈头盖脸地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嗯,这三个人怎么会突然发病?”一旁地风无候只是默不作声,心里却在权衡着此事。
李均达此时自己也是极为惶恐。见马逢初不分青红皂白地发火,心中不免有些腻味。但对方是主考官,品级又不知高出自己多少,只能低声原原本本地把事情来由说了一遍。听闻这三人的症状既无预兆,也无后期反应,众人都不由面面相觑。倒是马逢初的脸上最终出现了一缕恶狠狠地微笑:“还是皇上圣明,事先想到了这些。来人,去我那房间里将沈大人和陈大人请来!”
唐曾源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早料到防范兴许无用,竟是把太医院的正副医正全都预备了。可是。此事他这个副主考居然一点都不知情,这也让他颇为不悦。转念一想,唐曾源也就释了怀。见场中一众考官都是瞪目结舌地模样,可想而知此事皇帝只是吩咐了马逢初一人,想来自己不知道也是好事,至少不用担着干系。风无候却是眉头一扬。嘴角现出了一丝大有深味的微笑,风无痕既然如此重视,想来此事便真的有些棘手了,怪不得要让自己在这考场中带着顶缸。
不过,再看到沈如海和陈令诚背后那四个身影时,对宫廷内务还算熟悉的唐曾源已是愣了神。皇帝今次可是大手笔,这六个人囊括了太医院中医术最为精湛的大夫,都可算是国手,若是再无办法,那此事便真可谓是天意了。
六个太医便围着三个考生转悠起来,毕竟都是有真才实学地人,他们很快便诊断出了三人病情,竟有点类似一种在水灾后极易出现的时疫,向来只是靠蚊虫传播,而且发作期也不应该像这一次那样迅速。陈令诚却在号脉之后,在三人身上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阵,果然,他们的背上都有一处红色的斑点。
“兴许是有人故意而为。“陈令诚脸色郑重地道,“李大人,你先前可在考场中发现什么奇怪的飞虫?”
李均达闻言不由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陈大人所谓的飞虫,我倒是未曾见过。不过,若是真有什么人暗地里破坏朝廷的科举盛事,也许可能买通了考场差役。”他突然想起之前巡查考场时,一个差役鬼鬼祟祟的模样,立时精神大振道,“可疑人我倒是见过一个,听他们说是一个新进的差役,唤作冯三的……”
话音刚落,马逢初便几步冲了出去,抓住一个差役便吩咐他去将那个人领来,这才怒气冲冲地回转来。他又看了一眼那三个考生,这才不安地低声问道:“沈大人,陈大人,他们有救么?”换作寻常地会试,哪一次不死几个考生的,但此次一来是新君登基的首场恩科,二来皇帝风无痕又对所谓“时疫”之说极为重视,因此马逢初也是十二分上心,唯恐死了人让皇帝不快,或是掀起坊间流言。
“不妨,幸亏发现得早,两剂药灌下去就应该没事了。”沈如海地神情稍稍轻松了几许,提笔便写下了一张方子,随手命另一个太医去抓药。唐曾源兀自不放心,便跟着那个太医一同去取药。他是被吓怕的人,就担心其中还有什么疏漏。他前脚刚走,四五个差役便簇拥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进了这边的屋子。那个冯三见里头一帮官服各异地官员,目光中不由闪过一丝惧色,却全被陈令诚和风无候看在了眼中。
冯三依礼上前拜见,却听马逢初怒喝道:“冯三,你身为贡院差役,居然意图谋害举子,该当何罪?”
怒极的马逢初也顾不上什么真凭实据,见眼前人一脸不安分的样子,心中厌弃便多了几分,因此劈头盖脸的就开始问罪,“刚才李大人看得分明,你在这三个举子的号房前停留最久,心怀叵测不问可知,还不从实招来?”他存心想诈一诈此人,因此也不管李均达先前是否看见,直截了当地便揭了出来。
· 第九卷 江山 ·
~第二十章 考结~
冯三却抵死不认,死活咬定自己只不过是按着规矩查看众考生的情形而已。此时还是在贡院,尽管马逢初疑心再重,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发作,因此只得命人先将他看起来。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各处的考场中便有不少考生纷纷病倒,一时之间,还在应试的举子们不由人心惶惶。以往贡院中虽然也履有水火之灾,甚或夹有时疫,但像今次这般事先有流言警示,倒下的举子一个接一个的,还是头一次。
为了安定人心,马逢初和唐曾源两人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指使着差役先安顿了众人,这才喝令举子们集中精神考试。饶是如此,不少人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趁着大家忙着诊治病人时,陈令诚却悄悄地溜去了那个看押冯三的小黑屋,直到半个时辰后方才出来。他也不理沈如海的招呼,自顾自地走到风无候身边说了些什么,随即便和这位王爷一同出了房间,背手在考场中巡查,全然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
马逢初也觉有几分奇怪,连忙悄悄询问沈如海其中状况,这位太医院医正却是双手一摊,显然也是无可奈何。“马大人,不是我妄自菲薄,陈大人的事我可管不了。虽说他名义上是副医正,但其实很少管院里的差使。他是什么身份你应该很清楚,不该问的事情便不要耽误功夫了。”沈如海眨眨眼睛,有些含糊地劝道。
马逢初立刻知机地闭上了嘴,心中却仍旧好奇得很。半个时辰后,陈令诚便和风无候一起回转了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色奇怪的差役。
犹在房中的李均达是知道他本事地人,连忙迎了上去,低声问道:“陈大人。你可是有了线索?”
“唔。”陈令诚不置可否地道,“你还是回自己的地方去。考场中出了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难保那些举子们不会趁机摸鱼,你还是看着些好。”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查看起那些病人来,但神色已是恢复了平静,仿佛并不以为意。
李均达顿时心中大定。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后便匆匆出了房门,正遇上回转来地唐曾源。只见唐曾源一边擦拭着额上汗水,一边对众人说道:“我又巡查了一遍,这一会倒好像没人病倒了。兴许真的是巧合?”
陈令诚摇头道:“这些举子无疑都是同一症状,刚才我询问了几位同僚,他们也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一处红斑点,应该是有人在里头动了手脚。”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刚才回来之后,我又重新为他们诊了脉,这才发觉那一处地方正对着号房地门。应该不容易被寻常人动手脚。若是真的有人从这边入手,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指指远处那几个差役道。“他们都是议察厅负责搜检的差役,也许可以从他们身上问出些什么来。”
刚才还摸不着头脑的马逢初立刻恍过神来,若是真如沈如海和陈令诚推测那般,举子地所谓时疫和他们背后的红斑点有关。那用针刺或是其他锐物可能性最大。考生会赤身露体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议察厅,里头的差役便绝对脱不了干系。
陈令诚的话一出口,外头那几个差役就变了脸色。他们都是议察厅中主持搜身的差役,莫名其妙地被人唤了进来,竟然听到如此指控,顿时都是吓破了胆。只听扑通一声,几个人全都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地否认,指天指地赌咒发誓,又是一个抵死不认。
风无候却露出一股轻松之色,他自怀中取出一支线香,这才道:
“幕后主使之人极为谨慎,他先是买通了搜身的差役,让他们用一种植物的针叶刺扎某些考生的背部,再让另外一些人在考场中点起这种特殊的线香,当然,若是有心让某个考生发病,便在他面前多停留一会。考场中香烟缭绕本就是平常事,谁都不会怀疑,手法倒真真是奇妙。”
众人都听得脸色大变,底下跪着地那几个差役就更是惊惶,其中的一人突然叩头奏道:“启禀诸位大人,小人,小人是被人威逼的,若不是家中地幼儿被人胁持,小人断然不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他一边说一边泪流满面,“前几日有一个神秘黑袍人拐走了小人的儿子,还给了小人一把针叶,威逼小人这般行事,没想到居然……”他虑起那生死不知的娇儿,顿时又是痛哭流涕。至于其他几个差役则是吓得退开了几步,唯恐沾上这个犯下弥天大罪地同僚。
房内的几个太医和考官都听得呆了,居然有人如此处心积虑谋害参加科考的举子,这是闻所未闻的大案。然而,他们听陈令诚和风无候这般说辞,仿佛事先中过手脚的考生不在少数,顿时更加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