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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他们都穿着藏青色的服装,腰间佩刀,竟好像是官差打扮,一共六人,当先向着大厅奔去。
“让开让开!”他们推搡着前方还沉浸在欢乐之中不自知的宾客,动作极端粗鲁,看得我眼睛冒火。
而在他们身后,有一个魁伟的身影,正一步步的随后踱了进来,看他背负着双手,一副从容不迫,悠然自得的派头,竟然很像是个当官的。
我跟莫长歌面面相觑,再向着那人身影张望过去,只见从大厅内迅速地走出一条人影,响亮的声音大声招呼说道:“不知县官老爷前来,小民有失远迎!万望恕罪海涵!”
从大厅内走出来的是小张老爷。
他一边高声地表示欢迎,一边抬头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似的——而我知道他是在找我。
小张老爷那表面上听起来十分欢喜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惊慌的颤抖。
这一幕无论如何是躲不了,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拔腿向前走。
手忽然被拉住,我脚步一停,抬头看,是莫长歌。
“我跟你,共进退。”他看着我,悠然地说道。
我有一瞬间的呆怔,随即对着他宛然一笑:“好,我们一起过了这关再说。”
“张老爷,听说府上办喜事,下官怎么不知道啊?”
县官仍旧是背着手,一副傲慢之极的神态,睥睨四顾,声音也拉的长长的。
周围,本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这人一冒出来,淡淡地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就好像是零下几十度的冷风刮过,顿时周围鸦雀无声,人人觉得寒意倍增。
正拉着猫女飞飞想要进入洞房的小张郎也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小张老爷连忙含笑,点头哈腰地说道:“是小民不对,不过前天我跑了几十趟的县衙,但是差爷们说老爷无暇见我,因此……这事情就耽搁下来了,请县老爷恕罪!”
他不停地打躬作揖,但是那县老爷却睁眼不看他一下,只是说道:“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老爷我办事不力?耽误了你的大好婚期?”
他这话的语气很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小张老爷怎么能听不出?顿时面如土色,冷汗频频,只是不停地说道:“不敢不敢!”
“你说不敢,我说你胆子大得很,唐律之上明明白白写着:四族之间不得通婚!你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玮,以身试法!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母官,一县之主吗?”
县官眼睛一横,顿时杀气凛然。
小张老爷身子一晃,小张郎扑过来,将他扶住。
小张老爷嘴唇掀动,最终面色决然,说道:“县老爷,这都是小民愚昧,县老爷请手下留情,今日是小儿大好日子,请不要难为小儿,有什么过错,都让我来承担好了。”
“爹,我怎么可以……”小张郎凄然叫了一声。
小张老爷回头,按住了小张郎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说话。
“是吗?”但尽管他有认罪的意思,县官老爷却好像并不满足,反而更加讥诮地说道:“你倒是认得快,但是四族之间不能通婚是圣上制定的条款,谁违背了,大家的眼睛都清楚的很,官法如炉,这一点凡是我唐都子民都该明白!谁也袒护不了谁,该着是谁的罪,他也绝对逃不了!”
这番话的意思,摆明了是要小张郎也入狱接受惩罚了?
小张老爷一听这话,顿时面无血色,最后的希望破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眼看一幕喜事就要变丧事……
呵呵……没有办法,此时此刻,又是我——这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外加始作俑者,登场了。
“唉,大人此言差矣,此言差矣!”
我高声一叫,声音响亮,中气十足,简直如集年走江湖唱戏的一样。
顿时之间再次成功吸引了在场民众的眼光,包括那位眼高于顶的县官老爷,此时此刻伊也终于忍不住向我投来了“崇拜”的光芒,想要看看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家伙,不知死活的选择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我看也不看他,自顾自伸手,从脖子后面将那柄插在领子里的扇子掏出来,“啪”地在胸前打开,——因为这两天一直练习了很多遍,动作娴熟,潇洒无比。
好吧,起码我自认为是潇洒无比。
第二百零一章 官法如炉,人情似铁
在一群站着僵立,一动都不敢动的人之中,我慢慢地踱步越众而出,这举动简直太鹤立鸡群了,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之中,刹那间我都十分的崇拜自己。
莫长歌不紧不慢,陪伴我身旁,宛如磐石一样可以给人坚实的依靠,我跟他并肩走到县老爷面前,面上自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的笃定的笑容。
“好大的胆子,你是何人?”县官老爷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了一个遍,那眼睛跟X光似的,看得人浑身冷飕飕。
但可怜的是,我还在坚持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
尽管周围有很多颇具慧眼的少女发出了宛如见到天人般的陶醉尖叫,但我毅然决定住手,停止这种类似自虐的行为。
腊月的寒夜,并不算厚重的衣着,再加上对面这县官老爷冷死人的目光注视,我再扇扇子,真是找虐。
我强忍了一下,才没有打出一个足够破坏此刻本公子唯美形象的喷嚏。
“在下香……帅。”
本来冲口而出就要报真名字,不知怎地,话到嘴角的时候忽然哽了哽,我心念一动,舌尖一甩,冒出了一个全新的名字。
“惊……”身边的莫长歌抖了一下,随即忍住。
“这位是……莫……铁花。”我一伸合起的扇子,点了点旁边的莫长歌。
心中大笑,表面却不动声色。
不用看我都知道,莫长歌的脸上一定也露出极端恐怖的强忍笑容。
“香……帅公子?”县官老爷将信将疑地重复了一句。
乖!就是香——帅公子!
我心中大乐,伸出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莫长歌,“啪”地打开扇子遮住半边脸,凑在他耳畔说道:“铁花公子,振作点!本公子给你的这个称呼还满意吗?”
“满意……”莫长歌面沉似水,毫无表情,只是嘴角习惯性地抽了一下,除此之外连看都懒得看我。
我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有些恼恨,一伸手扭了他一把:“给点表情,不然给你改名叫莫冰燕!”
莫长歌眉毛一抖,立刻面露友好的微笑,他强笑的样子显得很小白……
我收回扇子,同样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县官老爷:“没错,就是香帅公子!县大老爷,人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县大老爷何必做这种天怒人怨的差使呢?”
“无知。”县官老爷轻蔑的吐出这两个词。
我惊讶地问道:“老爷竟惜字如金到这种地步,这是何解?”
“唐朝律法在上,又岂是你三言两语便可以开解了的?可见你这是浅薄无知的言语。”县官老爷瞥了我一眼,勉强地解释给我听。
“此言差矣,又差矣!”我摇着头,说道,“俗话说:官法如炉,怎奈人情似帖,又道是——法理不外乎人情。县老爷怎么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今夜这里其乐融融,人人欢喜,县老爷这样不近人情,要拿要捉的,岂非大煞风景?况且如今天下平安,四族良好相处,通婚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县老爷何必拘泥于一时陈旧的律法,如此不懂得变通呢?竟要害一对有情人天南海北,劳燕分飞?县老爷于心何忍?”
周围群众们一片窃窃私语,都在低声:“是啊是啊。”
“这位香公子说得对。”
我耳朵尖,将好话全部听见,于是拱手,向着周围声援的同志们不停地作揖招呼,表示感谢。
“多谢多谢,多谢各位乡亲父老捧场。”我得意洋洋地。
一下转头到旁边,对上莫长歌瞪着我的双眼,于是才讪讪地住手。
而面前——
县官老爷听我这么说,面色渐渐地缓和了不少,本来一直都望着天空的双眼终于腾出空儿来,盯到我的身上。
“香公子,你倒真是能言会道,巧舌如簧,虽然你说的在情在理,本县官老爷对这对新人也颇为同情,但同情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私心。你也说了,官法如炉,人情似铁,这风炉子一开,你那如铁的人情也要化作铁水流走了,哼哼……”县官老爷阴险地哼了两声,“因此下官也无能为力,来人啊……”
这家伙难道也参加过大学辩论团?
我恨!
我捏着扇子,如果我这张当年勇夺过“金舌头”奖的嘴巴说不过你,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的……你身上!
莫长歌探头过来,低低地在我耳畔说道:“你遇上对手了!”
还用你说!
我瞥他一眼,握起扇子,先冷笑了三声镇住场子。
“请问县官老爷,在唐都管辖范围内,四族之间关系如何定义?”
县官老爷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四族之内,和平共处,人人平等,如何?”
“那么这人人平等的意义代表着什么?”我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盯着面前表情淡漠的小县官。
“兽人族翼人族神族以及人族之间的子民人人身份一样,不存在歧视,贬低其他族人的行为,在唐都之土地上,四族子民拥有一样的权力,毫无偏差好恶倾向,是为人人平等。”县官老爷侃侃而谈。
靠……背得真熟悉。
但是作为一个在
偏远城镇的小县令,他的举止未免太镇定,唐律也太熟悉了了吧?”
莫非这也是一个不能轻视的角色?
我心中一动,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却见他自始至终,不动声色地瞅着我。
我这才有种警惕的感觉,别看他其貌不扬地,放在人群之中就是一个典型的路人甲乙丙丁。但自出场以来,他都沉稳地镇住所有风头,而对上他的双眼之时,我竟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想到这里,我打起十万分精神,仔细地将这人瞅了两眼。
笔直的腰板儿,虽然瘦,但却有种瘦骨嶙峋气质更突出的感觉,如果不是一张脸比较的惹人厌,倒也算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大叔了。
可是一看到那张傲慢的脸,一双锥子一样睥睨着人的眼睛,我就想……
扑上去扁人。
但既然他这么老实地将我想要听的话说了出来,那么我就暂且按捺这种想扁人的冲动吧,再说现在也不是地方。
“哈哈……”我笑了两声,“县老爷说得好,四族之内人人享有同样权力,毫无偏私,那我是否可以请问一声——人族可以和人族通婚,兽人族可以和兽人族通婚,那么人族为什么不能跟兽人族通婚?难道说人族居民没有兽人族之族人的这种权利?”
“你……”县官老爷低头,细细地想了想,“哈……你这么说的话……”
“县老爷,您说的可是唐律——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权力,但竟然又规定四族之内不能通婚,那就是说人族居民不享有兽人族居民跟兽人族之人通婚的权力,同样,兽人族之人也无法享有人族可以跟人通婚的权力,这样的唐律,也敢说四族之内人人平等?”我冷笑,侃侃而谈。
“你这也算是别开生面的狡辩了。”县官老爷的脸上似乎掠过一道狡黠神色。
我眨眨眼睛再看,却只看到那家伙的嘴角只是苦笑。
“怎样?县老爷要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照小民所见,乐得成全一对有情人,并且不违背唐都的律法,何乐而不为?”
我乘胜追击。
“话虽然如此说,”这人沉吟一会,说道,“但现在的重点在通婚之上,所以我们适用的律法应该是配婚律,至于四族律的短长,就不是下官管辖范围内了。”
这一招“踢皮球”是官员之间互相推诿责任的惯用手法,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边缘县镇的小县令也用的炉火纯青。
真是叫我叹为观止。
“对不住了香公子,看样子本官还要拿人。”他低眉一笑。这次我看的无误,的确是狡黠的神色!
我心中大奇。
眼见两边的差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如老鹰捉小鸡一样捉住了小张郎跟飞飞,而县官亦一脸“大功告成”的神色,背起双手,向门口走去。
我向前一步,扇子搭在他的胸前,喝道:“且慢。”
“哦?”他不吃惊,只是问,“香公子有何见教?”
“呵呵,见教倒无,只是眼见县官老爷犯下大错,本公子不忍旁观而已。”
“这话什么意思?”他皱眉。
“请问县官老爷,唐都律法规定,捉人的理由是什么?”
“犯下罪行。”
“那么假如有人故意唆使对方去犯罪,那么这唆使者是有罪没罪?”
“当然是有。”
“如果自始至终都是那唆使者将当事人玩弄手心,驱使他去犯错,那么这罪又当如何判定?”
县官老爷的目光凝重,意味深长地说道:“唆使者首罪。”
我洒然一笑:“那么香某坦然认罪,请县官老爷大度,放过小张郎跟飞飞这两个无知的孩子,一切都是香某唆使他们所为,小张老爷也是被我鼓惑所致,此事跟小张老爷以及他人都无关,县官老爷双目清明如镜,自然明白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