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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通有些火了,道:“可是前几个月,各地要朝廷拨付钱粮修筑道路,户部都肯撒银子,为何到了现在,灾情如火,反而朝廷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请大人看在百万川中父老的份上,无论如何,也……”
周春继续摇头:“你求我没有用,唯有去求尚书大人。不过嘛……尚书大人一向是铁面无私,求是没有用的,老夫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自己想办法。”
“想办法?能想什么办法?”邓通目光幽幽的看着周春,似乎回过点味来。
周春微微笑道:“你们想想看,内阁那边是准了的,可是你也晓得,内阁和这新任尚书,关系一向不太和睦,所以虽然内阁准了,可是新任尚书大人嘛……哈哈……这些事,想来老夫你们也晓得,尚书大人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们懂老夫的意思了吗?”
邓通这一下真的怒了,恨恨道:“几百万灾民在流离失所,可是朝中衮衮诸公却还如此,好,在下明白了,告辞!”他头也不回,匆匆走了。
这位邓幕友确实着急上火,一旦川中生变,巡抚大人就要完了,巡抚大人一完蛋,他也要完蛋,事到如今,看来寻常的办法是拿不到钱粮了,怎么办?
邓通虽然怒气冲冲,可是仔细回味喜周大人的话,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他是封疆大吏的人,在京师里头虽然逢人就笑,可这绝不意味着,他的后台靠山好欺负。
既然内阁批了钱粮,你们户部不给是吗?新任的尚书大人要从中作梗是不是?好,只能另寻别的办法了。
这时候,那江西和湖北巡抚衙门的幕友也追出来,有人劝道:“邓兄何必生气,哎……神仙打架,咱们小鬼遭殃啊,可是有什么办法,人家是户部尚书,人家非要刁难,又有什么办法。”
另一个道:“我在京师,我听到许多传闻,这新任户部尚书,一向和内阁势同水火,早在直浙的时候,就一意孤行,他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如此,只怕……”
邓通冷笑:“四川拿不到钱粮,我家东翁的乌纱帽就没了,其实,你们也差不多,没有银子,咱们都要完蛋,我等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这个钱,要不到也要要,办法……倒不是没有。”
邓通的眼中,闪烁过一丝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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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风卷残云
各省在京师都有商行。
这些商行往往都是各省士绅富户们花钱筹建,供一些赶考的读书人和商户入京时歇息。
商行这里不但是同乡们聚集的地方,也是各省的论政中心,比如这四川商行,就住着不少入京赶考的书生,去客栈住着毕竟冷寂,而这里同乡多,热闹一些,而且有时给家中传一些书信,拜会一些朋友、长辈也方便的多。
就算没有下榻在商会的,大多数四川籍的人多会经常过来,古人对地域观念最是看重,出门在外,同乡必定是相互帮助和提携的对象。
而此时,这四川会馆已经炸开了锅,家乡水患频仍,乡中的情况具体如何,大家都在打听,毕竟离家在外,谁没有那么一点担忧。
可是对朝廷的扯皮,四川会馆的读书人们都已经骂声一片,家里还在闹灾荒,朝廷到现在一点钱粮都还没有拨付,这像话吗?
怒不可遏的川人们闹成了一锅粥,有人痛骂为何四川籍贯的官员为何不出面管一管,又有人说礼部尚书陈大人也是川人,为何不发一言,焦点自然还在户部这边,内阁都已经批了钱粮,可是户部就是不出,这像什么话?莫非非要等到天灾过后酿成**,朝廷才会关注?
而最新的消息又流了出来,说是因为新任尚书大人和内阁不睦,双方勾心斗角,因为内阁批了钱粮,所以户部一毛不拔,就是故意要给内阁难看。
其实这种流言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内阁毕竟是中枢,人家准了的东西是要拟旨的。旨意下来,户部凭什么抗拒。除非这户部尚书不想干了,否则绝对不敢做这等事。
可问题在于,越是不堪一击的流言,越是让管中窥豹的人深信不疑,任何时代,最流行的就是阴谋论,而且又有人煽风点火,这会馆这里,早就炸开了。
“新任户部尚书如此恣意妄为。内阁为何不管?莫非内阁诸公,还怕了这户部尚书吗?什么时候大明朝,是户部尚书说了算。”
“卢兄有所不知,这户部尚书徐谦简在帝心,很得圣宠,前两年他在直浙任督抚,对内阁也是阳奉阴违惯了的,否则直浙怎么会有新政,而且据闻。这还涉及到了学争,内阁是旧学,户部尚书乃是王学新贵,前些日子的礼议之争。也和这有很大的关联,这就难怪户部尚书如此了。”
“呸,这是什么尚书。不知民间疾苦,每日想着的只是争权夺利。什么狗屁学争,什么狗屁礼议。学生乃是成都府人,据闻已经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了,我家还算殷实,若不是及早躲入成都,只怕早就被乱民流民……”
“哎……你以为泸州的日子就好过吗?至今为止,还未有家书传来,家中亲族生死未卜,我又出门在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诸位……诸位……”有人跳出来,愤怒的道:“江西会馆那边,已经有人开始闹了,说是大家一起去户部陈情,咱们川人岂可甘居人后,不成,绝不能让户部的老爷为了一己私利而祸害咱们的乡亲,我们也去,去闹!”
有人倡议,便是再胆小畏势的人都不免义愤填膺,纷纷起哄:“同去……同去……”
在另一边,四川巡抚衙门幕友邓通则是走马灯似得在各家府邸拜谒。
“陈大人,你是咱们四川的前辈,四川数百万百姓,可都仰仗着你老人家,只要您老人家发发话,咱们的乡亲都能活命了。”
邓通欠身坐在礼部尚书陈新的小厅里,苦苦哀告:“原本说,连内阁首辅,都是咱们川人,四川的赈济钱粮怎么会有亏欠,可是内阁批了条子,户部就是不给,户部左侍郎周春的意思也说的很明白,不给那新任尚书一点颜色,咱们就都没有余地,这件事,还得请陈大人出出面,您老人家不出头,咱们是真没有办法了。”
陈新乃是新晋的礼部尚书,嘉靖朝的内阁阁臣和部堂大佬们走马灯一样的换,就是这礼部,几步也是每一两年便要新登台一个。
面对邓通的请求,陈新也是为难,一方面,他不愿意做出头鸟,可是另一方面,同乡求到了头上,若是不做做样子,这可不是好玩的,这要是传回四川,到时候定是人人叫骂,陈家的根毕竟还在四川,祖坟也在,惹得急了,人家什么事不敢做。
况且,出外做官的,往往对家乡会有一些感情,比如在官场上,同乡之间相互提携这是常有的事,否则后世怎么会有浙党、楚党呢?陈新若是做的绝情,将来这四川籍的官员往后谁还肯看他一眼,这不但影响他在家乡的声誉,更可能影响到他的仕途。
可是徐谦不好招惹,礼部尚书虽然名义上,是和户部尚书并列,都是朝中第三号的人物,只不过嘛,因为徐谦任了户部尚书,陈新的地位只怕要往后头挪一挪了,这其实也是没办法,部堂的权利大小固然重要,可是尚书大人本身的实力也非常重要,这个风口浪尖,陈新真的不想出头。
他淡淡道:“杨公是怎么说的,他也是川人,又是内阁首辅,总该出面一下。”
杨廷和乃是四川新都人,陈新当然晓得,这邓通肯定去过杨府。
邓通道:“杨公日理万机,这几日都在宫中当值,极少回家,倒是杨学士在家,他已经说了,这事儿他是铁定了支持的,先让咱们自己闹一闹,等到差不多了,再出面不迟。”
杨学士就是杨慎,几年的磨砺,这杨慎也学聪明了,要压轴出场,绝不做急先锋。
陈新苦笑,道:“那么老夫就去一封书信,给那徐谦,让他无论如何,看在老夫的面上……”
邓通急的跳脚,道:“大人,那姓徐的根本就是要给杨公难看,一封书信有什么用?这种事,唯有给一点颜色才成,户部那边的人,已经有人打了招呼,说是使劲的闹,闹出事来,让他这新官焦头烂额才成。会馆那边,读书人已经炸开锅了,眼下怕是已经都聚在了户部,到时候大人和诸位同乡的大人亲自出了面,这件事就能水到渠成,可是大人若是不出这个头,咱们就算闹得再凶,又有什么用?”
陈新苦笑,邓通的话里话外虽然说的客气,对他礼敬有加,可是他却知道,邓通有点儿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只是这个时候,他拒绝是不成的,一旦拒绝,至少在四川,他陈家就要遗臭万年,到时候死了人,肯定都算到陈家头上,他只得道:“这件事,先看着办吧,你需联络好杨学士,到时老夫和他一道出面。”
邓通得了许诺,顿时笑了,连忙告辞。
出了陈府,坐上轿子,他继续吩咐轿夫道:“去大理寺少卿郑家,让人及早去递上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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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部堂外头,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话说徐尚书本就是造势的高手,可是谁晓得,今日居然被人给造势了。
这些愤怒的家伙们一个个疯了一样,一起要户部拨钱粮,不拨就不走。
更无耻的是,这些人既不闹事,也不冲入部堂,却是一个个跪在地上,凄凄惨惨切切的模样,就仿佛徐某人爆了他们的菊花,一片哀鸿。
若是他们闹事倒好,一旦闹了事,顺天府肯定要拿人,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不是闹着玩的地方。可偏偏他们跪着呜呼哀哉的陈情,一副副可怜相,却最是麻烦。
因为你不能弹压,一弹压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赶人,就算赶,也赶不动。
况且户部部堂里的官员,除了一些王学的铁杆,大多数人都和徐谦不是一条心,甚至有人在自己的公房里,一个个就等着看徐谦的笑话。
指望大家同心协力,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人家找的就是尚书大人,找的就是徐谦,和大家都没关系,他们也绝不可能帮徐谦出什么头。
形势很孤立,便是连那理报也开始发出声音了,抨击某尚书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不顾灾民死活。这个某字,实在是深得中华文化的精髓,因为虽然用的是某,没有指名道姓,可是傻子都知道,人家说的就是你徐谦,某字现在的代名词也就是徐谦。
坐在值房里,徐谦并没有被外头的事而惊慌失措,反而如老僧坐定,看着一份份各清吏司送来的公文,这些东西,有助于自己熟悉户部的业务,也能分清户部官吏们的职责,虽然知道户部是管钱粮的,可是具体如何管,徐谦毕竟是门外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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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闭门羹
“大人……”
看徐谦依旧无动于衷,河南道的清吏司郎中钱喜心急火燎的进来,道:“外头……外头……”
徐谦放下手中公文,微微一笑,道:“外头怎么了?”
这钱喜乃是王学门人,见外头闹得大,心里有维护徐谦的心思,又见徐谦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自然着急上火,急道:“外头来了许多读书人,一个个如丧考妣,要请大人放下私心,救一救各省百姓,大人,下官以为,这事儿不简单啊,这背后,一定有人暗中挑拨,大人是不是……”
徐谦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这是有人在背后挑拨?”
钱喜点头,道:“理应是如此,如若不然,外头这么多人,为何不约而同过来?”
徐谦抚案笑道:“你既然晓得有人背后挑拨,那么本官又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吗?既然有人要挑拨,想来这还只是开胃菜,外头这些人,不过是一群走卒而已,真正的大人物还没登场呢,他们这是要给本官来个下马威,顺便呢,抹黑一下本官,当然,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给本官一点苦头,让本官顺着他们的心意去办事,那就更好了。既然他们非要闹一闹,那么也是无妨,且再等一等吧,且看接下来,又会有哪些人登场,不着急。是了,请你将左侍郎请来,本官有话和他说。”
钱喜颌首点头,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