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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的肩膀慢慢擦着自己而过,车帘掀起,严实等人正恭敬地站在车外。安莲走下车辇,站在他们当中,转过身,目光深埋在脚下。
明泉看着帘子放下,摊开掌心,露出四个深红的指甲印。
连镌久坐在佐政殿,正与独孤凉日行一吵,便见严实匆匆而来。昨天夜里宫里动静他是知道的,没想到明泉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记着昨日之约,心下不禁有些佩服。
独孤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意在警告不要向皇上胡乱进谗。自武举以来,独孤凉全然抛开六部最冷最孤的一贯作风,与他又缠又打,几乎是当着敌军来攻击的。看来他身后的武将派系给了他很大压力。
他走在去乾坤殿的路上,不声不响。严实不是崔成,水泼不进,刀割不破,他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个能收买的,见许多官场老友纷纷在他手下铩羽而归,他更是庆幸自己看人之准。
“启禀皇上,左相连镌久求见。”
“宣。”
从先皇到明泉,这个乾坤殿他不记得自己进了几次,但每次进来,总有种被压制的束缚感,使人不能逾越半分。他垂下头,叩拜道:“臣连镌久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明泉用手指醮了点冷水,抹在太阳穴上,“武举进展如何?”
“一切按皇上吩咐进行。各地府衙经过县试到乡试,想必两个月之后,就能进京面圣参加殿试。”
“可有兵法卓越者?”
“共有两名,臣已派人送他们进京。”
明泉满意地点点头,“在民间能有两人,已是极难得了。”
“启禀皇上,内廷执法司有要事觐见。”
连镌久忙道:“臣先回佐政殿候旨。”
明泉想了想,“也好,朕一会再召你。”
“臣告退。”
连镌久匆匆出来,正好与一个面目清秀的太监擦身而过。
雨后(下)
“奴才费海英叩见皇上。”
“起来吧。”
费海英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你该不会特地来告诉朕什么噩耗吧?”
费海英满腹要说的话都被堵了下去。
明泉悲涩一笑,“说吧。”
“沈雁鸣已在供状上画押,在寅时吞金身亡了。”他来之前脑中转过数百个念头,想来想去也找不到理由为何沈雁鸣身上会携带这么大金块,总不能说他手下以为他要行贿而故作不见。正在头疼之际,却听明泉淡淡道:“朕知道了。薛郎伴呢?”
“今晨已送回去了。”
“恩。”明泉疲惫地支着头,“将诉罪状给沈府送去。”
费海英连忙应道:“是。”
“将他穿戴整齐,按郎伴品级送葬。若沈家想见,就让他们远远地看上一眼,不可靠近,更不可碰触。”
费海英虽觉她的要求奇怪,也没多想,“遵旨。”
“去吧。”
费海英临走前抬头看了一眼。他已有数月未见皇上,只觉得眼前的皇上与数月前相比,眉目展开,更清秀了些,却半点不见曾经的少女娇媚,好似被那双飞扬的眉,凌厉的眼硬生生压了下去。
“严实。”明泉唤道。
“奴才在。”
“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吧,让佳若过来。”她抚着额头,“顺便去佐政殿告诉连相,朕乏了,今天就不见了。”
“是。”
一觉醒觉,窗外半灰。
范佳若听到动静,蹑手蹑脚进来道:“皇上,臣服侍你更衣?”
明泉点了点头。
范佳若唤人为她端茶漱口,“沈儒良与沈南风大人在宫外求见,已经等候了一个时辰。”
明泉神思一恍惚,梦里沈雁鸣那张凄怨的脸又在眼前浮现,班驳伤痕深刻入骨。茶含在口里半天才吐出来道:“告诉他们,沈家的好,朕会一直记得。让他们回去吧。”
范佳若轻应了,“严总管已经将奏折搬过来,放在书案上。”
明泉点了点头。
“薛学浅适才过来谢恩,臣见皇上睡着,便让他晚点再来。”
明泉展开的手臂僵了下,等范佳若帮她把衣服拉上,才道:“你去宣他过来吧。”
“是。”
比薛学浅来得更快的是冯颖,只见他单衣凉薄,神色憔悴地跪在地上,双手固执地握住拳头。
“还不死心?”明泉睡了一觉精神大好。
“臣请皇上成全。”犹带童音的话语透露不容质疑的坚决。
她拿起奏折,慢慢批阅起来,仿佛他不存在。
玉流代狄族上了封贺书,大体是恭喜宣朝与北夷两国交好云云,称颂三句便有一句幸灾乐祸。看来她在狄族过得不错,阿修巍巍也由得她胡来。
她笑笑,终是欣慰大于尴尬。本想让严实将此信转交徐太妃,又怕徐太妃多想,以为她因书中言语怪责于她,还是作罢。
范佳若在门口轻声道:“启禀皇上,薛郎伴到。”
“先让他等等。”明泉放下折子,“你真想参加武举?”
“请皇上成全!”
“就算朕让你参加武举,但不封你任何官职又有何用?”
冯颖身体一僵,面色刷白。
明泉舒出口气,“既然你如此有信心,朕就成全你。待武状元胜出之后,朕安排你与他比试一场,武功兵法骑术射猎,你输一不可。”
冯颖抬起头,“臣谢皇上隆恩!”
“不必谢朕,要谢就谢沈雁鸣吧。”
冯颖身子一震,跪着磕了三个响头,才道:“臣告退。”
明泉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子,不禁想道,他应是有几分知道沈雁鸣的所作所为吧。却不知道他的坚持中有几分是为了自己,几分是为了镇北国公府,几分是为了沈雁鸣。
互相期许,兴许也是一种折磨。
“臣薛学浅叩见皇上。”
明泉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男子就是当初长庆宫内,笑语殷殷的儒雅青年?
“平身。”
薛学浅凝跪不动。
明泉叹道:“你也有事求朕?”
“请皇上恩准臣剃度出家。”
她闭了闭眼。在他进门,一脸超脱后的平静时,就已经猜到几分,“想清楚了?”
“十分清楚。”
“一旦出家,就算后悔也无转圜余地。”
薛学浅低声道:“臣从不曾后悔,无论是进宫,还是遇到皇上。”他心灰意冷并不是因为沈雁鸣的陷害,而是因为终于看清楚自己将来在这座奢华宫殿里的命运。安莲,穷极后宫所有人也翻不过去的山。与其有一天,薛家因他连坐,倒不如早早退出这片战场,独善其身。
明泉看着案上纷乱的奏折,徐徐道:“只要薛令刚不做有损朝廷之事,朕都不会动他。”这等于承诺只要不造反不通敌卖国,薛家犯再大的错都不要紧。
薛学浅怔了下。这不就是他当初进宫的目的么?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达成的。
“臣谢主隆恩。”
“清凉寺素来与皇家亲近,你便去那里吧。”
“谢皇上成全。”
她竟是如此成全别人的人生。“退下吧。”沉默了下,又道,“走之前,不必过来谢恩了。”
“遵旨。”薛学浅恭敬地叩了三个头,撩起衣摆,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门槛才慢慢转身走出去。
全都走了。明泉看着案前空荡荡的一片。他们因她而来,也因她而走。来得仓促,走得黯然。犹记得新春设宴时,那几张英俊含怯的脸,坐在不远处,总是有意无意地看过来,目光清澈纯然。那时的柳很青,花很红,每个人的脸上无论真假都带着笑容。
而现在,麻木的沧桑将宫殿压得死气沉沉。
记忆中的人来来去去,只有她一直被留下来,留下来……
“佳若。”
范佳若打开门,轻轻走了进来,“臣在。”
“宣连镌久觐见。”
范佳若看了看天色,道:“是。”
她拿起奏折。与连镌久商量些什么好呢?
不等她想出理由,连镌久倒带来一份奏折,“皇上寿诞将至,各州各县已将贺礼及道贺官员名单呈上,请皇上过目。”连镌久将奏折递给范佳若,明泉再从范佳若手上接过。
“皇夫册立匆忙,正可借此机会同庆。”连镌久想起自己还欠皇上一顿宴庆。
想起安莲,明泉分不清心下涌上的是何滋味,只得虚应了一声,佯作低头看折子,“不知道高阳王会派谁过来呢?”手指慢慢在名单上滑着,点到雍州,蓦地停了下来,脸上血色全失。
范佳若最先发现明泉失常,身子稍稍向她倾了倾,却见奏折上姓名如云,她的手指停在中间,用小楷写着雍州长官司副长官。没想到皇上寿诞如此大事高阳王竟然只派正七品的官过来道贺,怪不得皇上气愤。
她目光往后瞟了瞟,想知道谁这么触霉头,明泉似是发现她的窥探,随手将奏折合上,却还是让她看清了那三个字--
慕非衣。
樊州(上)
毕竟是新皇登基以来第一次寿诞,严实身为大内总管几乎忙得脚不着地。常太妃抛了丧侄之痛,与徐太妃为了宴庆之事一会吵一会好,直把后宫上下闹个鸡犬不宁,最苦的是内廷执礼司,一样事情至少做个五六遍才算过关。
外头一片热火朝天,乾坤殿里落针可闻。
连镌久、孙化吉、段敖分站两侧,默然地听着上面翻折子的声音。
明泉将折子看完,转手递给坐在一旁的安莲,“各位卿家怎么看?”
孙化吉低头看着鞋面,打定主意不第一个开口。
段敖一贯的面色沉凝。
连镌久站在最前,虽然看不到身后两个人的样子,不过猜到这个出头鸟肯定轮到自己来当,因此也不推脱道:“樊州亏空如此严重,恐非朝夕之事。臣以为非杀不可儆百。”
明泉不置可否,“段卿,你告诉朕,这白花花的五百万两银子去了哪里?”
五百万两啊!等于国库一年一半的收入!孙化吉感到心脏一阵抽搐。
段敖出列,“臣无能,尚未查清。”即使是自责,他的语气依然不冷不热。
明泉啪得把手重重拍在桌上,惹得众人心头一跳,“不用查了,早在你这份折子上来前,欧阳御史就先上了加急奏折把事情查清楚了。这五百万两既不是贪赃吞没了,也不是失职弄丢了,而是……”她恨恨道,“统统借到雍州养兵去了!”
连镌久等人心猛得一沉。这个结果比贪墨五千两还严重!
“没想到朕还帮着高阳王多养了十万兵马。”她嘿嘿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按大宣军律,各地异姓王未经朝廷许可,不得私自征兵,高阳王扩招十万兵马,必招天下所忌。”连镌久道。
高阳王既然敢招兵,自然就不怕什么忌不忌。明泉叹了口气,“孙卿可有办法将银子要回来?”
“各州府互相借贷银两倒不是不可,”孙化吉徐徐道,“不过若这些银两乃是朝廷税银,朝廷自然有权讨回。就怕……”他虽然没有说下去,但在座所有人都明白是怕高阳王不会傻乎乎地吐出来。
明泉想了想道:“段卿,朕封你为钦差,速至樊州,务必将这群贪赃枉法,私相授受的蛀国之蚁揪出来!”言下之意,无论是借是挪,都按私吞论处!
“且慢。”安莲突然道,“臣以为与其大张旗鼓,让他们望风而逃,倒不如派人将他们手中借据要过来,去雍州催还银两。”
“他们会乖乖交出来?”这帮官员现在已经得罪朝廷,若再交出借据,就等于再得罪高阳王,最后只会落得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因此她才会直接跳过这个念头,用威逼手段。
安莲不温不火道:“臣自当尽力而为。”
连镌久不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所谓的派人要借据就是动用安家埋伏在各地的势力,安凤坡做过樊州巡抚,安家在当地的势力自不用说,可惜他派人去查过,除了巡抚衙门的那几个,根本看不出其他什么人坐在安家的船上。人人都说安家势大,但安家具体的势力却谁也说不清楚。他与安老相爷斗了这么多年,也只知道他在京城中的一些人马,而且还是明面上的。安莲如此做,不但未必能讨得了女帝的好,还很可能会因外戚势力过大而被女帝深忌,睿智如安莲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那么他这么做的用意又在哪里?还是他已经有自信女帝不会为此而忌惮于他?
“皇夫需要多久?”
“一月即可。”
“那就有劳皇夫了。”
“能为皇上分忧,乃我安家之幸!”
明泉眉峰一挑。
连镌久心中疑云更重。听他们对话,客气生疏,安莲更是对安家二字毫不避忌,难道他们是因达成某种协议而暂时联手?
“连卿,武举进行的如何?”
连镌久忙道:“各州县皆选出头三名,约莫月末能至京城,下月月中进行各项考核。”
“朕等不了这么久,朕要下月月中之前就见到武状元。”
“臣遵旨。”知道高阳王手里握着二十万大军,他自然能理解明泉急于招武系人才的想法。
“孙卿,你找王四海,让他把雍樊两州的生意缩一缩,至于损失,就由朝廷负责。”
孙化吉虽然心痛那到手的一百万两飞走,却也明白此乃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