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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谦又道:“况且因为出身,学生一直为当地士绅所不容,屡屡有人欺凌上门,这功名之心固然还有,可是见惯了这许多的丑恶,却还是平淡了许多。”
谢迁吁了口气,忍不住道:“那你又有什么打算?”
徐谦叹了口气,道:“本来学生也不想做个无赖,可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学生不耍无赖是不成了。你们谢家把我抓进了府里,我虽是出身贫贱,却也不是任人凌辱的,既然如此,那我决心从此以后就赖在谢家,你们拿了学生进来容易,想赶走学生却有些难度,总而言之,我决定在这里扎根,不走了!”
谢迁第三次愕然……
这个家伙……有点无赖。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件事确实是谢家无礼在先,现在人家就算耍无赖,你又能如何?
谢迁脸sè骤冷,道:“你要如何?”
徐谦朗声道:“这句话本来是学生问谢家管事的,问你们谢家要如何,结果谢家居然动用武力,说捉人就捉人,现在谢学士却是来问学生,学生只能告诉谢学士:学生什么都不要,反正是不打算走了,谢学士要如何,就如何吧。”
谢迁苦笑……想不到yīn差阳错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来,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五十五章:你跑不掉的
徐谦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不走就不走,很快就把谢府当作是自己的家了。
反正是谢府的人把他抓进来的,他谢家又不是天王老子,难道还把徐谦当作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只是徐谦的待遇总算提升了许多档次,正儿八经的才子,还是忠良之后,县试、府试的案首,谢家就是再大胆,总也要顾忌一些颜面,难道还能继续将他关进小黑屋?
徐谦现在的卧房是一处谢家款待贵客的阁楼,不只是如此,他还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这里毕竟是谢迁寓居的别院,女眷们都还在余姚老家,所以徐谦在这内府后院里走动畅通无阻,谁也不能奈何他。
碰到这样的人,便是jīng明如谢迁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不管怎么说,谢家毕竟有错在先,真要翻了脸,徐谦这种光脚的小子保不准会闹出什么来,谢家的脸面要紧。
谢迁一如既往,照旧偶尔会去访友,其余的时间则是在书房里看书。
而徐谦除了在书房看书,有时会拿着一本书到这府里的各处长廊、院落去朗读。
书房这边最是清静,正是看书的好地方,谢迁每rì清早先到花厅里喝茶,用过早饭之后便会到书房里去看些经史典籍,而每每这时候,便能听到徐谦的读书声,读书声是窗外传进来的,中气十足,想不听真切一些都不成。
更重要的是,徐谦有时还会自己做题,先是在四书之中寻找一个题目,随即便开始自己尝试破题、承题,每次这个时候,谢迁便忍不住老脸抽搐。
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可偏偏就是要憋着,不但不能说,还得装作风淡云清,做出自在无为的姿态。
谢迁善辩,善辩之人往往争强好胜,虽已致仕了这么多年,平时闭门不出、修身养xìng,可是徐谦在外头一搅和,顿时让谢迁的心乱了。
这已是第三rì的清早,徐谦照旧到了书房外的小花圃里,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论语”。口里像从前一样朗声道:“今rì又该破什么题?是了,今rì就以奢则不孙为题,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这是出自《论语*述而》篇,今rì就破这题罢。”
坐在里头看书的谢迁照旧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可是心思却已经被打乱。
又听徐谦道:“是了,何谓奢而不固,这是不得已反而救时之弊也,若是我来破题,应当……应当……”徐谦似乎在踟躇,最后将自己的破题念出来:“夫奢俭俱失中,而不损则较固为大焉。子云宁固,尚固乎。”
谢迁慢慢品味了这破题,先是微微点头,随即又皱眉,暗暗摇头,觉得甚是不满意。
外头的徐谦想必对这破题很是满意,忍不住称赞自己道:“不错,不错,如此破题,也算是令人耳目一新,我徐谦读书十载,经史典籍已经融会贯通,便是这八股经义,如今也已经炉火纯青,不得了,不得了,难怪屡屡中试,这不是运数使然,实则是才华惊艳,绝冠杭州。”
听到这番话,谢迁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在书案上,顿时勃然大怒,可是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明知这小子是在激怒自己,自己绝不能上他的当,要淡定,要淡定。
这时又听徐谦道:“我这破题只怕会试也足够名列一甲了,将来封侯拜相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可惜,可惜……”、
谢迁压着怒火,听徐谦可惜什么。
徐谦道:“可惜我如此才华,却要和一群书呆子为伍,真是可笑……我年纪轻轻就已经如此厉害,将来说不定要立下无数的丰功伟绩……”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一毫不差地落入谢迁的耳里。
谢迁终于忍不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吩咐一声:“来人,把那姓徐的书生叫来。”
外头候着的小厮听罢,连忙去请徐谦。
徐谦很快就到了,他脸sè红润,想必在谢府待遇不低,rì子过得挺惬意,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看到谢迁,行礼道:“晚生见过谢学士,谢学士请晚生来,又有什么吩咐?”
谢迁板着脸道:“你方才的破题,不伦不类,在院试之中或许还能让人觉得耳目一新,可一旦遇到乡试、会试,那里才华惊艳者如过江之鲫,你这破题非但不会让考官生出新奇,反而会觉得你过于取巧。”
徐谦惊讶地道:“怎么,谢学士觉得不好吗?”
“非但不好,简直就是乱七八糟,既是以奢则不孙为题,岂可用什么子云宁固,尚固乎来破,这样破题,就已经落了下乘。”
徐谦道:“谢学士既然觉得这样破题不好,莫非已经胸有成竹?”
谢迁冷笑道:“老夫自然能破,你听好了,若是老夫破题,则会如此。”谢迁沉吟片刻,道出破题:“即失中者而权其轻重,圣人所不得已也。”
徐谦听罢,顿时惊讶地道:“如此破题,真是妙极。”
谢迁现出几分久违的得sè,他xìng子本就争强好胜,虽然现在好不容易养了一些心xìng,可是现在看徐谦惊为天人,不免还是得意,道:“这是自然,你这井底之蛙以为粗通几分经义就可以过关斩将。考个秀才可以,可真正涉猎到了乡试、会试,就算不落榜,那也不过是三甲末名而已。”
徐谦恭恭敬敬地道:“谢学士这番话字字珠玑,发人肺腑,晚生拜服。”
谢迁挥挥手:“你下去吧,谨记戒骄戒躁。”
待徐谦走了,谢迁忍不住抚额叹道:“这小子……老夫竟又上了他的当,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亏得老夫还忍不住去教导他。不成,不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沉吟片刻,道:“谢俊。”
那谢家管事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连忙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谢迁道:“杭州是不能待了,立即收拾东西回余姚老家去。”
这管事谢俊连忙应了,下去吩咐仆役,收拾行囊、备好车马。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谢俊正要回去请老爷动身,不巧却是遇到了徐谦,谢俊不得不硬着头皮朝徐谦笑了笑,道:“徐公子怎么不去读书了?”
徐谦呵呵一笑道:“早闻余姚是个好地方,你家老爷归心似箭,似乎有回乡的意思,余姚是才子之乡,学生慕名已久,这一次也想随你家老爷去余姚见见世面,谢管事……谢管事你跑做什么,喂,我还没说完呢。”
谢俊确实是掉头就跑,急匆匆地赶到书房,哭丧着脸道:“老爷,那徐谦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和老爷一道回余姚。”
谢迁呆住了,旋即大怒,可是大怒之后却又不得不长叹口气。
余姚不比杭州,杭州的别院随这姓徐的怎么闹,反正没什么女眷,可是余姚不一样,那里多的是谢迁的亲族,天知道这小子去了那里会闹出什么来。
眼下的问题就在于,南京那边有许多门生故吏和老同僚们在看着他,杭州这边,府学生员的督导也已经在即,他谢迁难道要一世英名尽丧在这姓徐的臭小子这里?
良久………谢迁渭然长叹,道:“去,把那姓徐的小子请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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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拜师(求会员周点击)
对徐谦这个人,谢迁不得不慎重对待了。他沉吟良久,一边等候徐谦,一面打着算盘。
这个人有才情是不错,又是忠良之后,若是好好雕琢,倒是能成一些气候。
只是此人年纪轻轻,表面上是张狂,以谢迁的见地,却是觉得在这张狂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是随即想了想,又不禁哂然一笑,一个弱冠少年能有什么太深的心机?莫非是自己老眼昏花不成?
正在他思量的时候,徐谦又来了。
徐谦笑吟吟地给谢迁行礼,口里道:“晚生见过学士。”
“坐。”谢迁现在的脸sè很严肃,换做是谁被一颗牛皮糖粘着,多半也笑不起来。
徐谦坐下,道:“谢学士不是要去余姚吗?怎的还不动身?倒是让学生好等。”
谢迁不禁吹着花白胡子瞪眼,道:“老夫什么时候说过去余姚?叫你来,是要问明你一件事。”
徐谦很遗憾地叹息道:“可惜,可惜,晚生还想和谢学士去余姚见见世面。不知谢学士想问什么?”
谢迁叹息道:“老夫致仕已有二十年,如今已到了不惑之年,苟延残喘,行将就木……”
徐谦忙道:“老学士长寿百岁,何必唏嘘?”
谢迁瞪了他一眼,正sè道:“老夫知道你的意思,本来嘛,抓了你进府,确实是老夫有错在先,可是你再三纠缠,却是何故?”
徐谦看了谢迁一眼,心里想:“何故?当然是把这口气争回来,徐家父子只有占人便宜的份,什么时候平白无故让人欺负了?”徐谦正sè道:“只是觉得谢家院落宽敞,酒食又好,所以想长住几rì而已,谢学士力邀晚生进府,学生岂可空手而回?总要多住几rì才好。况且晚生在这里受学士指点,受益匪浅,怎肯轻易离去。”
这句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徐谦是来受谢迁指点的。何谓指点?老师可以指点学生,长辈可以指点晚辈,师长、师长,谢迁若是连这话都听不明白,这内阁大学士算是白混十几年。
谢迁皱眉,道:“老夫已是花甲之年,虽能指点你一二,对你有一些益处,可是毕竟已经年老体衰,今rì不知明rì事,你打这个主意,难道有什么居心?”
谢迁已经没有耐心和徐谦打太极拳了,索xìng敞开天窗说亮话。
徐谦正sè道:“谢学士既然问起,那晚生就直言了。晚生求谢学士指点,其一是为了学业,其二嘛,则是为了功名。晚生虽是忠良之后,可毕竟是贱役出身,一向不为士林所容,有了谢学士这层关系,多少在士林还有立足之地。况且谢学士不rì就要起复,重新入阁……”
谢迁不禁动容,抚案道:“你说什么?你说老夫还会重新起复?”
徐谦道:“正是。”
谢迁微微眯眼,不可思议地打量徐谦,道:“你是如何知晓?”
徐谦胸有成竹地道:“不敢隐瞒谢学士,眼下新君登基,当今天下固然圣明,可是晚生却认为,京师之中定会有一场巨大震动,上个月的时候,皇上因为大礼之事惹来百官不满,以首辅杨廷和为首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已经虚心接受了百官们的意见。”
谢迁凝视徐谦,慢悠悠地道:“不错,皇上既然已经虚心接受了百官的意见不再提大礼之事,你却又为何说京师有一场震动?”
徐谦摇头,道:“其实这大礼表面上是父子伦常,其实若是往深里去想,只怕没有这么简单。陛下登基之后很有一番新气象,诛杀了先帝时的许多近臣,由此可见,当今皇上必然是有为之君,正要手掌乾坤,要做出一番大业。”
谢迁冷笑道:“你说来说去竟是这些虚词?皇上圣明,宇内皆知,不必你鹦鹉学舌。”
徐谦心里忍不住想:“那就给你来点干料。”他正sè道:“可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