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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谢主隆恩。”姚鹏一丝不苟地躬身谢了恩,这才慢条斯理地从大袖子中取出了份折子,一副照本宣科的样子开口道:“臣有本启奏陛下:朝分内外,实则为一,是故内廷不靖,朝局不稳,臣深受陛下隆恩,不敢不奏,兹闻:有冰炭司主事者胡松,依仗权势,光天化日之下竟强拉宫女行秽乱之勾当,逼人死命,其行之恶,罄竹难书,臣恳请陛下将其交有司查处,以定其罪,再者,胡松其人卑劣无行,竟能居之高位,恐有仗其叔胡有德之庇佑,臣以为此事须究,望陛下明鉴。”
姚鹏才刚一开口,满朝文武个个神色诡异,暗自松口气的有之,打跌起精神准备看好戏的有之,磨拳擦掌准备参一把的也有之,更多的则是面露忧虑之色,唯恐此折一出,朝局就此陷入诸皇子的混战之中,再无宁日矣。
“陛下,臣以为姚御史所奏甚是,望陛下明查。”姚鹏话音刚落,工部右侍郎林旋望立刻站了出来,高声应和道。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自古宦官为祸者众,不可不防。”
“陛下,宦官乱国自古有之,当严刑重典以靖内廷!”
“陛下,臣等恳请彻查此案,防微以杜渐!”
……
得,林旋望这一出头就宛若一个信号一般,一大帮子吴王一系的人马全都跳了出来,虽无甚重臣在内,可胜在人数众多,呼啦啦三十多人出了列,声势却是不小,人人喊打,个个喊杀,全都主场彻查胡松之案,矛头却对准了已经被停职却未曾被免职的胡有德,大有不将胡有德赶下台去不罢休之势。
哈哈,热闹开始了,妈的,看老爷子这回如何收场,奶奶的,前头逼得老子好惨,这回好歹要捞回些本来!李贞一见事情终于按计划展开了,心里头的郁闷之情总算是稍减了一些,不过李贞并没有打算站出来附和老三一系的动作,毕竟按原定的计划,此时尚不到李贞出头的时辰,只不过李贞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一些——就在吴王一系人马纷纷出列之际,姚鹏突然轻咳了一声,提高了声调道:“陛下明鉴,微臣的折子尚未奏完,老臣以为内廷之所以不宁,宦官之所以敢于专权,实因后宫无主所致,古人云:阴阳调和方是天下太平之像,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无后,自长孙皇后膑天至斯,已有六年,是立后之时也!”
什么?怎么会这样!李贞一听姚鹏这话,顿时呆住了——姚鹏可是李恪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手下,原本是工部一名主事,是李恪费尽了心力才将其经营到了御史的高位,按原定计划,此次出面弹劾胡家叔侄就是由姚鹏出头,至于立后之议须等到对付完长孙无忌之后再行定夺,可现如今别说长孙无忌未倒,便是胡家叔侄也不曾彻底倒下,此时提出立后,岂不是自找没趣?
妈的,不对,这是个圈套,十有八九就是老四那厮整出来的,该死!这回老三怕是要吃苦头了,唉,麻烦了!李贞偷眼瞅见李恪的脸上同样是一片慌乱失措,似乎也被姚鹏此举弄得个措手不及的样子,再一瞅见李泰眼中闪过的得意之色,立时明白过来了——这个姚鹏十有八九已经被李泰收买了,更有可能的是姚鹏其人原本就是李泰派到李恪处的卧底,只是不清楚姚鹏对整个计划到底知道多少,李贞懊恼之余,也只能先忍将下来,看老爷子如何发作再行定议了。
尴尬,极端的尴尬!相对于李贞的懊恼,一起子站出来支持姚鹏的大臣们此时全都尴尬万分,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一时间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自处才好,不少人都忍不住回头望向了吴王李恪,如此一来,算是彻底将李恪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李世民此时的脸色早已黑得跟锅底似的,一双眼锐利如刀般地看着姚鹏等一起子跪倒在殿前的大臣,老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半晌之后,突地哼了一声道:“姚鹏,尔胆子不小么,就不信朕砍了你的狗头!哼,说,是何人教尔如此放肆的!”
李世民这话问得诛心至极,饶是姚鹏素以胆大敢言著称,依旧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跪在那儿,猛磕了几个响头,口中一迭声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所言句句是实,恳请陛下明察……”
“放肆!”李世民沉着脸,猛拍了一下桌子,提高了声调道:“朕问尔,此事系出何人指使?”
“是,是,是……”姚鹏显然被李世民的怒火吓坏了,一迭声的是之后,竟然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不过人却回过了头去,眼光瞄向了并肩站着的李恪及李贞兄弟俩,那架势明摆着就是打算出卖李恪、李贞了。
妈的,要坏菜,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老三固然要倒霉,老子只怕也讨不了好去,就算能过得了关,老三一倒,老子岂不是独木难支了?李贞心思动得飞快,知道眼下已到了危急关头,若是不设法扭转这等被动局面,只怕老爷子的班子可就要结结实实地打下来了,不敢再行犹豫,瞥了李恪一眼,悄然递了个眼神之后,大步走出了宗室队列,疾步走到了殿前,一头跪倒在地道:“父皇,儿臣以为姚御史之言虽是狂悖,然其身为御史,自有风闻奏事之权限,父皇姑妄听之即可,至于对错,父皇当可裁决之!”
姚鹏是李恪的人,这一条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原本以为最先站出来支持姚鹏的会是李恪,却没想到竟然是李贞先露了面,不清楚内情的大臣此时至少看明白了一件事——吴、越双王此时已经暗底下联了手,至少是在立后一事上联了手,满大殿的朝臣们立时小声地议了起来,相互交换着对此事的看法,一时间大殿之上嗡嗡之声大作了起来。
眼瞅着一向低调的李贞本次早朝却全然变了个人,不但敢言,还全都言之有物,这大大出乎了朝臣们的意料之外,即便是正在气头上的李世民也为之一愣,沉吟了片刻,这才冷着声道:“如此说来,尔亦是要朕立后的了?嘿,朕倒想知道一下,尔心目中的皇后该是何人?是尔母妃么?”
切,瞧您老这话说的,您老要是肯立后,也不会拖到今日了,拿这等屁话来套咱,门都没有!李贞早就看出李世民根本无立后之心,哪可能去做那等无用功,此时面对着李世民那诛心的话,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很是平静地磕了个头道:“父皇明鉴,儿臣以为姚御史所奏之内庭秽乱案当彻查,以防微杜渐,至于立不立后、该立何人为后,此既为内庭之事,又关系到国体,自该由父皇圣裁,儿臣不敢妄言。”
“好个不敢妄言,朕今日还就想听听妄言了,说!”李世民没想到李贞竟然又来了个一推三四五,说是不敢妄言,却把国体都搬出来了,顿时被噎了一下,黑着脸说了一句。
说?说个屁,该说的老子可都说完了,妈的,还说个甚子,他娘的,老三这个混球再不出来,就别怪老子不讲情面了。李贞被老爷子这话逼到了墙角上,又不见李恪站出来支持,心中火大,刚寻思着是否要将李恪给卖了之时,却偷眼瞧见李恪正大步从宗室队列中走了出来,心头顿时一松,也就不再开口,只是低头跪在那儿,来个沉默以对。
无奈,李恪心里头满是酸楚和无奈之意,任是谁人被自己的心腹手下当庭出卖了,都难免气怒交加,眼瞅着如今局面已然处于失控的边缘,李恪再不出头只怕永远也不用出头了——虽说与李贞结了盟,不过嘛,李贞遭不遭罪的,李恪压根儿就不放在心上,可问题是此时跪倒在殿前的全是他一系的人马,若是因此事而受损,哪怕因此而整垮了李贞,也不是李恪所能接受的代价,正因为此,李恪尽管满心不想帮李贞解围,却也不能不站出来了。
“父皇,儿臣以为八弟之言甚是,自古以来宦官乱政之事屡见不鲜,前有秦末赵高指鹿为马,后有汉末八常侍之乱,秦汉之亡也,岂无忠君之士乎,概因宦官专权,以致道义难伸,朝野昏聩,今我大唐政治清明,然亦不可不防微杜渐,是以,儿臣以为当严查胡家叔侄,以惩戒后人,此儿臣之浅见耳,望父皇明鉴。”李恪特意不提立后之事,而坚持将矛头对准了胡家叔侄,实乃避重就轻之举,怎奈他说得再好,李世民此时正在气头上,哪有心去细听。
眼瞅着李恪、李贞这兄弟俩一前一后地都站了出来,李世民的脸色立时更寒了几分,沉着脸看着李贞哥俩个好一阵子,却并没有就此说些什么——宦官乃是朝局祸乱之源的道理李世民如何会不知,但李世民更清楚的是眼下不是宦官在作乱,而是自己的儿子们在闹事,而且还是拿立后这等大事来扯,这令李世民分外难以忍受,无他,死去的长孙皇后可是李世民心中永远的痛,是李世民的逆鳞,断容不得人去触碰,李世民此时虽没有说话,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不过是爆发前的宁静罢了,沉默得越久,爆发起来就越可怕,此情此景顿时令满朝文武都不禁为李贞哥俩个担心不已。
“陛下,老臣亦有本要上奏。”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白发苍苍的门下省侍中魏征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跪倒在殿前,大喘了一口气道:“陛下,老臣以为吴王、越王二位殿下所言有理,宦官专权殊为不妥,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口子一开,后果难料,故此,老臣肯请陛下收回由内侍省主掌后宫之成命,为后世之表率,望陛下明鉴。”
魏征此时年已六旬出头,身上还有病,虽是跪在那儿,可身子却抖得厉害,一副风吹便倒的样子,令李世民不禁心中一软,再一想起魏征这一生耿直,从不说违心之言,不由地长出了口气,黯然地挥了下手道:“罢了,玄成(魏征的字),尔平身罢,此议朕自收回便是。”
“陛下,老臣亦有本要奏!”就在众朝臣以为此事将就此揭过去之际,中书令萧瑀却站了出来,顿时令满朝文武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萧瑀,字时文,后梁明帝萧岿之子,隋炀帝皇后之弟,又是唐高祖李渊的连襟,自幼以孝行闻名天下,且善学能书,骨鲠正直,然因其累世金枝玉叶,素来瞧不起他人,于朝中诸重臣均不和,时常出言讥讽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虽为相,却累累遭贬,几起几落,先后历任民部尚书、左仆射兼吏部尚书、太常卿、晋州都督等显赫要职,然都不久任,总是因当庭讥讽同僚,或是触怒李世民而遭贬,此次京师动乱之后,才再次起用为中书令。
萧瑀为人敢言却不善看场合,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也不管别人如何想,立马就说,丝毫不给人留面子,即便是在李世民面前也是如此,虽说敢言方面与魏征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此老却没有魏征那等看场合的本事,也不知道什么是迂回行事,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令人无法忍受,这不,李世民一见此人站了出来,立时皱起了眉头,可又不好不让他开口,只能是尽量平和地说了一句:“时文有事但讲不妨,朕自听着。”
萧瑀根本不看李世民的脸色,毫不客气地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姚御史之言大善,后宫无主才是内廷不宁之根本所在,为我大唐江山之稳固,老臣肯请陛下早日立后。”
倒!老萧啊老萧,您老都几起几落了,咋就不能长长记性呢,该死的,您老倒是说过瘾了,可把老子给害惨了!李贞一听萧瑀之言,额头上立时见汗了,可值此微妙时分,李贞也没敢说些什么,只能是跪在殿前,脑筋高速地运转起来,试图找出应对的办法。
萧瑀的话音刚落,李世民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火气顿时噌地便起来了,可萧瑀乃是老臣,所说之言从道理上来说,并无差错,李世民实不好对他发火,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看都不看萧瑀一眼,怒视了一下跪在诸臣之前的李恪、李贞兄弟俩,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起了身,大袖一拂,便往后殿走去。
“退朝!”内侍少监柳东河见李世民走了,忙高呼了一声,领着一起子小太监一溜烟地追着李世民走远了。
得,退朝了,他妈的,这个黑锅老子算是背定了,该死的!李贞心中的火一窜一窜地直往外冒——武举之事落到李治手中倒还是小事,逼迫老爷子立后这个名头可不得了,就算老爷子不降罪,传扬出去,一个不孝的大帽子随时都可能扣将下来,在这个讲求忠孝的年代,这顶破帽子可不是那么好戴的,只不过郁闷归郁闷,李贞此时也没招了,百无聊赖地起了身,也不理会众臣们的议论,闷着头便要出宫回府,打算找自家两大谋士好生商议一、二。
“八弟留步。”就在李贞走到太极殿的门口之际,李恪从后头赶了上来,略带一丝焦躁地看着李贞,低声地道:“八弟,这事绝非哥哥的本意……”
废话,谁他妈的会自找没趣不是?李贞此时压根儿无心跟李恪瞎扯,扫了眼不远处由一起子大臣们簇拥着往外走的李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