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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正愕然道:“可是……可是既然如此。为何师弟还要将章程送到内阁去?若不是这份奏书,内阁只怕也不会借机……”
徐谦微笑道:“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让内阁反戈一击,他们要否定我的章程,就必定要有一个新的章程出来,是不是?”
谢正点头。
徐谦又道:“这个新的章程不但要发泄他们的怒火,还要揽权,对不对?”
谢正又点头。
徐谦正色道:“可是我料定,他们的章程走不通,商税说来简单。可是想要征好,却是不容易,他们既然非要捋起袖子来试一试,那么就不妨试一试也无妨。到时候若是碰了壁吃了亏,最后还是我来收拾局面。”
徐谦倒是回答得颇有信心,他不好看杨廷和和杨一清。这倒不是因为这二人水平不如徐谦,事实上论起施政水平。徐谦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只是大家各有所长,在税制方面。徐谦有上千年积累的经验,而户部征税,其实和新政也息息相关,内阁那边对新政的了解,只怕还比不上徐谦的一根手指头。
徐谦倒是不疑谢正,道:“所以,内阁的税改必然不能维持,到了那时,就不得不采用我的办法。”
谢正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师弟早有了布置,倒是我这师兄多心了。”
徐谦心念一动,道:“师兄近来对王学也有兴趣?”
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是因为谢正消息如此灵通,一个人消息灵通无非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身居高位,得到消息的渠道比较多,就如内阁的两位大人,就如徐谦,他们的身边都不知围绕了多少耳目,任何地方,稍有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嗅出味来。而另一个原因就是关心,当一个人关心起某事时,就会多方打听,总能得到一些讯息。
谢正作为侍读学士,主持史典,这些事,本不是他关心的,可是偏偏他能从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中观察到一些信息,可见他对党争的事颇为热心,而他能立即找上自己,告知消息,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二人乃是同门兄弟,另一方面,多半谢正已经成了王党。
其实这很好理解,谢正也是浙江人,身边的一些同乡以王学官员居多,大家都在京师为官,三天两头的走动,耳濡目染之下,不被影响才怪了。
谢正显得有些扭捏,最后道:“读了一些王尚书和王先生的书,颇有几分体会。”
王尚书说的是兵部尚书王守仁,后头那个王先生,则是徐谦的好队友王艮。
徐谦微笑,道:“其实恩师对王学并不喜欢,可也不排斥,想不到师兄竟是研读起来了,这样也好,你我同门师兄弟,想到一处也是好事,你在翰林这么久,一直没有历练的机会,若是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把你从翰林弄出来。”
自己的前途居然要依仗自己的师弟,谢正老脸不由红了,不过徐谦是户部尚书,他既然说了想办法,想来也是迟早的事,谢正毕竟还处在风华正茂的年龄,连四十岁都不到,正当壮年,在翰林已经呆了十几年,换做是谁怕都腻歪了,此时心里不由一喜,道:“我也想出来尝试做一些事,师弟能帮衬,那就再好不过。”
晚饭的时候,谢正在徐家用过了饭,这才打道回府,而徐谦亦是无话,次日清晨先去了部堂一趟,随即内阁来了人,请他入崇文殿廷议。
坐上轿子,徐谦轻松淡然。
他之所以这么急着上那份章程,要的并不是现在就手握户部大权,等的无非是今天而已,单凭他现在的能力,想要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意去主持户部是不可能的,只有先等到内阁碰了壁,他才有这个机会。
到了崇文殿,里头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了,嘉靖并没有来,因为这不是常例的廷议,此时杨廷和坐在上首左侧的位置,阖目不语。倒是其他人见了徐谦,纷纷动容,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拼命咳嗽,有人负手冷笑。
而这些人,多是来自于吏部和工部,其中还有几个都察院的官员。
杨一清也想表现出几分淡定,只是见了徐谦,还是不免大为光火,他冷冷一笑,道:“咱们的徐部堂来了,既然来了,那么廷议就开始吧。”
徐谦颌首点头,环顾四周,道:“诸位大人,不知本官的章程,大家可看了吗?”
大家都不吭声,并没有显示出积极的配合。
徐谦只得道:“若是诸位没有看,那么就请诸位看了再议吧。”
那工部尚书正色道:“已经看了。不过有几个疑问,还请徐大人指教。”
徐谦道:“大人请讲。”
这工部尚书郑冲道:“你的章程里头,通篇都是户部如何如何,老夫敢问,咱们大明朝,莫非只剩下了户部,何以除却了户部,这么大的事,反而和其他部堂寺监没了关系。就说工部吧,按理说,各省要以动工的名义索要银子,无论是治河还是修桥铺路,莫非都不必经过工部,那么朝廷要工部做什么?”
徐谦解释道:“以往呢,是户部不能做主收支,这收呢,全赖地方官府,户部却是做不得主,至于支呢,又看其他各部,结果如何?结果就是收支往往不能掌握,收支不平,已是老大难的问题,弘治朝如此,正德朝也是如此,可是从前,还是勉力维持,只是如今,却已经难以为继,诸公想必也知道,户部眼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是再不改,将来必定遗祸无穷,所以本官思虑再三,才想出这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为的,无非就是解决眼下的困局而已,户部精通钱粮算计之道,收支的权利统统收到户部,使户部能及早有个预算,不至于向从前一般,卯吃寅粮,今日不知明天的事,最后的结果就是年年亏空,年年填补,缺额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多。”
徐谦说得恳切,可是不以为然者却大有人在,其实大家都不是傻子,多多少少,大家都晓得徐谦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弘治朝的时候能维持,正德朝的时候也能维持,可是现在是真正的山穷水尽,又足足欠下了千万纹银,加上这几年的开销日渐增多,可以想见,将来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大,而徐谦一方面着手收取商税,而另一方面呢,却是收拢收支之权,前者是开源,后者是统筹,假若当真如此实施,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可是工部尚书却还是冷笑一声,道:“是吗?可是老夫不这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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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带着媳妇和孩子去媳妇娘家一趟,一千多公里,所以这两天只能两更,请大家能够谅解。(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二章:阴谋得逞
身为工部尚书,郑冲也不是傻子,户部这么做固然是能解决问题,可是户部的问题解决了,工部的问题就出来了,工部最大的油水就是工程,到时候户部弄个钱粮局出来,往后这工部说的话还算话吗?
原本这工部在六部之中本就不起眼,现在连这点油水都没了,这工部还会有地位吗?
郑冲冷笑,道:“徐部堂的话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要解决户部的难题,其实说白了,无非开源节流四字,又何必要弄的如此麻烦,比如征商税,这即是开源,各部制衡,才能节流,你的章程里头,说什么取之于商用之于商,这银子征上来,全部浪费在这里头,又是什么巡捕厅又是兴建学堂,而且还是教授伪学和杂学的学堂,这是节流吗?简直就是荒谬,此事,老夫是万万不同意的。”
他最先表明白了态度,其他几个工部的人见状,亦是道:“郑大人所言甚是。”
他们话音落下,有人冷冷一笑,却是左都御史刘芳,刘芳厉声道:“本官也同意郑大人的说法,户部自行筹办巡查,督办各府县的差役,这是要将都察院置于何地?”
都察院在各省都有巡按,还有分道的御使,可以说,所有的官吏都在都察院的掌控之下,现在这税局想脱离都察院的掌控,身为左都御史,刘芳除非疯了,才会首肯了这个章程,京师的各个衙门,哪一个不在夺权。就怕自己的干系小了,税局收取商税。这里头有多少油水?都察院若是不掺上一脚,他如何给院里的御使们交代?
这是原则的问题。绝不能退让。
徐谦淡淡道:“这么做,也是有其道理,毕竟税丁是吏,并非是官,巡按要督办,难免会有疏忽,再者,税丁征银,涉及到的乃是钱粮的清算问题。巡按并不精于计算,也未必能看出蹊跷……”
刘芳连忙打断他:“这分明是你辩解之词,总而言之,这份章程,老夫是绝不苟同的。”
郑冲和刘芳表态之后,许多人也是纷纷附议,这个道:“徐部堂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徐部堂久在地方,对庙堂上的事未必清楚。此事,从容再议吧。”也有人言辞激烈:“户部这是想做什么,莫非往后要支取银钱,连内阁都不必经过了?那要内阁做什么。干脆以后让你们户部当家就是了。”
面对各种质疑和反对,徐谦笑了笑,没有作答。他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索性阖目不吭声了。
这本来就是内阁导演的一场戏。台词都是现成的,而演员呢。自然也都是苦心遴选过,和他们争吵没有意义。
杨一清咳嗽一声,道:“徐部堂,你无话可说了?”
徐谦道:“若是不按着这个章程办,用不了多久,朝廷就无银可用,诸公现在众口一词的反对,下官也无话可说,只不过出了岔子,却和户部无关,也和下官无关,反正今日廷议,大家说的话都记录在册,谁也别想抵赖就是。”
这态度让杨一清勃然大怒,徐谦的话另一层意思就是,没有户部,没有他这个徐部堂,眼下的事,办不了,也解决不了。
好大的口气!
杨一清正要发难,杨廷和却是张开了眼睛,笑道:“邃庵不是也有一份章程吗?不妨让徐部堂看看。”
杨一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在廷议上争辩,于是强忍着怒气,道:“不错,老夫也草拟了一份章程,徐部堂索性看看吧,还有诸公也不妨看看。”
他朝一侧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连忙去了,取了数十本章程来,上头的墨迹未干,显然是紧急抄录出来的。
与会的大人们人手一本,都认真看了起来。
徐谦打开章程,亦是认真细读。
这个章程与其说是借鉴了自己的思路,却早就改得面目全非,比如说税局,是独立于户部之外,取名税监,设监正,地位与大理寺相当。至于商税的收取,也由税丁改为了地方官吏,这么做,显然是有内阁的盘算,不让地方官吏参与进来,就怕下头的反对声浪太大,这显然是妥协之后的结果。
再有,徐谦的章程里,是以向棉桑、木料、生铁、煤炭等原料征取重税为基础,而这里头,依旧是对原料征了重税,同时对工坊也要征税,采取的是从前十抽一的税制,同时在各处码头和关隘设人员,收取关卡税。
如此一来,就比徐谦的税收足足重了一倍以上,而内阁之所以这么做,显然也是迫于某方面的压力,借着重税,将直浙一带的新政狠狠压下去,打击一下新政的气焰。
至于库银的支取,那就更不必提了,户部的职责只是将税监的银子押解入库,而银子需要用到什么地方,自然需要内阁批准,收银子和户部没关系,花银子和户部更没有关系。
徐谦其实早就猜测到杨一清拟出这样的章程,并没有觉得意外,等他将章程放下的时候,杨一清目光如炬,道:“怎么,徐部堂以为如何?”
徐谦正色道:“杨大人的章程,这是取祸之道,一方面商贾的压力太大,关卡码头要钱,原料又收重税,各个工坊又要抽货,这是竭泽而渔的做法。此外,还有各衙门各自为政,长此下去,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就算征来了税,将来衍生的问题也只会越来越大,下官坚决反对。”
杨一清却是含笑看向其他大臣,道:“诸位以为如何呢?”
“甚好。”郑冲眼皮子都没有抬,直截了当的道。
那刘芳也是跟着点头:“老夫也觉得更为稳妥。”
有这二人出头,其余人本就是应声虫,连忙跟着附议。
徐谦冷眼看着这些人,脸色凝重道:“诸公不嫌太短视了吗?这份章程,我是万万不同意的。”
杨廷和这时站起来,笑了,道:“徐部堂,你毕竟年轻,要多听一听大家的意见,廷议是你要开的,而现在呢,大家众口一词,都认为好,偏偏是你觉得不妥,可是这毕竟是大家的意思,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己见?就算你坚持己见,只不过按照规矩,内阁也不能执行你的章程,倒是杨学士的章程,老夫也觉得极好,还是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