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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难以寻出贾宝玉大处的过失来。
此处宗学中开设的课程颇为繁杂,上至诸子百家,下到山川地理,朝廷中均出重金延请博学弘儒前来教授。最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努尔哈赤喜读一些野史,因此更是为了迎逢或者说是纪念这名开国皇帝,此间竟还特地有说书人鱼跃龙门来专任讲授此等学问。
宝玉正端着碗思考着如何拿这晨跑之事大做文章,偷懒数日的,忽见得旁边有人愁眉苦脸的叹道:
“今日上午似乎又有唐先生的课,上一次这老头子布置下来的什么要以工笔绘一幅仕女我还不知道找谁来代笔,要是等会交不出来又得挨训了。”
“嘿,你怕什么被训?我看是怕在那吴家小姐面前丢脸吧?”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载兄也!可恨这老头子的课是为数不多的能够男女共授的课,若不是为了吴美人,否则谁稀罕听他罗嗦!”
两人自他背后走过,谈论声渐远,宝玉闻言眼前一亮,若有所思,他倒也不是为了“男女共授”四字而心动,只是去岁在石呆子一案中领略到了中国画技的博大精深,虽然是管中窥豹,心中实生向往。难得有此接触的机会怎肯轻轻放过?心中主意既定,又索性呻吟了两声,看了面色铁青的海易一眼后回了寝室,开始作起上课的准备来。
原来授课之所就在右面不远处一处极轩敞的房舍中,里面排放了数百张桌凳。宝玉初来乍到,又是寻觅教材,又要准备笔墨纸砚,忙得不可开交,好在安胖子此时还够朋友,前来寻他一道上课,这才帮着他七手八脚的料理妥当。饶是如此,两人赶入课室中之时,前面靠近老师的良好位置已然被抢占怠尽,而宝玉见左面前排空荡荡的腾出一大片空位,心中暗笑正欲坐上,却被安胖子一把拉了起来,表情尴尬的告诉他那是留给女生的位置——此时海系的一群人已然大声哄笑起来。
宝玉却在这哄笑声中泰然自若的在最后面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丝毫看不出方才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洋相。他这份养气功夫顿时惹得一些心中有敌意之人刮目相看。
不多时女舍中的女学生也鱼贯而入,此中大多都为皇族女子,关于礼教防范本就不如汉族森严,作风要开放一些,因此男女同在一处学习琴棋书画也并不违禁。但是为了区分男女,还是规定了女子统一坐于左面,男子坐在右面,桌椅自然在中间空出一道一尺宽的分界线将之隔离。
这四十余名打扮得隽丽华美女子一进来,空气里立时多了一股幽幽的香味,右面的男生群中也起了一阵可以感觉出来的骚动——毕竟男与女乃是人性中永远的话题。也许只是一个目光的交集,数句无心的言谈,都足以拨动青春的心弦。
宝玉与安明辉却是为数不多的无动于衷的人之一。
安明辉自小就深受严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熏陶,对于这些抛头露面的女人,他是很有些腹诽兼鄙视的,白白胖胖的他信奉的是吃好喝好睡好的三好原则,一坐下后便伏在桌上弥补着不足的睡眠。
而宝玉虽然年纪轻轻,对女子也没什么偏见,却可以说是阅尽人间春色——江南美人的绝代风姿,由古自今都是声誉卓著的贯穿了中国历史——哪怕袭人晴雯等人都是千挑万选而出的个中翘楚,更何况黛玉,宝琴,宝钗这三大美人?因此早已产生了审美疲劳的宝玉对女色的抵抗力强到了极至,而此时嗅惯了宝钗那自然而馥郁体香的他,嗅到了这些女子所搽的胭脂水粉早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深刻感受,只想大打几个喷嚏,无可奈何之下,将注意力尽数放到携来的课本上去。
担任授课的乃是一名面容清矍,五柳长髯飘飞至胸,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飘逸洒脱的中年文士。他进得堂中,也不讲话,面上却如孩童一般流露出几分兴奋激动的神色,不时向门口张望一下,似乎在期待什么。
果然,不多时候外间便有两名小黄门神色凝重的行将进来,在场的俱是高官显宦的子弟,有一大半都认得这两人乃是宫中正当红的内监。这两人对这中年文士神色也颇为恭谨,躬身行了一礼道:
“唐先生,皇上斟酌在三,念您乃是为我大清教抚人才,故特地破例将大内珍藏的此物借出,只是有言在先,只能于学堂中打开,不得擅自带出,我等要在旁边观看。”
这么一说来,摆明是要在旁边监视了,那先生却也不恼,看着两人手中捧着那个错金红柚大木盘中的一卷纸张泛黄的卷轴,眼中那狂热之色仿佛是饕餮逢了美食,酒鬼见了佳酿,又若一名痴情男子撞见了二十年未见丰采依旧的情人。也不说话,只是连连点头,只见那两名小黄门对望一眼,一人牵住轴尾,小心翼翼的将这卷古画展将开来。
宝玉坐在最后,先前还漫不经心,随意的晃了一眼便又将精力放回了书本上,他的学习态度向来都是先求存疑,自己实在不能理解的再去请教于人。岂知那随意一晃先前还不觉得有何特殊之处,可是竟随时间推移这一眼竟在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他不由自主的本能的想要再去看上一次,结果再看上的一眼便令他难以将目光挪动开来。
只见眼前的古画乃是绘制在一副黄绢之上,年代显已久远非常,宽近两尺,长却几近五米!粗一看来,就知道全图以不断移动视点的办法来摄取景物,大到原野、河流、城廓,细到舟车上的钉铆、摊贩上的小商品、市招上的文字,和谐的组成统一整体,段落分明,结构严谨。画中人物多达500余人,但衣着、神情、活动都各有所异,极富情趣。画面远近结合,疏密相济,陆水辉映,错综复杂,引人入胜。
那唐先生浑身上下都在微微发抖,眼光仿佛都粘在了其上,伸出一只剧烈颤抖的手指,似是有心触摸一下,却又仿佛不忍亵渎一般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欲望。他的口中尚在喃喃自语:
“……这是点染的工笔,这竟是疏密的勾勒!当真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写意与畅神兼得……”
宝玉的思绪却随着画卷的开端那一笔飞扬抛飞,他只觉得此画浑然天成,每一次笔锋圆润的弯转徜徉而过都能够给他以强烈而深刻的冲击,同时疏密有致的构图,极其注重节奏感和韵律的变化,几百个人物栩栩如生的跃然于纸上,他实在未料到竟然会有这样的珍品!这样的能够通过眼睛而直逼灵魂的艺术震撼!宝玉不禁失声道:
“莫非,莫非这便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冷不防旁边却传来了一个很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
“宝哥哥,什么是清明上河图?”
第二部 征战边塞 第五十九章 伏笔
宝玉此时还沉浸在眼前这副瑰宝给他带来的冲击中,心中着实有些厌烦有人来干扰自己思绪,想也不想便随口答道:
“清明上河图也不知道?真是不学无术,回去多翻翻书拉!”
他的语气甚是恼怒不屑,宝玉素来待人都是和和气气,喜怒不溢于外,此时却下意识的将本来的心情流露而出,岂知话出口后片刻才回过神:
“不对,我旁边怎么坐了有人?”
在宝玉的印象中,最后一排就只有他与呼呼大睡的安胖子两人,怎的旁边会突然多了个人出来?宝玉讶异转首,便看见了左面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正略偏着头撅着鲜红的小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已朦胧着一片水雾,其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略带惶怯的眼神,令宝玉无由的想到心爱的玩具被剥夺的小小委屈猫儿。
——这小姑娘身上穿着一套略微显大的华服,看上去却并不给人以滑稽的意味,这伶仃感觉反而更刻划出她的可爱,激发起人心中怜惜的冲动。
而坐在她旁边的女子更令宝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于宝玉来说,他具有一种独特的才能,那就是对于哪怕是曾经只见过一面的人也会铭记在心,只是一直盯着别人姑娘看也未免失礼,宝玉忙将视线自那已羞红了脸的女子身上移开,对着旁边小姑娘微笑道:
“小妹子,别哭别哭,是我不好,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这小女孩有些不怀好意的望了望宝玉,又看了看身旁脸上红潮未褪尽的同伴,忽然拍手破涕为笑道:
“羞羞羞,难怪额娘同元妃娘娘都说宝哥哥不老实,一来就直直的盯着吴家姐姐看。小心海哥哥找你麻烦。”
听得“海哥哥”三个字,那女子脸上更是飞红,忙用力拉了拉身边这个小丫头,小丫头伏在桌上格格的轻声笑着。宝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猛然一动:
“是了!在那日邬家庄上,陪同海氏兄弟一道出外踏青的两名女子,一为淑德公主,另外一人便是她了。”
在宝玉的印象里,那日邬家庄上匆匆一晤中,所有风采与日光仿佛都给淑德公主抢去了,在一掠即逝的印象里,她只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如今定下心细细查看才发现,她的美丽仿佛是埋藏在深处的一部分,而且露显的只是小部分,很小的一部分,所以才会给人以越看越不满足,越看越想多看的,越看越想看下去的感觉。
“她似乎同海沁很亲密呢……这女子的无论容貌,气质抑或或者身材又挺不错,要是我能够将她自海沁的手上抢过来,这小子只怕会立刻吐血身亡吧……”
宝玉的心中瞬间转过了这许多邪恶的念头,眼中却看着旁边的小姑娘露出一种大哥哥看着宠溺的小妹妹的稳重表情:
“乖妹子,你额娘是不是就是周娘娘?”
他旁边的小丫头抿嘴一笑,也不答话,偏生这一笑中已然荡漾出一种少妇模拟不出来的青涩的风韵。
“我不告诉你。”
宝玉心下已经了然,当年与贾妃一同被选中进宫的秀女中,就有一名周姓的大家闺秀,周家老爷本与贾政是同榜进士,两人关系本就密切,而先怀孕生出公主的周女还比元春先晋妃子之位,只是先前因为宝玉的关系,如今元妃乃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从而后来居上,饶是如此,两妃交好素十年,互为联盟已是不争的事实,也难怪得这小丫头淑文公主叫自己一声宝哥哥。
寒暄了两句,因问起两人为何会坐到最后一排,这文丫头脸色顿时暗淡了:
“今日出来之时,德姐姐见我的眉毛纹得浓了些,便喝令我洗了重新整妆,还好清夕姐姐在旁边帮我打理,也连带她来晚了,海沁哥哥也没帮我们占位置,因此只能坐后面来。”
一句话便游离出了她眼下受这个同父异母姐姐压制的窘景,说话间眼圈已然红了,那乖巧委屈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碎,宝玉忙轻声宽慰着她,暗地里却从这小丫头的话中摸索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眼光一闪,转向那名叫吴清夕的女子温文尔雅的微笑道:
“我这干妹子年纪尚幼,多蒙吴小姐关照,宝玉感激不尽。”
这女子见面前少年彬彬有礼,又是一副纯良真诚的书生模样,忙红着脸微微颔首以示答谢。此时课堂中人注意力俱集中在堂前那副稀世珍藏上,他们三人问答竟无人留意。
宝玉整日周旋与女人堆中,要哄哄眼前这小丫头自是得心应手,左手伸入袖中,抽出来的时候掌心中便赫然多了一只雕刻得精致巧妙,栩栩如生的的玉制蝈蝈,这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在皇宫中孤独已久,来此以后更是饱受姐姐淑德公主欺负,正是童心未泯,天真烂漫的时节,顿时破涕为笑,浑然忘记了刚刚才受了姐姐的欺负。
宝玉看她玩得津津有味,又自怀中拿出一对晶莹玲珑的透雕蝶环佩出来,递给小丫头微笑道:
“这位清夕姐姐是不是一直都很关照你?”
其实他也知道这官至殿前都指挥使的周家与这吴家乃是通家之好,周妃托这吴家小姐照应自己女儿也是情理中事,这小丫头自是忙忙点头。宝玉笑道:
“既然这样,哥哥把这个环佩送给你,你去转送给吴家姐姐吧,以此微表心意。”
小丫头虽然受那姐姐欺凌,却好歹也是公主身份,这种玉佩饰物在皇宫中也不知见了多少,在她的眼里,十个这样的玉佩也顶不过宝玉送她的这个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玉制蝈蝈。顿时顺手就塞给了旁边的清夕姐姐。而后者接过后,显然一怔,犹豫了一下,忙道:
“贾……贾公子你太客气了,我照顾文殿下乃是分内之事,这样名贵的礼物我断然不能收的。”
说话时候一绺头发自额前搭了下来,她忙以手将发掠起,雪白的纤纤素手同乌黑柔顺的发形成强烈对比的美感觉,宝玉心中一动,微笑摇头道:
“这可不关我事,我这玉佩是送给妹子的,妹子要转送给小姐你乃是她的事,怎的扯到我身上来了?”
周清夕忙将这块名贵非常的玉佩塞还给小丫头——她却是识货之人,深知此物着手温润细腻,雕工极其精湛华美,便是深受皇帝宠爱的淑德公主身上也罕见这等精品,宝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