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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御医能在尚药局混,倒也非浪得虚名,徐氏吃了他开的药,面色日渐红润,身体也一日好似一日。这日贾仁禄见她大好,方屏退左右,询问造船的详细情景,徐氏一五一十的说了。贾仁禄皱起眉头,道:“你说邓艾临出征前梦见登山望临淄,忽然脚下迸出一泉,水势上涌?”
徐氏点了点头,贾仁禄道:“娘的,这家伙要糟糕。历史上他就曾做过这梦,结果虽克了成都,却不得好死。如今历史被老子改成这样了,这梦居然还缠着他,当真不给老子面子。”但凡贾仁禄的女人进贾府的第一天总会从其他姐妹那里得知贾仁禄未卜先知的真相,徐氏自也不例外。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贾仁禄对各地隐藏的人才了如指掌,只因他早就知道了。听了这话,她蹙起眉头,道:“山上有水,属蹇。蹇卦坎上艮下。卦词有云:‘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彖曰:‘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利见大人,往有功也。当位贞吉,以正邦也,蹇之时用大矣哉。’象曰:‘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
贾仁禄头大了一圈,道:“打住打住,你也知道老子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你动不动就和老子彖曰象曰的,老子怎么听得懂?”
徐氏笑靥如花,道:“我原先见你不读周易,不识卜卦,竟也能未卜先知,不禁好生佩服。哪知你根本就是个草包,只是机缘巧合,这才对未来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羞得满面通红,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贾仁禄问道:“后悔了?”
徐氏点点头,道:“嗯,后悔了。我后悔直到数年后才想到法子,没早些和你这个草包在一起。”说到后来,声音细如蚊鸣,几乎不可听闻。
贾仁禄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扑将上去,就要为非作歹。徐氏推开他,嗔道:“你这人,也不看看时候!”
贾仁禄老脸通红,傻笑几声,道:“说正经的,说正经的。你刚那一大堆呜呼哀哉的,是在说些什么啊?”
徐氏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呜呼哀哉,太也难听。刚才那一大段是在解释蹇卦。按易经上的意思,蹇卦也不是不可避免。易彖当头一句:‘蹇,难也。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知矣哉。’就是说蹇卦虽险,但只要见机的早,还是有办法转祸为福的。那要怎么转祸为福呢?君子以反身修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不一定就能喻一人之祸福。你说他在历史上也做了同样一个梦,这说明那时他和现在一样,十分专注自己要攻打对象,有这样的梦又何足为奇?现在他梦见登山望临淄,而历史上他所梦见的肯定不是临淄吧?”
贾仁禄道:“嗯,那时他要灭蜀,梦见自己登山望汉中,忽然脚下一泉涌出。那时也有一个通晓易理的高人给他解梦,那人也是先子曰诗云一番,然后再告诉他此行必然克蜀,但但可惜蹇滞不能还。”
徐氏道:“哦,那人是怎么说的,能和我说说么?”
贾仁禄想了想,道:“那人好像是说,《易》云:山上有水曰《蹇》。《蹇卦》者:‘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云:‘《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将军此行,必然克蜀,但可惜蹇滞不能还。”
徐氏笑道:“这人只是和他讲这些,却没有告诉他如何趋吉避凶,一来估计知道说了他也听不进去,二来估计这人和邓艾不对付,巴不得他死,不欲提醒他。”
贾仁禄道:“嗯,邓艾这小子作人忒也差劲,估计没多少人喜欢他。”
徐氏道:“我方才说了,这梦不一定就能喻一人之祸福。而他的性格确能,我和他共事近两个月,发现他契而不舍,百折不挠,永不服输,天道酬勤,他此行虽会遇到世人难以想象的艰难,不过定能成功。可他这人还有另外一面,沾沾自喜,一有点功劳就夸夸其谈,目中无人。一旦他成此不世奇功,定然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不听话的将领既便才高八斗,皇上想必也是不会要的。他若是由着性子胡来,不亡何待?我就是看出他有这些毛病,这才借着那个梦,委婉的告诉他要反醒悔悟,痛改前非。可惜他明显没有听进去。”
贾仁禄笑道:“他要是听得进去,也就不叫邓艾了。”
徐氏道:“这人很有才能,就这么死了,实在怪可惜的,你有没有法子救上一救?”
贾仁禄摇了摇头,道:“没法子。你看吧,一旦他打下临淄,一定将自己夸到天上去,跟着把我们这些心甘情愿替他绊住强敌的龙套贬得一钱不值。这些人可都朝中宿将,官职不是正二品,也是正三品,他们没捞到功劳本就心里不痛快了,再受邓艾奚落,这口气还能咽的下去?别人会怎样,我不敢乱说。张翼德这老流氓要是知道邓艾在背后骂他,肯定舞起蛇矛杀到临淄,将邓艾绑起来打,直到打死为止。别的人要是被张飞打死了,皇上还会厉声斥责,这样的人被张飞打死了,皇上估计连问都不会问。你说说,有皇上在后面撑着,老子又有什么法子叫张飞鞭下留人?”
徐氏笑道:“你是真没法子,还是不想救他?”
贾仁禄嘿嘿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徐氏道:“我和他共过事,知道他的才干。虽说他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只要勤加琢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若只因一时之失,就将他废弃不用,或是除之后快,对国家来说,将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贾仁禄道:“你这人就知道瞎积极,当年你一门心思的替孙权着想,如今你跟着我,就一门心思的替皇上着想。好吧,看在你这番良苦用心的份上,老子就想个法子救他一救。不过现在说这些会不会早了点,说不定这小子福薄命短,出海没几天就遇到大风浪,掉到海里喂鲨鱼了。”
徐氏道:“你太小看他了,既便他坐船失事沉没,他就算是游也会游到彼岸的。”
贾仁禄点点头,道:“嗯,这一出这小子是能整出来。好了,你病刚好,不可太过劳神,咱也别替这小子操心了。你好好躺一会,我先去大帐处理军情,过一会再来看你。”
徐氏道:“嗯,你去忙吧,我累了,正想好好睡一会。”
贾仁禄细心的检查她的被子是否盖好,又说了几句,这才转身出帐。
五原以北约百余里便是风景秀丽且极富传奇色彩的阴山,阴山南麓一片不大不小的草原上,孤零零的屹立着十几座毡包。一座毡帐前,杨瑛穿着连自己也不清楚是用什么兽皮制成的长袍,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头奶牛前挤奶。这样的活在中原她怕是连做梦也不会梦到,如今却做得十分熟练,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头奶牛身上的奶水剥削得干干净净。当然要她这个大汉公主一开始就适应草原上的艰苦生活,的确是不太可能,最起码她第一次剥削母牛奶水资源的时候,就曾遭到母牛的顽强抵抗,两下里混战一场,她虽然武功高强,却没有学过斗牛,这奶没挤成,反被母牛用蹄子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在家躺了两三天,这才勉强能下地干活。
原来她和拓跋力微逃至没鹿回部,窦宾看在拓跋诘汾的面上,对他们倒还算客气,待以上宾之礼,每日里只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啥事也不让他们干。拓跋力微闲居无事,一日起身更衣时,见髀肉横生,不知怎的心中郁闷,寻思父亲拓跋诘汾力排众议率部众迁往阴山以北匈奴故地,部落在他的治理下也是好生兴旺,他老人家是何等英雄?而自己寄人篱下,磋砣岁月,髀里肉生,是何等窘迫?想到伤心处,不禁放声大哭。历史上刘备寄于刘表之下,久不骑马,髀里肉生,一日如厕时,也曾有此感慨,痛哭流涕。如今拓跋力微会有此举动,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都是劳禄命,有活干时便觉得精神健旺,一旦闲下来,便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从茅坑里出来,径奔窦宾大帐,鼓动如簧之舌,再三肯请他让自己到边远草原上当一个普通族民,牧马放羊。窦宾觉得让他这样的人才在草原上牧牛放羊,属于严重的资源浪费,也实在太委屈他了,怎奈拗他不过,只得依从。就这样,拓跋力微虽说越混越回去了,不过总算离开了那个让人闷得发慌的金丝笼子,和杨瑛来到阴山南麓一片颇为荒芜的草原上打猎放羊,这日子虽然苦了些,倒也逍遥自在。
杨瑛这个新城公主一天也没在皇宫里混过,自然没有公主应有的架子,主动帮助拓跋力微料理家务,这开始的时候自不免今天被牛踹,明天被马踢,笑话百出。可久而久之,熟能生巧,她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由金枝玉叶的公主蜕变而成在草原上十分常见的大妈。这怕不是她来草原上的初衷,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她心甘情愿随拓跋力微到了草原上来,就要作好在这里吃一辈子涮羊肉,挤一辈子牛奶的准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这些都还好说,最让她难以容忍的就是不能经常洗澡,虽说拓跋力微想尽办法给她搞来了水,却也无法满足她天天洗澡的需要,不得不使她郁闷不矣。不过她也知草原上的水可比黄金还贵,虽然不常洗澡使她浑身上下十分不舒服,可是她倒也不敢胡乱抱怨。谁叫她当初要舍邓艾而跟拓跋力微,现在她爱情是有了,可却过得十分不自在,这估计就叫做自作自受吧。
在轲比能及河西鲜卑的强大攻势下,拓跋部彻底覆灭,族民四散奔逃。由于拓跋诘汾治下有方,深受部众爱戴。不少部众摆脱追兵,惊魂稍定之后,便千方百计的打听拓跋力微下落。众人几经辗转,终于探听到拓跋力下微居于阴山南麓一片没长几根草的草场,心下大喜,三五成群赶去投奔。如今拓跋力微寄人篱下,雅不愿太过招摇,引起窦宾的疑忌。倘若窦宾恼将起来,不罩着他,仅凭现在这点点人马在草原上怕是连一天也活不下去,真可谓是得不偿失了。当下他好言好语将前来投奔的族民劝散。大部分族民听到他的消息,兴高采烈,不远千里赶来投奔,没想到热脸竟贴了冷屁股,不由得大为光火。草原上的人有什么涵养,受了委屈,自然张嘴就骂,将他的十七八代祖宗骂了个狗血淋头,并发誓再也不为拓跋部卖命了。不过还是有少数部众明白他的深意,洒泪而别。杨瑛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不过三从四德她还是知道的,既然丈夫放话了,她也只得萧规曹随,不敢为何异议。
正当杨瑛心无旁骛,专心挤牛奶之际,忽见一骑奔近,乘者乃是一女子,正是窦兰,叫道:“拓跋哥哥呢?”
其时鲜卑人开化未久,似乎还有一点母系氏族的影子,女子在生产生活中占主导地位。男子取亲时也不讲求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相互对上眼就行。成亲之后,男子一般要在妻家作一两年的奴役,当剩余价值被剥削干净了之后,这才气喘吁吁的带着妻子回转自己家中。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农奴翻身了,其实这苦难才刚刚开始,在家中男子属于从属地位的,凡事都要唯妻命听从,只有打战时才能自己作决定。杨瑛对鲜卑人规矩一无所知,拓跋力微有心提高自己地位,对这些事也是笔削春秋,略过不提,是以杨瑛不明就里,便将中原那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繁文俗礼搬了来,拓跋力微由从属地位一跃而成主导地位,真可谓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矣。鲜卑人尊重女子,而且不像中原那么多规矩,鲜卑女子上自然是逍遥自在,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自打拓跋力微来到草原牧马放羊的那一天起,窦兰就常找各种各样借口,来这里乱晃,并千方百计的和拓跋力微聊天。杨瑛见到她就来气,叫道:“不在!”
窦兰也不生气,道:“那他去哪了?我爹爹找他有急事,你快带我去见他。”
杨瑛道:“不知道!”
窦兰急了,叫道:“既然这样,那我可走了,你们可别后悔!”
杨瑛虽觉她多半在危言耸听,大言唬人,可也怕万一真有大事发生,给自己耽误了,到时拓跋力微怪责起来,自己须不好交待,没好气的问道:“什么事?”
窦兰道:“哼,有你这么问话的么,凶巴巴的。不过看你不是草原上人,不识尊卑,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本姑娘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不然定要将你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
杨瑛冷笑道:“哦,那我倒也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窦兰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拓跋哥哥,没空和你痴缠。拓跋哥哥呢?快带我去见他。”
杨瑛心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见他想做什么!草原上的女人真是蛮不讲理,自己不要脸,还说我不懂规矩。”说道:“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窦兰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