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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勋笑着端起茶,轻轻地啜了一口,驳斥说:“你说廖大家指使家仆殴打你们,你要在朝堂上如此说,又着了赵安抚地道儿。廖大家在你们走后就去了码头,送别赵安抚。所以你说廖大家指使家仆一事,又是个谎言——人家有人证,几千人看到了,你们有吗?哼哼,便是你们真挨了打。也是白捱。”
王颖冷汗慢慢地下来了,他小心翼翼的问:“文大人,我们的事已经传的尽人皆知了?”
文勋点点头:“广州官场无人不知,好笑你们两个人还一副懵懂像。我跟你们说了吧,这件事你若老老实实忍下来,还可以大事化小,一旦你们向朝廷递报了奏章……”
文勋顿了顿,看着王颖的表情,惊愕的问:“莫非你们已经向朝廷递交了奏章……莫非你真向朝廷弹劾赵经略治家不严,廖大家指使家仆殴打你?”
此时的王颖像是刚从澡堂里出来的。浑身都是水迹,文勋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上班……可惜你晚来了一年。你若早来一年,广南地事情还能有所作为,但现在,赵经略已经俨然南方节镇了。广南的事情,外人根本插不上手。”
所谓的“节镇”,也就是现代所说的军阀。
看着王颖呆愣愣的眼神。文勋继续说:“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职方司已经给了我报告,让我配合你。可惜我有力使不上。
让我给你说现在两广的情况吧:自去年起。广西经略使张立就跟赵经略勾搭在一起,张立已经把经略司衙门迁到了钦州,赵经略在那里替张立见了一座城,并修建了水军码头。此后广西各个州县都伸手向赵经略要钱,说是整修道路,现如今广西半数州县都要仰仗广东鼻息。我瞧着,董必去了广西,日子也不好过。
广西尚且如此,广东就更不要提了。从前年开始,赵经略就推行一个政策,凡是有贬官的地方,就整修道路,开垦荒田。两广一地有贬官二十多名,分布在六个州。赵离人便用了三年时间,修了这六条大路,他称作州际公路。此后,赵离人开始沿着公路重新划归县、镇、乡、里,前不久他又开始组织枪手,建立所谓的预备役制度。
等这些工作做完了,我才琢磨出味来,原来赵离人如此一搞,广东至少有六个州,就是那修路的六州,其无论乡村还是县城,都已经被他重新规划过,上上下下全是他地人。至于广东枪手——他在三年前就派遣自己的家丁金不二,开始在各个县城建立唐手道馆,如今,各地枪手的头目都是唐手道馆训练出来的,你说,这种状况,他不是节镇,谁是节镇?
在这种情形下,你在广东惹了赵离人,那不是自己找死吗。只要赵离人稍稍使个眼色,你在广东便寸步难行——我听说你去李格非府上,他没有见你,是吧?你难道还不觉悟吗?”
王颖冷汗出尽了,渐渐的也不害怕了,形势已经恶化成这个样子了,他还怕什么,他鼓足勇气,破罐子破摔的问:“府学呢?各地府学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赵离人重新校订的四书五经,大都是元党人出面校订的。朝廷打算毁禁元党人的著作,他赵离人难道不顾朝廷地律法了吗?”
文勋晃着茶杯轻轻笑了:“你不知道各地府学有多少书吗?光今年各地府学收到的书不下六十万册,那些书你要一本本翻过去,查处违禁的书籍,翻不死你。可即便是这样,你能斗得过赵离人吗?他可是绰号赵老虎,人称惹不得。
府学的书如此庞杂,你便是查出了一两本违禁的书,他大可以推脱,说是自己公务庞杂,没功夫一本本去府学查看,这事顶多是个失误而已。我能想到朝廷的处罚,不过罚铜数十斤。赵离人缺钱吗?你罚他几十斤铜,他能给你拉一船过来,气不死你。”
“等等”,王颖连忙打断了文勋的说话:“你的意思是说,每处府学藏书数百万册,全广东各个府学都是如此?”
文勋点点头:“赵离人从去年就开始捐建各地府学地名堂,并开始鼓动商贾捐献藏书楼,现如今各地地藏书楼都是商贾们捐建而成的,里面地藏书也是赵经略家中的妻妾首先捐献。这还是今年夏天的事情,今年秋天开始,赵离人又开始整顿各县门学,要求各地门童必须强制上县学,接受启蒙教育。所以你要查书,不仅要查州学,还要查县学、乡学。
州学、县学、乡学这三个体系被赵离人称作三级教育体制。王兄,你要是来广州查书,光各地的书籍,恐怕你卸任的时候都翻不完。”
王颖擦干冷汗,说:“文兄,我问的不是这个,捐献如此多的书籍,那得花多大一笔钱。这还不算,三级教育,要养多少官,你刚才还说广东一年修了六条路,这需要花多少钱?”
文勋得意的端起了茶杯,悠悠的说:“你上任以后就知道了,在广州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发钱多。
广州物价波动极其厉害,每年春天的时候,数十万人来广州修路、拓荒,粮价一日三涨,这时候,广州官府会发额外的米粮钱;叫粮油补贴。等到秋天,垦荒的田地都成熟了,那时候粮价会大跌——粮价大跌也发钱,官员的职分田产的粮食,因为粮价大跌导致损失,这时候发给你的是保护粮价款。
广州钱多,我在旁边看了赵离人三年,浑搞不懂他哪来的那么多钱。比如夏天天热,官府给百官发放降温消暑钱;刮风下雨,官府有一笔房屋修缮费、雨衣置办费……这发的钱太多了,我一下子没法跟你说清楚,等你上任就知道了。”
王颖瞪大眼睛,义正词严的质问:“文大人,赵经略给你发的钱多,如此就收买了你了?你自去年起,公文报告稀疏不堪,每个月不过一两份,且全从陆路传递,等京城收到你的报告,已经是半年以后了,章老大人让我来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部 大军阀的狐步舞
第3236章 嚣张的代价
文勋听到这话,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摇晃着藤椅,不以为然的笑着说:“章老大人如果不满意,那就免了我的官职。这几年我也挣够了钱,正好回乡看看。”
广南东路为什么成为“指射之地”,或者贬官居住的地方,就是因为这里地少人稀,官员们把到这里任职当作一种惩罚。文勋如果真撂挑子不干,一时之间朝廷还真找不出一个替代者。而后广东当地选拔人——哈哈哈,如今赵兴加强各地教育建设,那些新学出来的学生都差不多相当于他的门生,让他的门生来监督他本人,这不是让左手监视右手吗?
王颖摇摇头,跳过这个话题,缓和了语气,责备说:“如今朝廷的公文大都走海路,传递起来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到京城。文兄有怨气,也不该走陆路传递情报吧?你从陆路传送的情报半年后抵达京城,可四个月前赵离人的处理报告都到了,人把事都处理完了才看到你的报告,你这不是忽悠朝廷吗?”
文勋咧着嘴笑了:“我大宋从陆路传递广南消息已经一百多年了,难道我走驿路传递消息,错了吗?若真错了,朝廷也该下诏更正,只要朝廷下诏不许我再走陆路——你以为我会那么麻烦,亲自找驿站投递?
我看朝廷那帮人是让赵离人养叼了胃口。你们难道没发现,凡是与赵离人相关的公文,都走的海路,因为转运司、经略司、市舶司有一笔相关的投递费,可惜这笔投递费不涵盖我。难道我要拿着呈送给朝廷的密报。去找赵离人特批邮递费,而后让赵离人帮我传递我打地小报告?是朝堂的那群大人脑子傻了,还是我傻了?”
王颖沉默了片刻,又揪住一个问题问:“文大人,我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广南东路不是边疆州,怎么这里不禁弓弩。我进城那会。瞧见好多人都携带弓弩,还有一些人穿着怪异,是不是传说中的服妖军?他们上身穿怪异的红装,下身黑裤子……”
文勋插嘴说:“他们头戴斗笠吧?……你遇到的是斗笠军,那是广东枪手,就是我跟你说的各地乡勇。这些人不是广东精锐,广东地精锐恰是你说地服妖军、大将营。就是这些人,才出动了一千多人。就把一个立国千年的占城国给攻陷了。
不过,你说的对。广东确实不禁弓弩。自从广东外海频遭海盗骚扰后。赵离人已经上书朝廷,请求朝廷把广东设立为镇州,哈哈,我估计赵离人这份奏章走的又是陆路。朝廷现在还没接到奏报,但赵安抚这里已先斩后奏了,借口嘛,肯定是朝廷久不答复,故而他先做主了。”
王颖站起身来,在地下转了一圈。拱手央求文勋:“文大人。照你这么说,在广南想寻找赵安抚的把柄。实在太难,现在我只想求文兄帮忙,让我去服妖军看看。我听人说服妖军使用的一种新武器,声若霹雳,威力巨大——他赵离人私自装备军队,这总是个大错吧?”
文勋干笑一声:“哈,我劝你别操那个心了。我之所以给你说这么多,是告诉你:想在广东继续当官,赶紧去找赵安抚赔礼道歉,否则的话你待不长。
你说的服妖军、新武器,这朝廷也知道,不过是密州梨花枪地改良版,这事章相公早就知道,根本不用你去说。”
文勋说完,闲闲的又补充一句:“我听说章相公贬居乡间地时候,就曾从赵离人那里拿了两杆梨花枪地改良版,所以,你拿这事跟朝廷说,没用!”
王颖还想再说什么,文勋已经失去了跟他谈话的心思,他招呼家仆端来二陈汤送客,王颖只好怏怏告辞。
王颖刚走,文勋立刻拿过来一张纸,奋笔疾书,把他刚才与王颖交谈的内容记录下来,而后将这份记录装入信封,招呼家人:“快去,把这封信送给赵经略,就说王颖大人已经给京城传递了奏章。本大人刚才已经劝过他了,可惜他听不听的进去,难以判断。”
文勋这么做,等于暗地里坑了王颖一把,王颖走出文勋府,还在思量文勋的介绍,越想他越是后怕,看到路过的百姓望向他的目光,王颖疑神疑鬼,他在广州再也待不下去了,连夜动身跑回香港,日日在香港赵兴家门口闲逛,让人人都看到他的存在……
王颖陷入局促不安的境地,董必也好不到哪去。
这厮从广州登岸后,从陆路前往广西接任,广西方面倒没有为难他,顺利地给他交换了公文。董必闲不住,得到公文后立刻坐船先去儋州,视察苏轼地居住情况。
董必抵达儋州后,千辛万苦赶到了昌化军,管一百户人的昌化军节度使迎接了他,董必趾高气昂地问:“贬官苏子瞻何在?”
昌化军这座小乡村是赵兴特地留下麻痹朝廷官员的,这地方显得很破败,大多数都是木头屋子,那位昌化军节度使听到问话,犹豫的指了指县城里最完好的那栋石头屋子,迟迟疑疑的回答:“在,在……”
董必翻眼了:“县城中最好的屋子,那应该是官舍或者官衙吧,贬官怎么能居住在官衙里呢?快赶他出去。”
昌化军这座石屋其实也是赵兴盖的,前面是官衙,后面是官舍。这座屋子并不比赵兴在码头特地给苏轼建造的书院舒适,虽然如此,董必这样驱赶人出官衙,实在太令人难堪了。
董必这话说完,昌化军节度使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像看个死人,他叉手站在那不动,董必喝斥:“怎么。你也想被贬吗?”
昌化军节度使呲的一声笑了:“某家已经到了昌化军了,朝廷还能往哪里贬我?董大人,朝廷法度咱家不好违反,但要动手,你只管自己去,咱家可是害怕苏公背后的那头老虎。”
董必趾高气昂的回答:“你说地是赵离人吧,本官与他品级相当。他广东管不上广西……好。好,你不动手,本官自己去。”
董必说罢,指挥他的随从驱赶苏轼出官舍,闻讯赶来的昌化军百姓默默无语的帮苏轼扛着行礼,苏轼面无表情的牵着小儿子苏过的手,向海边走去。
苏轼被赶出官舍,他住哪。董必才不关心。
这个百户之地没有空闲的房子,按正常地情况。被赶出官舍地苏轼只能露宿海滩……
赶走了苏轼后。昌化军节度使也没了笑脸了,他冷冷的拱了拱手,返回自己的官衙,全当作董必不存在。董必在昌化军晃了一圈,催促昌化军几个百姓送他回儋州,却见昌化军人人像躲瘟疫一样躲避他。
董必大怒,暴跳的说:“本官从儋州走到了这里,不信就走不回去。”
旁边一个老军好心的提醒:“察访,你从儋州走到昌化军之前。没有得罪赵老虎。如今你走回去,可就难保了。我跟你说实话吧。赵大人与琼州的黎人关系甚好,那些黎人欠他好大一个情,所以,自苏公贬来儋州后,我昌化军通往儋州的道路就平静了许多。不然的话,察访去打听一下,去年他们还在这条路袭击旅人,割了旅人地头皮,砍下头颅作为屋中装饰。
察访,黎人不袭击沿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