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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徐谦就是先锋军,新政成了,他功不可没,福建、南直隶作为两翼,也会快步跟进,可要是喜新政不成,他们绝对会落井下石。
只是,这些都和徐谦无关,自己做好自己也就是了。
眼看时候差不多了,徐谦起身告辞,方献夫这一次的态度,不再像徐谦来时那般端架子了,亲自将徐谦送出去,不忘勉励几句,目送徐谦的轿子渐行渐远。
“大人高明。”
周到不失时机的出现在方献夫的身后,由衷感叹。
这位周幕友一开始还胆战心惊,可是越往后听,越是对这位制台敬佩不已。方总督瞬间翻盘,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就摇身变成了新政总督,化解了眼前的危局,其变化之快,连周到都有些不适。
可是细细一想,眼下这个局面,确实是对制台是有利的。
方献夫的脸色却很是凝重:“高明二字,休要再提,倒是这个姓徐的很是高明,他先前的诸多举动,都是逼迫老夫改弦更张,老夫不过是顺势而行而已,只是,老夫问起缴粮的时候,他倒是显得笃定,看来他是颇有把握了,不管他,本官做好自己的事,捕盗厅的事宜,你立即写个章程出来,要详尽一些,治安不是小事,办的好,将来也是大功一件,也算是为新政出了力气了。”
“再有,往后行事,低调一些,对外不要乱嚼舌根子,老夫觉得,这个徐谦不会对老夫放心,一定会想尽办法刺探,督抚、督抚,这督抚之间,哪个没有龌龊的。”
周到想要提起方才徐谦点破自己嫁女的事,可是看方献夫脸色凝重,还是把这些话吞回了肚子里,干笑道:“大人说的是。”
“还有……”方献夫又想起什么,慢悠悠的道:“给老夫写一篇文章吧,老夫是不想动笔,实在没这个兴致,依旧是用王学来解释一下新政的文章,要将王学与新政的关系写清楚,有新政才有王学,王学昌盛才能有新政,这个一定要点破,要着重写一写,老夫乃阳明先生门下,自赴任之后,如何检验新政得失,再提出几点新政的弊端,自然,也要以王学的观点,进行弥补,他徐谦办他的新政,老夫也要办老夫的新政,不能总是跟着他后头亦步亦趋。”
周到点点头:“学生什么时候动笔。”
“现在!”方献夫毫不犹豫的道。
周到也不含糊,立即回到自己的公房,费尽心思以方献夫的名义写下一篇文章,心急火燎的赶去明报报馆。
这篇文章,自然要立即发表,只不过上一次,方献夫的文章是别人代笔,而现在,却是方献夫主动投稿。
这周到第一次来报馆,报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号,编撰们似乎早料到他会来一般,有人起身,去请了一个人来,此人正是在这里守候已久的王艮。
王艮见了周到,如沐春风,道:“想不到是周先生,巡抚大人早料你要来,不曾想来这样早。”
周到一惊,顿时愕然,心里想,这姓徐的不但是顺风耳和千里眼,难道还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连这个都猜得到?
不过要猜到,也很容易,方献夫突然改换门庭,需要掌握主动,立即表明自己的立场,却也是人之常情,倒也很容易猜中他的路数。
只不过,处处被人预料,总是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周到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木偶,处在这个抚台的阴影之下,实在很是难受。
而且听了王艮自报家门,周到又是一惊,王艮大大名,他是闻名遐迩,此人可是制台大人的同门师兄,在江南士林,影响极大,现如今乃是新政的思想领袖,一言一行,都受人关注。问题是,他等自己,来做什么?
王艮看了周到递来的稿子,挥退了左右的编撰,对周到笑道:“这篇文章,倒是还好,不过有一处不好,这新政乃是浙江巡抚徐抚台开创的先河,为何处处都是王学,而对徐抚台只字不提呢?”
周到语塞。
王艮幽幽叹口气,道:“我这样问你,并没有欺你的意思,只不过徐抚台的性子与常人不同,这样写,很是不妥啊。”
听到性子二字,周到眉眼儿跳了一下,忙道:“敢问徐抚台的性子……”
“你想知道?”王艮笑了笑:“这位抚台大人的性子,一向是让人难以猜测,不过有一样最是明显,就是若有人得了他的好处,却处处不为他周全,他便会认为此人欺他年少无知,徐抚台不是个很大度的人哪,一旦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自然要极力报复,巡按周昌的事你听说过吗?还有前不久的那个总兵,这些,倒都不算什么,毕竟他们是台面上的人物,得罪了他,终究还得讲点情面,可若是其他人,就没有这样好说话了,破家灭门的抚台之名,你想来还不知道吧?”
听到破家灭门四字,周到打了个激灵,他突然想到,徐谦跟自己提及了保定,提及了自家的女儿出嫁,这……
再又想到王艮说什么拿了他的好处,不为他周全,是欺他年少无知,周到立即想到,自己的怀里,还揣着几百两的银票,这……是好处吗?
周到的眼睛直了,其实换做其他人,这样恫吓他,他倒是无所谓,毕竟他好歹也算是有功名的人,又在总督行辕办事,谁敢招惹,可是这个行事乖张,对他了若指掌的徐抚台托人传出这句话,周到居然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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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大势已去(求保底月票)
正在周到心乱如麻的时候,王艮吁了口气,犹如训斥自家门生子弟的口吻,道:“做人,要知所进退,有些事,该糊涂的时候要糊涂,是不是?”
周到的的手心已是捏满了汗,点头称是道:“是,是……”
“至于这篇文章,老夫帮你改一改吧,怎么样?”
“这个……”周到有些急了,想要拒绝,又不敢出口,最后垂头丧气道:“劳烦王先生了。”
“还有……”王艮不露声色道:“抚台大人对制台大人颇有关心,这也是人之常情,下官关心一下上司,理所当然。这总督衙门里若是有什么消息,不知能请周先生传递一二吗?”
“这……”
王艮已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叠子的钱钞,道:“这是抚台大人特意嘱咐过的,请周先生帮忙跑腿,抚台大人的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这点银子,先拿去花吧,往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和老夫说,老夫一定代为禀报抚台大人。还有,你那亲家姓刘,乃是保定的药商是不是?抚台大人还交代了,说他的泰山也是药商,这不是正好有缘吗?刘家那边,已经让保定的商贾去给他打了招呼,若是想来浙江做买卖,这里会尽量给他方便,好啦,老夫还要修改文章,想必周先生也是忙的很,话就说到这里吧。是了,往后有什么书信,直接送到报馆来,找杨编撰即可,他会替你传报的。”
周到感觉自己头晕目眩,长身作揖。正待告辞,刚刚转过身。王艮磕了磕桌子,他吓得连忙旋回身去。却见王艮的手指点在了桌上的钱钞上。
周到忙道:“不必……不必……”
王艮不容拒绝的道:“拿着吧,这是徐抚台给的,徐抚台一向不喜欢别人推拒他的好意。”
周到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拿起这一叠子钱钞,乖乖告辞。
从报馆出来,将钱钞数了数,都是足额的百两钱钞,足足十张。一千两银子说送就送人,周到深吸一口气,却又觉得,这十张薄薄的钱钞,比千斤镔铁还要重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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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自然刊载了出来,江南的舆论倒是没有大哗,毕竟此前大家就曾看过‘总督’大人的文章,所以倒也不觉得有异,只是这篇文章。倒是引发了直浙三省官场的震荡。
因为总督大人在文章中言:浙江新政,实乃表率,南直隶、福建亦可效仿。
一句夹在文章里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理论上。福建和南直隶的官员是不敢如此激进冒险的,虽然有不少官员都是王学门人,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希望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
官场上的人,首先求的就是一个稳字。贪功冒进,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虽然大家晓得。浙江的新政推行的很好,很多人打心眼的也表示认同,可认同是一回事,效仿又是另一回事。
多半这些人的心思都是自己先稳稳当当的做几年父母官,将来调任到其他地方,再把这新政的烫手山芋,交给下任。
可是现在,似乎打酱油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虽然总督衙门并没有下文让两省衙门效仿浙江,不过明报一出,两地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看了报的生员立即沸腾起来,原本这些王学生员,早就想要效仿浙江,将浙江当作了天堂,人人都说浙江好,可是要效仿,终究大家觉得还是不容易,因此虽然只是叫好,可毕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可是现在,连总督大人都开了口,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南直隶和福建二省新政也必须要上路了。
生员们顿时手舞足蹈,那些个士绅和乡绅,亦是心思活络起来,尤其是两省的乡绅,简直就是新政的激进派,这一点和浙江全然不同,因为浙江的乡绅,虽然粮税是免了,可是佃户的工钱却是涨了,得到的好处并不多。可是这两省不一定,他们的悲剧就在于,他们的粮税没少,结果佃户的价钱依旧在暴涨,毕竟南直隶和福建距离浙江不远,浙江用工短缺,许多商贾都大肆在南直隶和福建两地招募人手,佃户们被高薪吸引,纷纷跑路,为了留住佃户,地租已是一降再降,不但种粮的成本大大提高,还要应付苛捐杂税,这简直是不把地主当人看。
反正新政不新政,佃户们都要跑,新政至少还可免税,若是不新政,只怕许多中小乡绅都要面临破产了。而若是改粮为桑,由于土地不多,也不可能雇佣如此大量的人力和投资去产丝,因此,眼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新政,新政就是免税,免税才有活路。
这些乡绅们看到了希望,奔走相告,又和士子们勾结一起,随即轰轰烈烈的开始陈情,要求县衙、知府衙门立即开始新政,刻不容缓,若是再眼看就要入秋,若是再不进行新政,怕是到时粮税一交,今年大家都要完蛋。
县衙和知府衙门自然还在观望,可是下头却是闹得越来越厉害,一些乡绅索性直接带了族人到县里来闹,士人们趁热打铁,士林的清议一面倒的对上下官吏进行批判,而此时此刻,福建巡抚张世成已经彻底乱了手脚。
张世成显然是不愿意推行新政的,他好端端的巡抚,冒险推行新政做什么,虽然对王学抱有同情,在耳濡目染之下亦是开始读了一些王学的书籍,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拿新政来赌自己的前途。
可是下头闹得太厉害,再者福建民风彪悍,前几日,福清县的百姓甚至和官府的差役起了冲突,甚至有人高喊拒交粮税,绝不服徭役,县令听了消息,居然不敢惩办闹事之人,可是换了张抚台,他敢惩办吗?
依旧还是不敢,现在在这风口浪尖上,一旦惩办,定然会造成口实,这些士子们巴不得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乡绅们对官府的态度也越来越冷冽起来,百姓自不必说,在乡绅和士子的鼓动之下,这些人听说可以不用征粮、不用摊派,亦是蠢蠢欲动。
整个福建,已经成为了一个大火炉子,天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火炉子会炸开。
张世成立即给总府衙门去信,询问新政可行,他的本意很简单,你这混账总督不是自称要新政吗?好嘛,你是说的痛快了,那么这个烂摊子,就由你来收拾,你若是说新政,那么将来新政出了乱子,这是你的责任,你若是说不新政,到时候别人闹起来,就让大家去你总督衙门闹好了。
急报传到杭州。
方献夫目瞪口呆,立即招来周到,怒斥道:“这是怎么回事,本官命你写文章,什么时候让你说什么福建、南直隶也可效仿,这文章你送本督过目的时候,何曾有这样的字眼,实在岂有此理。”
周到早就有了说辞,道:“大人息怒,学生将文章送去明报的时候,文章确实没有这句话,或许……明报的编撰擅自改了也是未必。”
“胡闹,混账!”方献夫气的啰嗦,他突然发觉,堂堂总督,连话语权都已经剥夺,这些人,难道要将自己当作玩偶吗?
可是细细想来,自己真不能将这明报怎么样,你若是去兴师问罪,现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