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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奇道:
“我为何要去监察院?倘若是皇上下旨,哪怕是牛鬼蛇神当道的地方,宝玉自当走一遭,不过海将军下令,只怕……啧啧,还不够分量。”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一副老子就是不去你待如何的神态,是很容易将人的怒气勾扯起来的。
而海易探手自怀中取出一面上写“如朕亲临”的监察金牌,厉声喝道:
“你若敢抗命,就休怪我动粗了!来人哪,将犯官金陵团练使贾宝玉拿下!”
此话一出,他身后百余名骑士一起喝了一声,端的有几分惊天动地的气势,李逵却是天生吃软不吃硬的脾性,猛喝一声折断两根桌腿便要往前冲去,却被宝玉一手拉住。海易见那样一个高壮粗鲁的虎形黑大汉向自己如山一般猛突过来。心中虽然不惧,还是不免一惊,可是见他那疯牛一般的冲势竟被宝玉轻描淡写地一手扯住,心中更对这个毕生的大敌增添了几分戒备之心!
“在方才海将军似乎给了我一个很有趣的绰号:犯官,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可不可以请阁下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面对缓缓逼近的这些杀气腾腾的士兵,宝玉却还是从容不迫,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悠然自得。
海易忍住几分怒气道:
“你身为春祭的卫戍部队,理应在街头忠于职守,管辖治安,可是竟率部下一道前来这酒家中饮酒作乐!影响极其恶劣!此事干系颇大,我没有下令将你立即剥下官服拿下,已看在了同僚之情上了。”
宝玉略带几分讥嘲地道:
“那我岂不是还要多谢海将军的错爱?不过,谁说我在率部下饮酒了?”
他后面一句语声惊奇,简直极尽无辜之能事,旁人听了几乎真以为他是蒙冤受屈!海易怒气上涌道:
“你和李逵浑身上下酒气熏天,桌上残席尤温,竟然还敢狡辩?”
宝玉不疾不徐地道:
“那只是因为方才我和他在追捕嫌犯之时,不小心将伙计撞倒了,酒壶中的酒溅到了身上而已。”
海易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仿佛是渔夫察觉到手边的一尾大鱼即将逃掉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情不自禁的加重了语气。
“什么嫌犯!”
宝玉很无辜地道:
“妄图打劫这所酒肆老板的嫌犯啊!我与李逵巡逻到此,见一个似是前些日子发动暴乱的匪首的身影进了这酒家,便不动声色,佯作饮酒进来查看,果然被我抓了个正着!”
“那人呢!”
海易以一种咬牙切齿的方式道:
宝玉懒洋洋的摊开双手:
“显然趁着海将军大发官威的时候,逃了!”
旁边一名燕云十八骑的军官满面怒容地道:
“你胡扯什么!自我们将这酒家合围以后,不要说人,就连一只苍蝇也没飞出去过!”
宝玉斜睨着他,眼里不屑之意甚浓:
“既然是能够发动暴乱的匪首,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似你们这等低微武艺,自然是无法察觉的了,前些日子,你们八人合击,在我兄弟典韦手下两招都走不下,如此本领,居然还夸夸其谈什么苍蝇也飞不出去,岂不是徒惹人笑话?”
那人面色顿时涨得跟猪肝一样,偏偏那日因为轻敌败于典韦之手确乃事实,事实胜于雄辩,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海易自然不甘部下受辱,淡淡道:
“这么说来,你是要狡辩到底的了。”
他语意虽然平和,但是其中却流露出一种下定决心的毅然。宝玉显然也觉察到了这种危机,将手放在了旁边的柱子上,以同样淡漠的语气道:
“我不惹事,但也同样不怕事,你若敢先动手,我就奉陪到底!老子天牢里早已去过,今日若能与海兄在里面比邻而居,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此时局势明显非常,宝玉其意便正是要激得海易抢先动手,这样一来正好反客为主,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首先动手不仅起不到突袭的作用,反而落人以口实。而在宝玉这种口齿便给,善于言辞的人面前,落人以口实无疑就是将自身置于一个极被动的境地上。
这时,在外间围观,惊魂稍定的察里见宝玉仅仅以两人之众,便能与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海易分庭抗礼,侃侃而谈,硬是从下风扳成了这样的相持局面,不禁大是心折,也鼓起勇气策马出来,战战兢兢地道:
“大……大家既然都是一……一场误会,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海易心中一股怒气被宝玉堵住,正无处可发,见是这京师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察里,素来都瞧不起他的,嗔目喝道:
“关你什么事!你想做和事佬,只怕还没有这个资格!”
此时这话乃是他脱口而出,但既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察里便是再窝囊,也有三分土性的,顿时一股血气直往上涌,厉声道:
“监察院的就了不起是不是?硬要指鹿为马,屈打成招,我察里第一个就不服!来人!将二哥保护起来,谁敢动他们一根毫毛,咱们就跟他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此人素来怯懦窝囊,今日乃是生平第一次与势力远超于自己的人公开叫板。一时间说话间连声音都有些因为激动而抖颤,以至于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等俚语也说走了样。不过好歹上司的话也是命令,他手下的一干兵众顿时将宝玉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剑拨弩张的局面顿时充满了浓重的火药味儿。
此时海易也未料到察里竟然敢于公开同自己别上苗头,冷静下来的他顿时觉出了方才自己所言实在有些唐突。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的面,察里虽然不中用,他老子却是精明能干的人物,沉浮宦海数十年屹立不倒,这本就应有过人之能了。
这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三声炮响,显然祭天之礼已毕,接下来就是祭祖,不远处一名红袍将军飞骑而至,大声道:
“海将军,东城有一处火起,人众喧杂,何大人派我前来调你等前去维持秩序,以免上达天听,触怒圣上!”
借着这个台阶,海易狠狠的瞪了察里一眼,意味深长地道:
“算你们运气,这事还没完,贾宝玉,现下该你嚣张,田猎时候,咱们再看看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
第二部 征战边塞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定计
看着满面怒容的海易拨转马头,宝玉却不经意的挡到了他的去路之前,很有几分散漫的向着四面漏风的酒楼努了努嘴:
“怎的,海大将军这就要走?”
海易的脸肌肉一搐,他实在想不出此时面前的贾宝玉有什么理由还要将自己留下,但是正因为想不到,所以心中才为之一惊一惶。
……毕竟,未知的事才是最可怕的,面前这个人行事素来都是不按常规出牌,犹如一个赌徒一般!而落入他谋划中的人的下场,鲍雄便是那最好的榜样。
他的手搭上了马鞍旁得胜勾上的枪柄,冷冷地说:
“你待如何?”
宝玉微笑道:
“人家老板乃是安分守法的良善百姓,却被你等无缘无故的将讨生活的地方弄得七零八落,海将军不给个说法,岂不有损皇上爱民如子的形象?”
听面前这该死的贾宝玉东绕西扯的竟将话题带到了皇帝身上去,海易心中直恨得牙痒痒的,偏生旁边围观人众也不知事情原委,只是见宝玉偏帮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弱势群体,早喝起采来。人声鼎沸中,海易身边的人无不皱起眉头,大感脸上无光,宝玉却温和的向老板道:
“这位老板,你看你这地方被撞坏,修理费需要多少,再加上因为修补而不能营业的损失,一并说个数字。我等乃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巡查,遇到这等扰民害民的事,那是定要不畏权贵,挺身而出地。”
那老板先前听宝玉说自己店里藏有江洋大盗,早吓得魂不附体,这才真的是闭门家中坐,祸自天上落,只求官府不将自己抓去那就是祖上烧了高香。根本没料到还有这等好事,一时间心情急剧转折之下,结结巴巴的哪里说得出话来?
他的反应却早在宝玉意料中,宝玉立即扬声道:
“大家说该让他们赔多少?”
那人群中自有好事之徒,见人头攒动。常言道:法不责众,料别人也理会不他头上。顿时七嘴八舌的大声嚷将起来。宝玉却从中取了个最高的数字,望着海易淡淡道:
“既然如此,就请海将军留下三百两银子走人吧,肆意扰民之事,这老板显然畏惧你强横霸道不敢追究,我也念在同僚之谊不来做这恶人。”
这酒楼出让的价格其实大概也就不过三百两吧,海易遇到宝玉这等牛皮糖一般的家伙已是大感头痛,偏生那边催促赶去的命令一阵急似一阵。实在无暇与他多加纠缠,也顾不得这厮口里的阴损言语,丢下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便走。
看着海易一行人如来时候那般风一般的席卷而去。宝玉将银票交给那老板,拉了李逵便走,李逵只觉得宝玉的手心上粘粘地全是冷汗,心下大是疑惑,正待开口询问,见宝玉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那种严厉的神色,几乎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心下立即一阵忐忑,如一个锯了嘴的葫芦,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不出声了。
其实宝玉之所以要在最后看似画蛇添足的同海易闹上一次,实在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地。要知道身为当值期间,擅离职守的罪名可大可小,况且事起仓促,虽然他临场随机应变,可是百密总有一疏……试问若是主使前些日子暴乱之人,那该是何等心机谋算,又怎可能在此时这种场合露面……一旦被海易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闹到了御前,结合上前日营救柳梦之事,皇帝会作出怎样地反映那就很难说了。
所以他必须拿住海易的痛脚以攻代守!
或者说,将海易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疏漏之上来,让他无暇顾及自身的漏洞!
这才可见宝玉的高明之处。
…… …… …… ……
承德比起京师,无论规模还是人口都远远不如,因此巡守的部队乃是半日当值。宝玉上午既然轮值,下午自然无事。他乃是元妃之亲弟,又与二阿哥过从甚密,自然理所当然地出席下午的皇室庆典活动。
其典礼规模虽然比起上午有所不如,但仍是由礼部尚书主持,只见丘坛上设“七幄”,即七组神位,均为青缎搭成。神位前供品有玉帛、整牛、羊、豕、酒果、茶肴等大量供品。正面台阶下东西两侧,陈放着由编钟、编磐等16种,60多件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
嗣过先朝太祖太宗后,已足足过了近两个时辰,这时候宫中傧妃才悉心装扮后登场出来,观看戏班子的表演,而后者竭力的施展出浑身解数取悦着这些身份尊贵的观众。
宝玉乃是国戚,故能不与百官列席而坐于左首皇家人众中,他旁边乃是二皇子等人,而遍观场中众列席之势,呈现出典型的泾渭分明的态势,大致可分作三大势力,其中二皇子弘毅,六皇子弘兴之势力难分上下,而十四皇子弘栎虽然势力稍弱,却也勉强能于其中一人分庭抗礼。
或者可以这样说,弘栎虽然若与两名大哥中任何一人相较有所不如,可是他一旦倒向其中一方,那么另外一方定是支持不住!
而宝玉心中暗自坚定了平日里猜想,眼见得这皇位之争已被摆到了台面上,呈现出白热化的态势,雍正却还是不闻不问,采用了默许的态度来支持,看来要在田猎时候决出皇子的传言绝非空穴来风了。
这时候,宝玉身旁的弘毅趁着这机会,眼不动头不偏,口中却小声道:
“你今日上午可是与海家的又起了冲突?”
宝玉略一踌躇道:
“不错,我手下李逵在当值的时候喝酒,被抓了个正住,若不是我当时随机应变得快,加上城东有事发生,险些被他拉到监察院去。”
弘毅眼睛依然是注目着台上的表演,口中却道:
“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我看是老六与老十四一直都在关注着你,等你露出破绽后再一口咬住不放。”
宝玉微微颔首,话意一转:
“皇上的考较有了眉目吗?”
说到此事,弘毅眼里已有忧色:
“没有,此事皇上做得滴水不漏,我看只怕只有徐达,明珠,十三叔等人才知晓。你看能不能从徐老将军口中问点什么出来?”
宝玉赞了一声台上伶人的精湛表演,口中接着沉声道:
“我自当尽力而为。不过方才我听说,三皇子弘昼似乎与老十四有结盟的倾向,不知道殿下有何打算?”
弘毅淡淡道:
“他手下的两大干将,吏部尚书赵中明乃是我方的人,而大内侍卫总管熊天成早就投入了六弟的麾下,此人实不足虑也。”
宝玉端起面前茶杯,轻轻的摩挲着,借着台上戏子掀起的又一阵高潮轻声道:
“我方才刚刚听说,纳兰在老六的力保下方才安然无恙,倘若此人要是因此而投入老六手下,不知道二爷还能否如此从容?”
弘毅端着茶杯的手不禁颤了一颤,之中的水也洒了好些出来,他的眼神变得若天边的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