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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麟很干脆,他直接了当的道:“陛下现在已经说的够直白了,圣躬不安,早立太子,以防生变,我等做臣子的,岂可拂了圣意,这件事,已经不能再拖了。老夫的意思是,今日就要拟出旨意来,立即昭告天下。”
可是在场的绝大多数大臣,却是一脸麻木。
大家不傻。
你们新党支持中山王,假若中山王做了太子,将来做了皇帝,你们有辅佐之功,有从龙之劳,其他人呢?给你们做嫁衣,真以为别人疯了?
见大家都不做声,消极应对,张子麟看着脸色阴沉的徐谦一眼,随即目光落在杨廷和身上,道:“杨公,你是首辅,你总该说一句话,这种事,拖着不是办法。”
张进用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张大人,中山王是庶子。”
张子麟正色道:“可是他乃是陛下唯一的血脉。”
张进用捧着茶盏,吹开上头的一层茶末,淡淡道:“陛下只是身染小疾,唯一的血脉,这话儿过了,陛下有齐天之福,将来必定儿孙满堂,现在就急匆匆的立了太子,将来假若生了嫡长子怎么办?”
张子麟冷笑:“可问题是陛下现在已经不成了。”
听到这句话,张进用似乎抓住了张子麟的语病,放下茶盏砰的医生拍案而起,怒气冲冲的道:“这是什么话,这是人臣应当说的话吗?便是太医院,也不敢断言陛下不成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天地君亲师,有人臣人子门生这般腹诽君父的吗?”
这是旧党惯用的口吻,新党要立太子,旧党就大义凛然,说什么天子安康,既然天子安康,能再活个几十年没有问题,你怎么能早立太子呢?
其实无论是杨廷和还是张进用,这些人无非就是拖而已,其实嘉靖要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这没有错,能拖一时是一时,毕竟朱载基年龄太小,大明朝,至今还未有如此幼龄登基的,幼儿登基,尤其是还处在襁褓中的幼儿,一直都在历朝历代的忌讳,因为婴儿没有处置政务的经验,那么不可避免,皇帝的权利就会落入外戚或者是权臣的手里。
天子的权利,来自于血脉的延续,也就是说,只有宗室,才能继承大统,大明曾检讨过历朝历代的得失,最后得出的问题是,外戚和权臣当政,会大大的危害到社稷的安危。
旧党这些人的理论基础凭借着这些理由,也就出现了,也即是现在不立太子,等嘉靖驾崩,就应该立即选择一个近亲的藩王,命其入京,登基为帝,而中山王朱载基,则立为太子,如此一来,不但可以使权利不至于旁落,同时,朱载基将来照样可以登基。
这件事,不是没有先例,英宗皇帝被俘,朝廷就曾有过这样的讨论,有人认为应该立英宗之子,有人认为应当立代宗皇帝,双方讨论之后,最后代宗登基,而英宗之子则请立太子,大明朝也度过了这一次危机。
虽然最后,还是引发了宫廷之变,不过无论怎么说,无论怎么政变,那也是宗室和宗室之前,总好过让外戚当政的好。
大家相互扯着牛皮,这时候,突然有通政司的官员持着一份奏报急匆匆的进来,劈头盖脸的道:“捷报,又是捷报……”
一听这消息,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既然是捷报,那就八成是海路安抚使司传来的,这个时间点,一个月不到,怎么还会有捷报?
奏疏递了上来,杨廷和手持奏疏,看过之后,老脸顿时拉了下来。
他的脸色阴沉,并不吭声,可是许多人看着他的脸色,顿时有点儿寒心。
张进用也感觉到不对,不由道:“杨公,又是什么捷报?”
杨廷和淡淡道:“倭人再次求和,献上‘倭寇’人头,决心痛改前非,再不敢藏匿倭寇,其中这些倭寇,还有为数不少,涉及到了倭人的显赫人物,甚至有两个王族,除此之外,倭人已经递上了降表,降表已经即刻发来京师。”
满堂哗然。
许多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张进用,下巴都要掉下来。
既然交出了‘倭寇’,而且不少都是重要人物,这种事,是不可能骗的过人的,再加上递交了降表,降表之上,必定有大明朝钦赐的倭王金印,这也绝对骗不了人,莫非……海路安抚使司,当真大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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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砖家
海路安抚使司确实大捷了。
这一点毋庸自疑,因为第一封捷报,你还可以说他们语焉不详,说他们没有丝毫的佐证,可是这第二封奏疏,却是言之有物。
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经目瞪口呆了。
而且据闻,已有海路安抚使司的武官入京,这份奏疏,是人家亲自送来的。
这摆明着告诉大家,倭国的事已经摆平了,若是不信,到时自会有国书、降表,还有诸多‘倭寇’人头送到。
海路安抚使司很厚道,便是报捷,也是如此的干脆,至少第二封奏疏就是如此。
事情的经过,在奏疏里说的很清楚,这洋洋万言的奏疏,虽然辞藻并不华丽,一看就是寻常刀笔吏之作,不过却总算是叙事清楚。
海路安抚使司继续对倭国进行侵略,甚至于列阵于京都之外,扬言要毁其宗庙,戮其王室。
倭国的王室,虽然象征意义更大,可是如此耀武扬威,倭人却是傻了眼,这是要命啊,这不但是打脸,还是要将倭人最后的一点精神支柱也要彻底葬送,瞧着架势,这分明就是要灭国,失去了王制,这就意味着,许多的贵族,也就失去了所谓的合法性,这是倭人决不能容忍的。
而更可怕的是,这些倭人早就被打怕了,若说一开始,大家还斗志昂扬,可是海路安抚使司指东打西、所向披靡,连克无数重镇,而倭军们东奔西跑。一会儿被包饺子,一会儿被围城打援。一会儿又是半路截胡,又一会儿被抄了后路。原本倭人以为,新军不过是仗着舰船,以多胜少,心里还有一些不服,可是到了后来,人家也没了耐心,索性让你集结起来,在千叶一带,与倭军决战。
倭人拼凑了一万多的精品。磨刀霍霍,自称皇国兴亡,在此一役,准备和新军决一死战。
然后,灾难就降临了,先是被炮轰,紧接着是火铳噼啪作响,还没看到人,就是灰头土脸。倭军退避三舍,重新整备,这一次他们学的聪明,选择了雨天突袭。下雨的时候,新军的火器的实力大打折扣,正好趁此。和新军刺刀见红。
倭人又鼓舞了斗志,他们觉得这一次。必定成功。
而新军争锋相对,两军在旷野进行决战。
结果却是倭军惨败。
他们输的很彻底。可是一点都不冤枉,当然,理由有很多,一方面,武器方面,他们有很大的代差,倭人缺的不只是枪炮,还有近战兵器。倭刀固然是精良,可是不要忘了,倭刀的制作十分复杂,而且保养维护的花费极其高昂,只有武士阶层,才能养护的起,可是武士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手持的器械,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而反观新军,虽然也是持刀,却都是制式武器,纵然不及倭刀,可是比起寻常的倭人兵丁却要好上太多。
除此之外,倭人一旦冲锋,便是各行其是,这很符合倭人的风格,他们讲究的是武勇,即所谓的个人武勇,这一手在小规模的战斗中或许有用,很有爆发力,可是一旦遇到纪律严明,并且坚韧不拔的军马时,顿时便没有了用处。
倭军再次大败,这一次,再不是心不甘情不愿,而是彻底的丧失了自信。
当你丧失了自信的时候,这场战争,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疑问,新军所过之处,所向披靡,甚至一个小队,便敢孤军深入,直接占领一个城镇,而面对的倭人,居然一个个不敢反抗。
要打败你的敌人,最重要的是打垮对方的精神。
而倭人的贵族们,已经感觉到了灭顶之灾来临,许多贵族聚集于京都,他们做的事只有一个,铲除任何的锁国派,并且老老实实,按照海路安抚使司公布的所谓倭寇名册,拿捕这些‘倭寇’,然后十分顺从的,希望海路安抚使司能够准其和议。
和议的条件很是苛刻,甚至可以用抢劫来形容,其中规定,倭国必须赔偿海路安抚使司的损失,这就是说,我不远千里来打你,这车马费要不要报销,报销还不够,还得算利息,算了利息还不够,还得是高利贷利滚利的那种。
于是,倭人赔偿海路安抚使司现银七百九十万两。
这对大明朝来说,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对倭国,自然不必说。
赔款之后,为了保障你还银子,要不要抵押?于是海路安抚使司又设计出了一套还账的套路,即所谓拿金矿和银矿抵押,除此之外,倭国与海路安抚使司签订贸易协议,双方的货物交流,完全免除关税。
这个要求,看上去好像十分平等,倭人的货物到了大明,大明不收取他们的任何关税,海路安抚使司的货物也是如此,可谓互惠互利。
不过,但凡是内行人都知道,这所谓的协议,其实就是最大的不平等,因为大明如今生产天下各种货物,不收取任何关税,便可将大明的货物更加轻易的流入倭国,而倭国却几乎没有任何和大明竞争的商品,除了它的金矿、银矿、女人之外,实在拿不出任何可以与大明竞争的商品,在这种情况之下,这无疑是将自己置于受剥削的地位,而且由于大明商品没有任何关税,竞争力大大增加,倭国的开国派就算想要效仿大明设立工坊,也绝无可能和大明竞争。
理由很简单,既然大明的货物物美价廉,又不需征收任何税负,且是大规模的生产,倭人不是傻子,自然会选择大明的商品。而倭人若也要新政,开设工坊,一方面,既然开工坊,就不免要忍受苛捐杂税,倭国要维持国计民生,就不可能不征取税负,大明的商品征不着,只好征收你的税赋了。在苛捐杂税之下,生产工艺又是落后,资金也绝不可能比大明的大财主们那般雄厚,不能够大规模的生产,就不可能降低价格,比如棉花,小打小闹的工坊和大工坊是很难竞争的,因为小工坊每年收购的棉花有限,对于棉商来说,他不愿意给你让太多的利,可一旦是大客户,每年对棉花需求上千万斤的工坊,那就全然不同了,人家收一斤棉花可能只要一两银子,而你这小商贾,只怕没有一两二钱银子也未必能收来。
除此之外,倭人还割让了鹿儿岛给予海路安抚使司,这一块相当于一个府的土地,全部由海路安抚使司管理,不但可以派驻官员,还可以驻扎军队。
双方的和议,是在十分融洽的气氛之中完成,倭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似乎他们还有些庆幸,海路安抚使司并不凶恶,并没有得寸进尺,人家要的,只是做买卖和一块土地罢了,似乎并没有侵害到绝大多数贵族的利益。
倭国毕竟还处在战国时期,各自为政,相互攻伐,虽然因为海路安抚使司来袭,使他们暂时站在了一起,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本身没有自己的利益。比如割让鹿儿岛,固然是鹿儿岛的大名倒霉,不过这位大名因为是锁国派中坚人物,早就被他的‘同道’们干掉了,海路安抚使司接管他的领地,于其他大名并没有损失,正好求之不得。
而海路安抚使司此次受益也是不小,此战之后,倭国算是彻彻底底的成为了海路安抚使司的贸易倾销地,几乎可以想象,明年对倭的贸易,还要急剧的增长,至于倭国的赔款,则是用以偿付战争债券,而且在倭国,海路安抚使司也名正言顺的有了一块自己的领地,可以说,海路安抚使司的利益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趁此膨胀起来。
至于倭国这边,倒也很光棍,倭人有一点是很让人欣赏的,输了就是输了,打不赢你就打不赢你,他们也绝不会纠结,然后他们会一反从前嚣张的态度,转眼之间,就成了顺民。对海路安抚使司的国际友人们,绝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之处,至少奏疏里就说的很明白,邓安抚使大人现在就成了京都里的贵客,无数倭国名流争相拜谒,犒劳新军的物资还有美酒堆积如山。
邓健的日子过得显然很是逍遥,可是在内阁里的衮衮诸公们来看,却大多是面如土色。
杨廷和的眼睛能杀人,至少现在的张进用已经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一脸的猪肝色,连呼吸都感觉有些不太顺畅。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新军莫非都有三头六臂,难道这是天意,新军冥冥之中,有天助吗?
张进用不相信这个结果,可是不相信并不代表现实之中没有发生,他悲剧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