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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爱卿何事悲伤?”
殿中诸人齐齐将目光投射向左列文臣中第六位的索伦,只见此人神情暗淡,双目微红,竟仿佛刚刚才垂过泪一般!
六皇子派系的人肚里均暗自好笑,心想这索伦一大把年纪了,名利之心却还是到老尤盛,眼见得力保的贾宝玉败局已定,他自身也将被排挤,为求得雍正怜悯自保,竟然在这金峦殿上公然失态!
索伦似对四周投射而来的各种鄙夷,讥讽目光似若未睹,黯然奏对道:
“臣一时间惊忆起昨夜故人托来之梦,心中百感交集,惊动圣颜,罪该万死。”
雍正正被一早晨的繁冗公务搅和得头昏脑涨,听说这等奇事,精神一振好奇笑道:
“哦,究竟是何等故人,竟然还能死后有灵,以一梦搅得索爱卿心神不宁?”
索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个动作使得他脸孔上几十年来堆积的沧桑,煎熬,坚忍连同皱纹都堆积在一起。在他旁边立着的多年知交同时也是多年宿敌赵中明忽然自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奇特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仿佛只能从投入了所有家当一搏孤注一掷的赌徒身上才嗅得到!
“臣梦到的故人,皇上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当对其印象深刻非常”
索伦终于大声奏对道。
他的前半句语声还颇为颤抖激动,但是说到一面之缘四个字之时,却已放缓,不疾不徐的吐露了出来。话声里已多了几分看破生死,听天由命的谵然宁定。
雍正皱起眉头,苦思了半晌疑惑道:
“能让朕印象深刻非常的?”
索伦森然道:
“便是本朝七年,以奇兵突入盛京(沈阳),亵渎太祖皇帝(即努尔哈赤)寝陵的蒙人悍将,赤老温!”
斯时雍正新登基不久,还忙于在朝中肃清异己,削弱几名兄弟的势力,不意被元人窥准了时机,声东击西,一举攻入了清朝的旧都盛京,更挖掘历代皇陵,大肆掠夺其中财宝。最后还是雍正率十三王允祥御驾亲征,苦战七日夜后,偏偏后院起火,又闻说当时十四王爷允赕不甘雌伏,趁此良机在京中蠢蠢欲动!雍正只得忍受祖宗陵墓被掘之辱,与元人领军主帅赤老温定下停战条议,斯时索伦也作为军中咨议与会其事,此事被雍正目为奇耻大辱,就连赤老温的名字也罕有人敢于提起!
雍正面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殿中忽闻“啪”的一声,原来却是心情激荡的皇帝无意识的手上加力,拗折了手中的朱笔!他心中的恼怒与痛楚——可想而知!
旁边顿时有觊觎索伦位置的官员出来添油加醋的讥讽道:
“索大人看来当真与元人交情匪浅,连做梦都要与之交结一番。”
索伦却根本不理会这些闲话,望着雍正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臣昨夜梦到,满身血污的赤老温特地要我带话给以刘仰林为首的各位大人,感激你们暗中为他报了这杀身大仇!”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赵中明忍不住斜眼向身旁的索伦看去,不知怎的,素日里比他矮小肥胖的索伦虽然跪拜在地,但是自殿顶上射入的阳光恰好将他的影子拉得颇长,完全遮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二部 征战边塞 第三十六章 揭盅
一石,
激起千层浪!
索伦的这句淡淡说出的话引发的后果,又岂止是激起千层浪那般简单?
被点到名字的刘仰林立时又惊又怒,圆睁双目,出列戟指着面无表情的索伦道:
“索大人休要血口喷人!刘某平生与那逆贼素未谋面,你想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来,那是痴心妄想!”
此言一出,旁人纷纷附和。只有立在一旁的安胖子目中寒光闪过,左脚微微向前踏出一步,似有所动,却旋即又缩了回来。没有人留意到这一点,也没有人知道,安明辉的手心中,纂着的那张纸团业已汗湿!
那纸团上写着十二个一直盘旋横亘于安明辉心中的大字!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事实上,他已经明白,贾宝玉最后的底牌伏着,却是在人人都防范着他与徐达联通消息的时候,暗度陈仓的递到了同样是不甘雌伏,寂寞已久的索伦手上!
——而担任传递任务的那个人,更是通过了他把守防范的京师北门潜入京师的!
他当时很想下令逮住那人,然而话到口边却成了千言万语的无声。要做一件事情需要理由,偏偏安明辉却觉得贾宝玉给自己的信中表述出来的理由就仿佛是一道大山横亘在心中,压制得自己没有想法,也不能有其他想法。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雍正看自己的眼神!此后接连几日,安明辉都为那眼神深刻的感受到畏怖。之后的连续几天里,整个人仿佛是一个连魂魄都失掉了的幽灵,元神已不知飘荡到了何处去。
所以,他昨天晚上心安理得的选择了沉默。此时
亦然。
雍正却是在第一时间里领悟到了了索伦的言外之意。素来喜怒不形于外的他霍然自龙椅上立起身来,声音陡然激动的拔高。
“索伦!你方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完后才领悟到自己的失态,而整个人也因为心神激荡,坐倒在龙椅上难以自抑的剧烈呛咳起来。旁边的近侍顿时一阵忙碌。雍正一面涨红了脸,一面努力理顺着气息,却还是颤颤的拿手指着殿下的索伦,其意不言而喻。
索伦见此时的情形与贾宝玉带给自己信中预先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本来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大半,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胸中的激动,若无其事的道:
“臣……臣的意思其实再明白也没有了。”
说到此处他故意停顿了半晌,以一种得意的眼神环顾全殿,快意的饱览着那些曾经排挤,压制过自己的政敌面上惊疑,错愕,惶然表情,最后才挑衅的看了看身旁面色阴翳的赵中明,咳嗽一声不慌不忙的道:
“臣有充分证据说明,赤老温已在月余之前,丧命于贾宝玉的手中!”
“刘仰林大人你们苦心构陷贾宝玉,急欲置他于死地,岂不是着紧为赤老温复仇?”
他绕了这半日,终于将这致命的一击抛将了出来。朝堂内外顿时哗然震动,雍正虽然早已猜到了索伦的下文,但听他此时亲口说将出来,还是神情震动!
军方数名性情较急噪的武将已经站了出来,浑然忘记了身在威严的朝堂之上,急切道:
“索大人!赤老温真的已死?”
“您有什么证据?”
最后这一句话,问出了在场所有官员包括雍正的心声!数百道目光一齐聚集在索伦的身上!
后者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万众瞩目的待遇,很是陶醉的吸了一口气,气度雍容的道:
“臣既然这样说,自然能拿出令各位信服的证据!不过在此之前,臣要先请皇上颁下特旨,宣等候在宣德门外的一名布衣上殿,此人乃是贾宝玉所倚重的心腹,他听闻主上遭难,特意兼程赶来主持大局,而那证据便在此人身上。”
雍正目光中阴刻的光芒一闪而逝,旋即为急切与不耐所覆盖,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个字:
“宣!”
……
经过一系列严密的查检与搜身,殿前侍卫终于放入了一名四十余岁,貌不出众,一副阴狠的模样,眼睛颇小却有一种冷然的光芒似是能看透人心的中年文士。其腋下很是慎重的夹着一个灰蒙蒙的破烂包裹。陛见时候的礼节行得一丝不苟,决然挑不出任何毛病。
“金陵聚贤庄团练参赞贾诩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正看着殿下跪着的这个中年文士,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荒谬非常的感觉。目睹此人的那一刹那,雍正只觉得自己与他是天生出来的同一类人,不同的只是自己投生到了皇家而他坠落在了辛酸的尘世间。这种陌生而熟悉的亲切感觉一下便将两者的距离拉近开来。
“你叫贾诩?”
雍正却不急于询问赤老温之事了——帝王心术,便是如此难测!他微微颔首,旁边顿时有一名小黄门急匆匆的奔了出去,旋即返将回来,手中拿了一卷文案,郎声读道:
“贾诩,字文和,陕西崾县人,自幼丧父,屡试不第后流离江湖,落魄半生,曾经做过师爷,监吏,后因纵放囚犯,畏罪潜逃至杭州寄身于盐船,沦为帮工。却于此时无意中邂逅盐帮分坛主罗亮生,机缘巧合下为其出谋画策,令其成功坐稳坛主之位。得到罗亮生信重,倚为臂助。”
“在年余前,因贾宝玉主持聚贤庄后,将盐帮打得节节败退,罗亮生携贾诩率众支援,贾诩设下三道埋伏,均被贾宝玉一一破去,更被生擒,自此心悦诚服,甘为下属。”
雍正略略扬了扬眉,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使得他面上的皱纹仿佛都汇聚到了一起,分外有一种饱经沧桑的世故与洞悉人心的魅力。
“贾诩?索伦说你携有能证明赤老温已死的确凿证据,就拿出来吧。”
贾诩瘦长的身躯拜伏在地,一动也不动,却没有回答。
但是他挽着的那个包袱却似是动了动。
一时间,殿中群臣连同雍正散发出来的那浑然焦切,若万壑排涛一般的压力尽数笼罩在了贾诩的身上!
然而贾诩依然没有说话。
他沉默如一块顽石。
雍正忽然微笑了,他的神情也没什么特别,眼神也并不凌厉,但饶是哪怕是文臣之首,权倾天下的明珠仅受这余波的冲击,也觉得龙椅上这九五至尊的目光似乎洞悉入了自己的心坎中!
——这还是殿中群臣近十年来,首次看到雍正笑!
地上的贾诩瘦长的身形忽然搐了搐,然而却还是倔强的以无声回应着。
雍正眼中忽然掠过一丝欣赏的神色,一字一句的淡淡道:
“贾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朕心中自有主张!”
贾诩闻言浑身一震,目光中露出复杂之色,却也没有再桀骜下去,将手上的那个破烂包袱郑重的放到了殿上,很细心的一层层解开了它。
虽然知道能带进殿的东西都经过了周密的盘查,但是还是有几名殿前侍卫为防万一,挡在了雍正的身前。更有四名大内侍卫上前,从四面夹住了贾诩,紧密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包袱布被解开,里面却是一个黑漆描花盒子,贾诩显然知道规矩,将盒子交到了旁边侍立的小黄门手上,淡淡道:
“证据便在其中,皇上一见便知。”
小黄门却谨慎非常,就在原地便将那盒子打开。顿时,殿中群臣均嗅到一股强烈的石灰与血腥交织的气息。个别体质羸弱的已经呛咳起来。
雍正微微皱眉,一思索后,旋即脸上已露出惊喜的神色!那小黄门往盒子里一看,脸色顿时发了白,整个人也摇摇欲坠。有些畏惧的踌躇了一下,但他就这么一耽搁,雍正显然已极不耐烦,怒喝道:
“给朕呈上来!!”
那小黄门被这一喝,情知君威难测,心下顿时慌乱了,那盒子本就颇为沉重,手中一软一滑,失手之下,盒子啪的一声被摔到了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裂成了几片,顿时里面盛着的白灰飞扬,一个黑乎乎的物事骨碌碌的滚将出来,声颇沉闷。殿中群臣的视线立时便聚集到了其上,个别人甚至已惊呼了出来!
那东西直滚到御辇阶前,这才晃动了两下,停了下来,只见这东西高鼻浓眉,颧骨极高,面目狰狞,杂髯满面!赫然竟是一个人头!
雍正一手推开身前紧张非常,如临大敌的一名侍卫——其用力之大足令那人踉跄了个趔趄——而雍正恍若未觉,只是目不转瞬的盯着那个死未瞑目的人头。目光中愤怒,屈辱,快意,激动等等各种神色交错闪现而过,几乎是用一种发泄的语气一字一句的道:
“赤老温!你也有今日!”
第二部 征战边塞 第三十七章 辩白
殿中一片哗然!有曾经识得赤老温的,便眯着眼仔细辨认着那略微腐烂的人头模样,与心中记忆一一印证,有的不认识的,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询问着。雍正毕竟也是一代雄主。转瞬间便自激动中醒觉转来,第一件事便是特旨将京师中分属五个不同部门的十名忤作传来,当场检验这个人头上有无改动,易容的痕迹。
其实对于这些至少都在公门中吃上了三十年饭的积年老吏来说,打过交道的各形各色的死人少说也有几千名。对于辨认一个被保存得大至完好的头颅是否被易容,改头换面,那几乎是一目了然,手到擒来的小事。
——可是他们还是慎重非常,查验人头的动作轻柔仔细得仿佛在抚摸情人的乳房一样。
——他们的心中也深深知道,在此时此地这种局面下,他们的判断是不容有失,也不能有失的!
终于,在经过了十人的共同窃声商议后。一名皱纹堆积得似年轮,干瘪枯萎得似一枚放了十年的黑枣的矮小老者被推举出来,他自摆放着赤老温头颅旁的桌子旁缓缓退开,跪拜在地。
“这人头没有被动过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