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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希无奈,见嘉靖态度坚决,若是会试,皇帝擅作主张,肯定免不了要据理力争,看现在毕竟是殿试,理论上来说天子才是真正的主考官,人家非要出这个题,你又能有什么办法?于是只得点头,连忙去和下头的读卷官们商量去了。
嘉靖打发走了刘希,不由发出冷笑,他端起御案上的茶盏,慢悠悠的道:“黄伴伴,不要再藏了,出来说话。”
阁外头,黄锦连忙进来,笑嘻嘻的道:“奴婢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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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有人要倒霉
嘉靖看了黄锦一眼,忍不住笑了,这厮贼眉鼠眼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喜感。
当然,不苟言笑的嘉靖突然失笑,主要还是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心情轻松之下,这性子自然就好转了。
一笑过后,嘉靖从新板起脸来,道:“近来京师没什么动静吧,再过两日就是殿试,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黄锦道:“奴婢和朱指挥使如今严防死守,断不会出差错的。”
嘉靖颌首点头,眼睛眯起来:“方才的话你听见了,来,说说看。”
黄锦小心翼翼的看了嘉靖一眼,大胆的道:“陛下出题剿倭,想来是打算对江南的倭乱动手了?”
嘉靖叹口气,道:“这得多亏了路政局,到现在为止,路政局已经解送了两百余万两银子入宫,要剿平倭患,就得有银子,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除此之外呢,就是平倭的方略了,如何进剿,朕还拿不定主意。这一次借着殿试,索性抛砖引玉吧。”
黄锦笑嘻嘻的道:“奴婢还在想,徐谦乃是杭州人,从前呢,又曾杀过倭寇,陛下以此出题,是不是有……”
嘉靖目光一冷,呵斥道:“不该说的不要说,有些话烂在肚子里就是了。”
黄锦连忙点头,这一次以平倭为题,徐谦确实占了很大便宜,虽然嘉靖呵斥他,可是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黄锦就立即料定,这嘉靖并不是真的生气。因而也大胆起来,道:“陛下。这题目要不要漏出去,比如叫个人……去徐家……”
嘉靖却是莞尔一笑。摆摆手,道:“不必,朕此次主考,就是要考校一下他,事先送题出去,反而不美,说起来朕对这一次会试,倒是颇有兴致,蒋冕的事。暂时先搁着吧,有什么都等殿试之后再说。”
他站起来,背着手,又道:“南榜的会元是那个叫姚淶的,是浙江慈溪人吧?浙江自古多俊杰,说来也是有意思,一个徐谦,一个姚淶,这大明朝的会元。都给他们占了,他们又都在浙江人,深知倭寇之害,这一次的试题。对他们都有利,朕且看看,是钱塘厉害呢。还是慈溪人厉害。黄伴伴,若是朕开盘设个赌局。你压谁胜?”
黄锦立即道:“自然是徐谦。”
嘉靖却是板着脸道:“不成,朕已经压了徐谦了。”
黄锦立即一脸苦瓜相。这不是坑人吗?既然非要自己压姚淶,又何苦来问自己压谁?只是做太监的,吃亏终究难免,黄锦只得苦笑,道:“那奴婢就压姚淶。”
嘉靖满意点头,便道:“就这么定了,不过要赌,总得有个彩头才好,你若是输了,该当如何?”
黄锦愣了一下,呆呆的道:“这个……”
嘉靖又道:“不妨这样,听说你在京师新置办了一个宅子?”
黄锦吓了一跳,他确实置办了一个宅子,可是陛下怎么知道,自己可是经常在身边伺候的啊,莫非除了自己之外,这宫里还有陛下知晓外界消息的渠道,想到这里,黄锦不由打了个冷战,连忙道:“奴婢该死!”
他这宅子里头可有不少猫腻,建筑规模很是恢宏,单单房间就有一百三十余间,除此之外,为了装饰,从广西的木料,岭南的石料,再到浙江的假石……不知搜罗了多少奇珍筹建而成。
毕竟他从安陆回来,贵为秉笔太监和东厂厂公,总是希望有个宅子在京师,可是以他的身份,这宅子断然不能差了,否则面子上也不好看,虽然嘉靖朝的秉笔太监远远不如正德朝的那些先辈,可是每年的油水也是惊人,既然有钱,自然是越奢华越好。
为了这个宅子,黄锦操了不知多少心,如今听到嘉靖突然提起这个宅子,他心里便害怕起来,因为他一个秉笔太监,毕竟俸银只有这么多,这么多财物都是来路不明,而嘉靖偏偏是个挑剔的性子,真要过问起来,保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嘉靖冷冷的看着他,道:“你那宅子,倒是不错,不过朕既然提起,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不过嘛,你就拿这宅子来做赌注吧,若是朕赢了,这宅子就归朕了,如何?”
黄锦哪里敢说个不字,皇帝老子只说了他输了就输宅子,可没说皇帝输了如何,不过黄锦也不敢问,反倒是觉得松了口气,宅子输掉了毕竟还可以再挣,若是失宠,这辈子就得扫大街了,哪里还有宅子的事。
黄锦忙道:“好,奴婢就打这个赌。”
嘉靖开朗的笑起来,道:“到时候你输了,可莫要怪朕抢你的宝贝。”
黄锦心在滴血,口里却是道:“奴婢未必会输。”他是摸透了嘉靖的心理,晓得嘉靖是在兴头上,所以才敢大放厥词,好给嘉靖助助兴。
嘉靖果然朝他点点头,他突然又道:“你这秉笔太监每年都能像流水一样挣银子,这天下这么多官,不知亏空贪墨了朝廷多少银钱……”这句话的声音很低,恰好被黄锦听到。
黄锦心里骇了一跳,却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这个时候,他更加谨慎起来,心里想,陛下的性子向来刻薄,更容不得别人占他便宜,因此对贪墨最是上心,咱家这一年确实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竟以为如今贵为内宫太监之首,就可以肆无忌惮,往后还是小心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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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九这日,竟是乌云蔽日,暴雨磅礴。
京师许久没有下这样的豪雨,因此这暴雨淅沥沥的落下来,让人有些不适。
不过殿试毕竟不是露天举行,倒也没什么妨碍,只是这偶尔天空的一道亮光,还有那闷雷之声,难免让人心里有些不爽。
徐谦已经起来了,一家子如往常一样在忙碌,桂稚儿伺候他穿了衣衫,嘱咐几句:“等到做题时,定要全神贯注,不要被其他事干扰,自己写好自己的也就成了。”
徐谦有些不耐烦,道:“是了,是了,我记住了。”
口气有些不爽,徐谦本来是个很洒脱的人,对桂稚儿也很好,可是今日有些紧张,受不了这唠叨,不免有点抱怨。
桂稚儿顿时俏脸一半,叉着手眯眼朝他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以为今日殿试,就可以得意忘形,贱妾说这些,是防你出了差错,你怎的不识好人心?”
徐谦一下子缩了,硬着头皮赔笑,道:“是为夫的错,娘子原谅则个。”被桂稚儿一阵痛斥,他的脑子倒是清醒了,压低声音道:“小声一些,爹和几个堂兄都在外头呢,听到了不好。”
桂稚儿捏他一把,嗔怒道:“你还晓得要脸面?既然晓得要脸面,还对人家这样,你要耍男子汉的威风,也由着你去,可是这亲是你厚着脸皮提着的,我兄长还不晓得怎么回事,你就拜着要做他的妹夫,人呢,也是你娶进了门,平时衣食住行,哪一点不是将好的让给你,对你不敢有一丝怠慢,便是读书,也是每日陪在你身边,就怕你有个什么需要,丫头呢又伺候的不顺你的心意,现在倒好……”
徐谦连忙苦笑,道:“是,是,学生知错,娘子莫怪。”
桂稚儿转嗔为喜,终于小鸟依人一般贴着徐谦,摸了摸方才捏了徐谦的地方,低声道:“还疼不疼?你呀,坏就坏在这张口上,我也不是有心要怎样,只求自己把心掏出来顺着你,能得你个好脸色罢了。”
一棒子之后又是一串甜萝卜,把徐谦忽悠的头晕脑胀,他嘻嘻笑道:“好了,不要这样儿女情长,被人撞见不好,有什么事,都等夜里再说嘛,好啦,我要走啦,你不要出门,外头雨大着呢。”
他义无反顾冲出去,没有往回看,但是已经猜测到,这个时候桂稚儿必定倚门看着自己,在院子外头,传来徐昌的痛骂声:“你这车怎么坐?车顶都是漏雨的,我儿子今个儿是进宫殿试,你就拿这样的车载他去午门?若是淋了雨着了凉坏了前程,老子定不和你干休……”
这马车是昨夜就已租来的,平常的马车徐昌不入眼,觉得太掉档次,于是便去某个车马行租了个大宽敞舒适些的来,谁知道顶棚有些漏雨,平时倒也罢了,今日火冒三丈,很是恼火。
徐谦在廊下套上蓑衣,连忙出去,劝住徐昌道:“爹,不妨事,只是稍稍漏一些罢了,无碍的,时间不多,这些事还是容后再说吧,不要耽搁了时辰才要紧。”
徐昌这才消了些火气,对他道:“虽说太和殿那边,肯定会准备笔墨,不过多带一份去倒也无妨,东西都已经放进车里了,你好好的考,许多人等着吃咱们徐家的状元酒呢。”
徐谦点头,道:“爹也回去吧。”
徐昌却是摇摇头,道:“你进马车,我和你几个堂兄骑马护着你去,免得出什么差错,不把你送进午门,终究还是不放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这一路都是徐昌和几个堂兄骑着马护着马车,几人身上早就淋湿了,徐谦看得不过意,却又不可奈何,心知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肯回去,心里骤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富贵,阖族跟着水涨船高。在东方这个以宗族为纽带的社会,一个人从某种意义来说并非只是一个个体,而是族群中的一个份子,族群将族中的人扭在一起,密不可分。当你孱弱的时候,宗族就是你的后台。在乡下,往往是一人滋事,全族提着家伙出头,若是谁家女儿嫁出去受了欺负,亦是阖族出马,一起讨还公道。于是,当你富贵之时,想要翻脸不认人,怕是没有这般的容易。犹如这大明朝的清官,想要聚贤不避亲,想要两袖清风且以任何事都能做到公事公办,怕都比登天还难。首先,你要做到无情无义,你的亲族,你的故旧,那些曾经与他休戚与共的人寻上门时,你能将他们拒之门外,你的老父、兄弟手足、甚至是自己的子女,你都必须对他们做到冷酷无情,你必须忍受所有亲族的指摘,想要成为清官,最首要的就是成为整个宗族的罪人。
徐谦想到这里,不由微微一叹,这种社会关系谈不上好,但也绝不能说不好,就比如现在,徐谦被感动了,他透过车帘子,身体固然是在这温软舒适的车厢里,可是眼前所见的却是暴风骤雨,和这电闪雷鸣之下一个个淋成了落汤鸡的身影,他们没有抱怨。只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冰凉的雨水和瑟瑟的冷风透过衣服的缝隙透入身体。甚至时不时会打个激灵,却也没有阻止他们的热诚。
看到这一幕。徐谦只有一个念头:“鸡犬升天又如何?大恩大德定要报答。与其被千夫所指,也绝不能让他们寒心,就算是错,就算是罪人,那就不妨错下去,做罪人也罢,这世上的罪人已经太多,并不缺我徐谦一个。”
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徐谦靠在车里,脑袋一片空明,或许有许多人在这个前往殿试的道路上也曾和他想过同样的问题……
到了午门,已有不少考生在等候了,可是此时并没有太监来宣旨,所以有不少老实的考生只得穿着蓑衣冒雨在外头候着,徐谦掀开帘子想要下车,徐昌却是拦住他,眯着眼打量了片刻。道:“你就到车里等,等宫里来领人了再进去。”
徐谦想想也是,那些考生毕竟是初次到这紫禁城,不敢坐在车轿里是怕亵渎了神圣的宫城。可是自己这样的老油条和他们厮混一起没有前途,反正宫里也没说不准在午门外坐车,难道非要去淋成个落汤鸡才显得庄重赤诚?
于是便在车里等待了片刻。终于有太监冒雨匆匆而来,到了门洞。手拿敕命,高呼道:“请今科贡生入太和殿。今日大雨如注,陛下不忍贡生冒雨入宫,准贡生宫中坐车轿而行。”
这些贡生早就淋成了落汤鸡,听闻旨意,顿时满是感激,纷纷道:“陛下圣明。”接着一个个坐回自己车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