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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仪哈哈大笑,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大哥,什么事这么好笑?”正是丁廙。
丁仪道:“没什么。有一个无聊的家伙想见皇上,还说有什么重要军情。这些家伙为了能见皇上一面,什么法子想不出来?他这号人我见多了,随手就将他给打发了,哈哈。”
丁廙道:“若真有重要军情,耽误了岂不要坏大事。”
丁仪道:“皇上可曾睡下?”
丁廙道:“睡下了。他酒量不济,却偏偏好饮,只喝了几爵便已醉的人事不省。”
丁仪道:“那就好。”拉着他走到无人处,悄声道:“你我兄弟二人既无安邦定国之能,又无经天纬地之术,差有一日之长者,也不过就是会做两句酸诗讨皇上喜欢而已。我们既没有什么真本事,却身居高位,又可直入宫禁。那帮子文武大臣面子上对我们虽说都十分恭敬客气,心底里却着实瞧我们不起……”
丁廙接口道:“你我兄弟二人虽说没什么像样的本事,但好歹文才出众,海内知名。那些个文武大臣又有什么本事了?他们瞧不起我们,我们还瞧不起他们呢!”
丁仪道:“话虽如此,但我们之所以有今日之富贵,全是托皇上的福。若是皇上宠任新人,冷落你我兄弟,不让我们再出入宫闱,我们可就算是活到头了。”
丁廙心中一凛,道:“大哥说的是,一旦皇上不再宠信我们,小人便会乘机落井下石,造谣污蔑,那时我们便是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这脑袋可就在脖子上坐不安稳了。”
丁仪冷哼一声,道:“所以咱们要看紧皇上,不能让他另有宠信。今天这个近侍焉知不是受他人指使来施离间计,晁错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忘了?”
丁廙打了一个寒噤,道:“多亏大哥提醒,不然你我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丁仪提到这个晁错乃是汉景帝极其信任的大臣,敢作敢为,因主张加强中央集权,削减诸侯封地而受到文、景两代皇帝的赏识,可是却因此激起吴楚七国之乱。原来汉初除了沿用秦时传下的郡县制之外,还实行分封制分封诸侯,到了景帝时全国共有二十二个诸侯国。与后世诸侯王大者不过一郡,小者仅有一县,且只食赋税,不得召兵买马相比汉初的这些诸侯王可就神气多了,他们大者数十城,小者也有一个郡。像齐国有七十多座城,吴国有五十多座城,楚国有四十多座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他们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内自行招募兵马,任免官员,征收赋税,皇上的诏命在他们的领地内如同废纸一张,一点屁用也没有。当初汉高祖之所以给诸侯王如此大的权力,便是认为诸侯王都姓刘,同气连枝,这打虎莫若亲兄弟,上阵还靠父子兵,到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汉江山便可安如磐石,万载流传。哪知传了几代之后,这亲情便薄如纸了。这诸侯王有了巨大的权力之后,便开始飞扬跋扈,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心想大家都姓刘,凭什么他能做皇帝而我不能,于是一个个都在自己的领内自行其事,不听中央号令。
晁错受汉景帝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决心为他拼了自己这条老命,便在汉景帝面前力主削藩。汉景帝对他十分的信任,听了他的启奏之后,连想也不想,便下旨准奏,于是晁错仗着有皇帝做靠山,便大刀阔斧的削藩。这些诸侯王个个都姓刘,个个都不好惹,而晁错这个异姓之人居然跑到同姓王头上动土,而且这一动就是好几个郡,那不是找死么。那些同姓王原本就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这一夜之间没了十几座城,能不恼羞成怒?于是乎一众诸侯便在吴王挑头下,揭竿而起,相约造反。当时造反的共计七国,史称“七国之乱”。而造反的理由自然冠冕堂皇,那就是“清君侧”,说白了就是杀晁错。汉景帝这个太平皇帝当久了,自然也怕打战,一听七国同反,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忙不叠召群臣问计。这时一位同晁错有仇的大臣叫袁盎,乘机公报私仇,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窜将进宫,说自己有安邦定国之策要面见景帝,只要景帝听从自己的建议这七国之乱立即冰消瓦解,从此又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景帝本就以七国大乱为忧,一听之下大喜若狂,当即便召见袁盎,其时晁错正与景帝商议战事,也在坐。袁盎一进来便要屏退左右,单独言事。景帝不疑有他,便将晁错给赶走了,然后袁盎就使出浑身解数,力劝景帝杀晁错,收回削藩令。说吴楚七国是以“清君侧”为名造反,只要杀了晁错,赦免了他们的罪过,他们便会退兵。景帝想想有通,心想杀一人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乐而不为?当即便下令将晁错喀嚓了,由于晁错削藩是为了大汉长治久安着想,根本没罪。于是景帝便想了一个鬼主意,先是令人召晁错上朝议事,晁错不知是计,穿着朝服便跟着那人去了。到了半道,那人突然拿出圣旨宣读景帝判决,并不待他分辩,令众武士一拥而上,将他拿了,腰斩于市。晁错死后七国诸侯仍就造反,如火如荼,景帝这才知道上了袁盎的大当,不过他不会复活之术,回魂之法,后悔也来不及了。
诸侯尾大不掉,迟早要出乱子。晁错一心为了大汉江山着想,可谓忠心耿耿,可到头来却被他最信任的皇帝下旨杀了,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剧。而他死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不是因为他力主削藩得罪了诸侯王。而是因为他恃才放旷,仗着有皇帝为他撑腰,不把朝中大臣放在眼里。这朝中大臣大多是先帝旧臣,功臣之后,熬了几十年才熬现今这个位置,都挺不容易的。眼见晁错只因拍了景帝几句马屁,便爬到他们头上来,本就不服。又见他桀骜不驯,恃宠生骄,便更加讨厌。这恃才放旷,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平时倒没什么,一旦有起事来,便显得十分孤立,他不把别人放眼里,别人自也不把他放眼里,不但不帮他,反而还落井下石。如今丁仪、丁廙二人和当初的晁错倒有几分相似,那就是他们都得人主宠信,又都是一般的恃才傲物,恃宠生骄,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将朝中的大小官员都给得罪光了。其时朝中文武一提起这两个人的名字便恨得牙痒痒地,恨不得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下酒。可是有皇上照着他们,其他人虽有一肚皮的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牙硬忍,寻找机会,给二人来个一击必杀。
丁仪、丁廙二人虽说没什么治国理政的长才,却也不是白痴,众文武对他们恨之内骨,他们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是以兄弟二人最近这段时间几乎和曹植形影不离,一来是增进感情,二来便是怕有人像袁盎那样撇开他们乘机进馋。这点丁廙本来也是能想到,只不过马尿灌多了,一时之间给忘记了,经丁仪一提醒,这才想起来。
丁仪正色道:“你我兄弟二人可是朝中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这脑袋随时都有可能让人砍了,可是马虎不得。”
丁廙道:“这节兄弟理会得。可是若那人真有紧急军情要禀报,给你耽误了。他日敌军大举压境,这江山可是要保不住了。这曹丕为人如何,你我都清楚,我们落在他手里那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丁仪四下瞧了一瞧,压低声音,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子恒已痛改前非,拨乱反正,再不会向先前那样倒行逆施了。我可听说之前得罪他的人,如今一个个都封了显官。你我二人虽说和他不和,却也说不上得罪,我们毕竟还有些文采,他还用我们得着,不至于会为难我们的。”
丁廙皱起眉头,道:“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向皇上这般对我们。”
丁仪问道:“你觉得子恒和子建谁会赢?”
丁廙笑道:“那还用问,自然是皇上。”
丁仪道:“世事难料,你怎么敢这么肯定?”
丁廙道:“这有什么不敢肯定的?如今河北大部已在皇上掌中,邺城只在目前,曹丕眼看性命不保,那还有本事反败为胜?”
丁仪道:“困兽犹斗,何况是人?皇上把子恒逼急了,子恒能安安心心的束手待毙?自然要奋力一博,他们两兄弟之间的胜负,还难说的很,方才我可是听说臧霸吃了个大败仗,敌军已逼近南宫。之前皇上的一夜之间得了几十座城,这胜利来得太过容易,我就怕这些胜利不过是镜花水月,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欢喜。”
丁廙吃了一惊,道:“什么臧霸大败,这可是天大的消息,你怎么能瞒了下来?不行我这就去找皇上去。”说着转身便行。
丁仪忙将他拉住道:“皇上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他喝酒作诗的时候和他谈正事,你有几个脑袋敢去打扰他?”
丁廙道:“可若是臧霸败了,敌人乘势杀到蓟县来,那可就糟了。”
丁仪道:“有什么可糟的,对皇上来说那算是十分糟糕,对我们来说也不过就是换一个主子而已。”
丁廙怒气勃勃,瞪了他一眼,道:“皇上待你我不薄,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丁仪道:“皇上是待你我不薄,可是这满朝文武都恨不得抽我们的筋,扒我们的皮。皇上不可能永远照看着我们,这样的朝廷我们又怎么呆得长久?”
丁廙道:“可是……可是……”
丁仪道:“可是什么啊,有什么好可是的。”压低声音道:“子恒那边来人了,说只要我们能助他成事,便封你我二人为公,食邑万户。还有些个什么‘特进’‘开府仪同三司’之类的官儿,名字十分拗口,我一时间也记不了这许多。”
汉高祖当年曾有‘非同姓不得封王,非功臣不得封侯’的规定,如今虽然改朝换代了,曹植觉得这条规定十分有道理,便外甥点灯笼照旧。因此曹植虽然对丁仪、丁廙极其宠信,却也没有给他们封爵。丁廙本就是穷酸腐儒,对虚名自然十分看重,对曹植不封他们为侯,他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着实不乐意。如今听说曹丕要封他们为公,不禁有些怦然心动,说道:“可是……可是……”
丁仪说道:“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可是个没完了。你我二人都想封侯拜相,好光宗耀祖,可这子建却说什么也不给我们封爵。哼,荀攸、蒋济、刘晔之辈何德何能,居然个个都封了侯,我们哪一点比他们差了?可这侯爵始终没我们的份,如今只要能反过来助子恒成事,便能封公,食邑万户,这不正是我们做梦都想要的么?”
丁廙道:“可皇上毕竟对我们很不错,我们怎能如此对他?”
丁仪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士为知己者死’皇上没看出我们兄弟的才能,不肯封侯,毕竟不是我们的知己,我们又何必为他卖命?再者若是臧霸大胜了,皇上自然要对他宠任有加,他本来就献了青州,再夺下邺城,这功劳可就大得无以复加了,到时一定会爬到我们头上来,我们肯定是要受他欺压的,可就没有现在这般快活了。”
丁廙眼珠一转,道:“大哥说的有理,小弟受教了。皇上不封我们为侯,小弟心中也是不忿,这今后该怎么办,小弟全听大哥的。”
正说话间,忽听回廊另一头有人叫道:“原来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可让朕好找!”说话之人正是曹植。
第497章 … 连日不朝
丁仪、丁廙正在私下里密议如何卖主求荣,却陡然间听到曹植的声音,自是吓得魂不附体,呆在当场。原来曹植喝了点酒,作了几首诗,一时觉得昏昏欲睡,便趴在案上,打起呼噜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眼醒来,却不见丁仪、丁廙二人,便出来找寻。来到此间,远远望见兄弟两个正在窍窍私语,他对二人素来信任,也不以为意,便大声呼喊,这样一来兄弟二人的密议他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丁仪、丁廙二人做贼心虚,还以为曹植全都知道了。第一个反应便是想要撒腿便跑,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兄弟二人都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跑得过轻功卓绝的宫中侍卫?怕是没跑出几步就血溅宫阙,脑袋搬家了。二人听曹植说话的语气,觉得他不像是有所查觉。他们都知道曹植性格直爽,不善作伪,若是发现他们图谋不诡,一定会怒不可遏,当场便令侍卫砍了他们的脑袋。当下兄弟二人对望一眼,硬着头皮走到曹植跟前,行礼磕头。
曹植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