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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亦是唏嘘不已,道:“王卿的恩情,朕也谨记在心,你下去吧。”
这意思是有些私房话要和王鳌说。王芳不敢怠慢,连忙告退,屋子里头只剩下了嘉靖、王鳌和徐谦三人。
嘉靖吃了口茶,看着枯坐在远处的王鳌,随即道:“王先生若离了庙堂,朕当如何?”
王鳌打起了精神,事实上他早料到有这么一天,沉吟片刻道:“杨学士众望所归,有他在。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朝廷的事务,不会有什么疏漏。”
嘉靖皱眉,显得有些不满:“朕的天下。难道靠一个人就可以处置吗?”
王鳌道:“陛下恕罪,杨学士其实也是忠臣,老夫当年将他提拔起来。至今无怨无悔,确实是因为他是老成持国的人物。不过陛下所言也有道理。天下断不可维系一人,所以微臣建议。应当立即择选德高望重之人入阁,为陛下分忧。”
嘉靖叹息道:“只是朕心中并无人选,不知王先生以为如何?”
王鳌沉吟片刻:“其实杨一清精通武备,眼下倭患未平,杨一清倒是可以试试。”
提出杨一清,是王鳌斟酌了很久之后的结果,他当然清楚杨一清和杨廷和之间的关系,可是于公来说,杨一清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让他入阁,对国家益处甚大。
嘉靖脸色冷下来,道:“只怕不妥。”
王鳌淡淡的道:“陛下,没什么不妥,杨一清亦是忠臣,况且眼下并无其他人选主持大局,陛下不如用杨一清入阁,换取自己的人选吗?”
听了这话,嘉靖才意识到王鳌的意图,内阁里头没有一个他嘉靖的人是不成的,可是支持嘉靖的人其实并不多,支持的人往往资历都不够,声望也不足,只要嘉靖提出人选,必定会招致满朝的反对声浪,既然如此,何不拿着杨一清和杨廷和做个交换?
想到这里,嘉靖心里有了主意,道:“王先生说的有道理。”
徐谦一直站在一边默默无语,听到王鳌倡议杨一清,心里也有点不太舒服,不过杨一清毕竟是老臣,声誉极好,就算王鳌不提出来,到时候满朝推举,宫中再如何反对,反而会造成对立的局面,与其如此,还不如各退一步,达成妥协。
这时王鳌看了徐谦一眼,微微含笑道:“徐侍读,似乎不是很高兴?”
高兴这才怪了,被你这老家伙坑了,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此仓促,现在这个局面,还不是你造成的?
徐谦心里腹诽,却不得不道:“下官忧心大人病体……”
王鳌摇摇手,淡淡道:“老夫认为,你忧心的不是老夫的病体,而是你自己,你如今贵为侍读,手掌皇家学堂,又得陛下倚重,这是何等好的局面,又有什么忧心的吗?老夫赠你一言吧: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潜龙勿用,阳在下也。你便是这潜龙,今为初九,潜龙勿用,朝局如何变幻,你能自强,戒骄戒躁,等待时机,岂不是好?所以,老夫认为,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什么都不必怕了。”
他这一番话,却是告诉徐谦,虽然朝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只要不进入朝廷中枢,明哲保身,暂时收敛自己的光芒,等过了这初九,便是飞龙在天的时候。
徐谦微微一笑,道:“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王鳌奇怪的看他。
徐谦一字一句道:“木已秀之于林,已是无处潜藏了,与其深藏功与名,不妨闹个天翻地覆,好教别人知道,谁若是惹到徐某人头上,便叫他粉身碎骨。”
王鳌古怪看他,不禁摇头苦笑。
嘉靖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对谈,听到徐谦说到粉身碎骨四字时,眼眸不禁一亮,嘉靖终究还是年轻人,年轻人的心思总是相同,所谓伟大的头脑总是不谋而合,换句话来说,不肯吃亏自私自利的人心思也总是容易臭味相投,嘉靖本就是不肯吃亏的人,别人欺负他,他会十倍百倍报答回去,只是有些时候,纵是身为天子也不免要英雄气短,虽然想和徐谦一样快意恩仇,却不得不忍耐憋屈,可是徐谦这番话,却是正中他的胃口,当然,正对胃口是一回事,这并不代表徐谦是对的,徐谦这个家伙,显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晓得人家的厉害。
王鳌的病情,早已传开了,乍听到这消息,自是朝野震动,这事儿太大,几乎影响到了所有的人,王鳌一走,整肃吏治的事肯定要落回吏部,而吏部谁来接任,这个人接下来会采取何等措施,自然还带着诸多的变数。
更重要的是,从前那个分庭抗礼的局面已经不见了,杨廷和又重新的成为了大明朝硕果仅存的内阁学士,就算再有人入阁,怕也难以与杨廷和争辉,因此……眼下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有人感觉要大祸临头,面如死灰,这些人是最担心的,在杨廷和独掌朝纲的时候,他们是边缘的角色,一直被杨廷和忽视,接着王鳌的出现,让这些人看到了曙光,于是一个个递上各种投名状,纷纷投靠,平时没少恶心到杨党,可是谁晓得这好日子才没过几天,倒霉的事儿就来了,而且来势之快,毫无征兆。
如今这些人一下子成了惊弓之鸟,热锅上的蚂蚁,当政的这些学士虽然表面上士林风评极佳,人人称颂,不是说大度,就是说宽厚,其实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混到他们这种地步的人,若是不排出一下异己,展示一下权威,如何能让百官服服帖帖,又如何能让那些亲信们为他死心塌地。说到底,整人不是人品的问题,清除异己本身就是大佬们的某种仪式,既然有仪式就必须得有祭品,三天两头找几个冤大头出来杀鸡吓猴,很有助于社会的风气,增加朝廷的向心力,只有如此,那些大佬们的亲信才会觉得,幸好一直忠贞不渝,紧紧围绕在恩府周围,否则这个冤大头就是自己了。而对于朝中那些孤魂野鬼来说,自然也是一种威慑,敢跟人家对着干,就得有明天完蛋的觉悟,平时不老实,就一根指头捏死你。
于是,某些人在这不安之中四处打探消息,眼下的局面连傻子都看得清,谁平时和王鳌走得近,谁就得倒霉,谁平时得罪了杨党,谁就得有死去南京的准备。
想去南京的人必定是少数,南京那种粉黛之地,最是消磨人的志气,混吃等死虽然是大多数百姓们的奢望,可是对官儿们来说,却不啻是失去了第二生命。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胆战心惊,自然也有人暗中欢欣鼓舞,总算出头了,总算有人要完蛋了,有人完蛋就有空缺,有了空缺就有前途,所以这些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过也得必须四处打听,得琢磨着这次是谁完蛋,会空出什么缺来,又该走做什么门路,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心,总有办的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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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赞一下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你惹到了我
虽然恩准致仕的旨意还没有下来,不过朝中已是掀起轩然大波,杨廷和的府邸门前车水马龙,水泄不通,世态炎凉,世上的事大抵都是如此,市井之人或许还有几分意气可言,反倒是这些满口之乎者也,满口所谓节气的衮衮诸公们似乎们没有这个概念,同样是这些人,口称仗义死节,可也同样是这些人,大顺进了城便俯首称臣于大顺,满人入关,他们又成了忠臣,只是这个忠心,却和姓朱的无关。
荒唐可笑的事哪一日没有发生,只是嘉靖朝比其他时候多一些罢了,其实又有什么大不了?这世上永远都是趋炎附势,于是才有人大呼礼义廉耻,所谓缺啥补啥,也是这个道理。
这种现象,士林自然是抨击,不过也无关痛痒,都是一路的货色而已,正如当权之人没有廉耻,而没有当到权的,少不得要端起点儿架子,一副清高的模样,恨不得对所有人说,看看这些人什么德行,世风日下,纲纪败坏……这种人通常自诩为良知,其实只是分不到好处,被眼下风光得意的人一脚踹到墙角,读书人终究是读书人,哪个不是做清流官的时候一个个礼义廉耻,一个个自诩良知,等真正手握大权时,比之前任更加没有廉耻,良知二字,早就丢到爪哇国了。
恰好这时到了月中,常例的廷议也就在这一两日,所有人卯足了劲,都在琢磨着如何借着廷议从中牟利,这次廷议非比寻常。与其说是廷议,不妨说是表态大会。因此格外重要。
徐谦这两日倒也老实,因为前些时日太忙。所以近几日都呆在家中照顾桂稚儿,桂稚儿虽说还有些时候待产,只是产妇脾气最是古怪,也最是容易不安,徐谦耐心伺候了几日,对外界的事索性充耳不闻。
不过……对桂湘这所谓的连襟,徐谦算是恨到了骨子里,说跑就跑,连个屁襟。桂稚儿似乎也看出了夫君的不喜。只得苦笑:“家兄或许是有苦衷。”
徐谦不愿惹她不快,只是道:“这些事我并不放在心上,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立威,京师里头不晓得多少人想要咬你这夫君,想拿你夫君的人头去做投名状,只有立了威,让他们晓得想要踩着你夫君上位要掉他的脑袋,这些人才会罢休。”
桂稚儿担心的道:“夫君有什么打算?实在不成。不妨去南京待两年也不是不可以。”
徐谦摇摇头:“你现在大着肚子,去南京做什么?想撵我走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安慰了一通,次日清早,徐某人大大方方的乘轿入宫。到了午门,城门未开,徐谦从轿中出来。外头早已守候了许多大臣,有人见了他来了。再不像从前打招呼,仿佛徐谦一下子成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人看着徐谦两眼放光,宛如徐谦身上便是一座金山宝藏,努力挖掘一二,能有极大受益一般。
徐谦懒得理会他们,待钟晨响起,城门大开,百官鱼贯而入,一直到了崇文殿,嘉靖今日来的也早,看他的样子,昨夜的睡眠并不太好,黑着眼圈勉力坐在銮椅上,目光逡巡扫视,终于在人群之中寻到了徐谦,给了徐谦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嘉靖咳嗽一声:“众卿平身。”
群臣呼啦啦的站起来,此时话音刚落,已是有人迫不及待了,这种事,最是讲究抢占先机,虽然站在前头的杨廷和如沐春风,一副和善的模样,可是谁都晓得,杨老爷子在看着大家呢,这时候再扭扭捏捏,还怎么在朝廷里混?
就在这时,已有人抢先出班,大叫一声:“臣有事要奏。”
站出来的是御使陈年,此人并不起眼,至少在王鳌没有入京的时候,显然属于小虾米一样的角色,杨廷和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杨党们吃香喝辣,自然也不会将他拉上。这位陈兄自然纠结了,他娘的,你们这群**分子,手持国器,每天醉生梦死,纲纪坏到了这个地步,流民们日益增多,江南有倭患,西南有水患,生灵涂炭,你们还在这里上下其手,是可忍孰不可忍,义愤的陈年平素敢怒不敢言,等到王鳌一来,便毫不犹豫的投入了王鳌的怀抱,他就巴望着王鳌能认他做个狗腿子,将来若有空缺,能想着自己,好让自己也成为这群**分子中的一员。
可惜,人是巴结到了,为了巴结王鳌,他没少在杨党分子面前阴阳怪气,正以为要平步青云的时候,变故又发生了。
陈御使想来已经几天没有睡过好觉,心里七上八下,今日第一个跳出来,心里不由庆幸,庆幸自己的反应还算快,这撇清王鳌关系的第一枪,自然是他陈年了。
嘉靖直勾勾的看着这个家伙,眼眸中掠过了一丝轻蔑,这个人他有些印象,前几个月的廷议里头,这个家伙也曾发言,大大的吹嘘了王鳌整肃吏治的差事,明面上是夸王鳌,暗地里却是踩杨廷和,毕竟杨廷和是吏部尚书,你却只说如今吏治好转是王学士的功劳,不正是说杨公尸位素餐吗?
嘉靖只是不曾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是这个家伙,好在他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不是好人的皇帝,是绝对不相信别人心地善良的,这朝中的衮衮诸公唯一的区别不过是谁无耻的少一些,谁无耻的多一些而已。
“爱卿但言无妨。”
陈年的眼角朝徐谦瞥了一眼,露出几分冷笑,他这几天一直都在琢磨,要纳投名状,肯定是要找个王党的人来炮轰,王鳌不成,靶子太大,他吃不消,至于那些主要骨干,仔细一琢磨,却发现他娘的全部见机不妙,跑了个干净,人家现在远在宣府、南京等地,你隔空叫骂,有个什么意思?至于小鱼小虾又起不到震撼的效果,最后他思虑再三,终于选定了目标,就你了。
“陛下,微臣风闻翰林侍读徐谦胆大妄为……”
陈年的口才不错,事实上,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