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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内,卸去了铠甲的闻达动作间还是那般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坐在下首,旁边桌上摆着杂役送来地茶水,虽然茶香四溢,碧螺如丝,一闻一观俱是好茶,但闻达动也不动。
武植笑道:“闻将军,莫非嫌弃本王茶劣?”
闻达一惊,忙起身道:“属下不敢,只是属下不喜喝茶!”
武植有些哥怪,这个时代还有人不喝茶?“将军为何不喜喝茶?”
闻达道:“属下年幼时的一段恨事,不提也罢。”
武植道:“既然将军不肯说,本王也不能勉强,将军请坐。”
月达微微迟疑了下,终究怕武植怪罪,说道:“属下年幼家贫,老父最爱饮茶,家里物事都被老父典当换茶,那时闻达就立誓……以后绝不沾茶道。”
武植微微点头,看来闻达性子是那种十分固执之人,若他是梁中书死党,那多半是拉不回头了,但愿他不是结党之人。
“年前梁大人曾拨出一批重甲弩箭,你可知此事?”武植漫不经心的问道。
闻达点头道:“属下知道,那是拨给真定府武家庄乡兵的,后来武家庄靠那些军备打了几次胜仗,枢密院曾特意下公文表彰梁大人。”
武植听了险些气得吐血,这个老狐狸,自己还以为他偷偷摸摸送的军械,谁知道一转眼就报上了枢密院,肯定找了些冠冕堂皇地借口,把干系推得干干净净吧,而武家庄打的几次胜仗倒白白让他捡了便宜,安公焘那老头对他有好感也是为此吧?
既然如此,武植再没顾及,“前些天武家庄又和辽人狠狠打了一次,别的不说,弩箭却是消耗殆尽,本王准备拨给武家庄一些弩箭,你看如何?”
闻达“腾”一下站了起来,怒目道:“辽狗又来挑衅?”
武植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还好神经坚毅,才没被他吓到,皱眉道:“这般大惊小怪作甚?”
闻达悻悻的拱手赔礼:“属下莽撞,只是那辽狗实在不知进退,贵王教训他们不久,又敢挑衅,属下一时气愤……”
武植摆摆手:“罢了罢了。教训辽狗的事我自有主意。”
闻达听武植要“教训辽狗,”马上变得眉飞色舞,急切道:“和辽国开战王爷可要带着属下!”
这些日子接触地闻达一向老成持重。想不到还是个好战分子,武植笑着点头,隐隐觉得闻达这样的性子应该不是梁中书党羽。
闻达又道:“王爷,辽人屡次进犯武家庄,看来已将武家庄看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只拨给武家庄弩箭怕是不够,是不是再拨给他们一些铠甲劲弩?”
武植听得一呆。怔怔看着闻达,闻达以为武植作难。低头道:“属下也知此事艰难,还请王爷报上枢密院,只管说是小将主意便先”
武植不动声色:“那也不必,我和将军联名上报就是,此是边境民生大事。本王又岂能推脱?”
闻达听贵王同意自己提议,欢喜非常,暗道贵王就是贵王,心胸够广,气量够大,若换了旁人,对前任官长照顾过地人物定然十分苛刻。以树自己之威,就算不刁难,却也不会再对之多好,贵王却不偏不倚,全然不在乎这些为官之道,实在难得。
“属下这就去拨给武家庄弩箭,其余军备等枢密院公文发到属下再做准备!”闻达兴冲冲的道。好像枢密院公文定然是准议一般,也难怪他这般想,有红透半边天的贵王上书,枢密副使梁大人以前又对武家庄颇多照顾。这事儿哪能不成?
等闻达兴冲冲的离去,武植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南城繁华之地,有一处府第,围墙不高,可见里面杨柳枝头,飞檐阁角口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和普通上等人家的宅院没什么区别,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大名府首富卢员外的居处。卢员外家世清白,交友广阔,在河北商人中那是数一数二地角色。
卢员外德望又高,人缘又好,卢员外府附近的宅子自然是大名府商人的最佳选择,不为别地,每日和卢员外套套交情也好,保管有数不尽地好处,开始也确实如此,卢员外府左右相邻地两处宅第曾经被大名商人炒出过天侩,可惜后来侩钱越来越低,到如今两处宅子竟是无人问津,原有的主户有多远搬多远,竟再不肯在这里居住。
无它,只因卢员外的夫人卢氏而已,卢夫人爱热闹,喜欢去邻居家串门子,和邻家夫人聊天叙话,这没什么,开始那些搬来的商户巴不得自己家老婆能和卢夫人攀上交情,对卢夫人欢迎之至。谁知道时间长了才知道,卢夫人口舌却是十分苛刻,最喜斗富,常把对方夫君贬斥的一文不值,把自己家老爷夸到天上,每日都是说些自己家那些琐事,字里行间自然是显摆卢家高门大户,如何奢侈。
这样地日子久了,谁家婆娘受得了?就是那些商人也感觉大大的没面子,于是卖屋走人,开始价钱尚高,渐渐卢夫人恶名传开,这两处宅院侩钱渐低,到如今却是再也卖不出了,两屋主宅院卖不出,也不愿在那里住,只留下两间空荡荡宅院。
这一日,卢员外府东边的宅院忽然喧哗起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正在卢家后花园无聊的卢夫人听到人声,急忙唤贴身丫鬟绿儿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绿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夫人,东边的宅子卖掉了,听说买主是一位漂亮的少夫人,名字不知道,只知道是山东人氏。”
卢夫人问道:“搬进来住了?”
绿儿道:“是,杂役帮闲正搬家居物事呢。”
卢夫人点头:“今日人家乔迁,就不去了,明日再去拜访,邻家常走动才好。”
绿儿点头称是,心里叹息,不知道那位少夫人造了什么孽,大老远从山东巴巴赶来这里找气受。
后院凉亭,龙五毕恭毕敬地站在武植身旁,听武植交代各项事宜,直讲了大半个时辰,武植口干舌燥的住了嘴:“都记下了?”
龙五连连点头:“小的记下了!”
武植道:“那就去办吧,没事不要再来见我,免得被有心人见到!”
龙五应声,神色迟疑,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武植见他吞吞吐吐,愠道:“有事就直说,你知道我最烦什么!”
龙五低头道:“回王爷,这次来大名府小的把夫人一并接来了。”
武植愕道:“什么夫人?”
龙五惊讶的道:“阳谷的阎夫人啊?老爷不记得了?”
第019章 … 小户人家(一)
武植嘴巴张得老大,他倒真把阎婆惜给忘了,这些日子东奔西跑,大事小情不断,哪有时间去想这位和自己只有“一夜情”的女人,而且还算不上“一夜情”,自己可是没去碰她,不过享尽了她的温柔滋味。想起那尤物,武植苦笑一声,怎么打发她也是个难题,总不能叫人家跟着自己守一辈子活寡吧?去看看她?自己好像也没那个心情。有温柔如水的金莲和可人的七巧,武植简直日日活在仙境一般,哪还有闲心去招惹她?
龙五看武植久久不语,躬身道:“小的告退了。”
武植道:“这些事以后再说,你照顾好她即可。”
龙五点头,转身退出。
武植叹口气,勉强什么世道啊,若是后世这种充其量算作的“一夜情”早就谁也不认识谁了,这可倒好,还要自己负责?对这个时代道德礼仪极为满意的武植倒第一次怀念起堕落的后世。
阎婆惜一袭淡绿长裙,坐在八角小亭的石凳上,手中轻轻摇动圆月般的宫扇,看着碧绿湖面上的几片荷叶,忍不住叹了。气。
丫鬟冬儿也叹口气:“老爷也真是的,一封书信也没有,好端端怎么又来了大名府呢?”
阎婆惜瞪她一眼:“老爷的事是你这妮子可以嚼舌根的?越来越没规矩了!”
冬儿吐吐舌头:“夫人说地是,老爷是您的心肝,冬儿再不敢说了……只这些日子阎婆惜身边也就冬儿一个说话的人,日子久了,冬儿对阎婆惜少了几分惧怕,多了几分亲密,主仆甚是融洽。
阎婆惜一把拉她进怀,笑道:“我撕碎你这丫头的嘴!”作势去拧冬儿,冬儿笑着挣开。
二人笑闹一阵,大热天均出了一身香汗,冬儿道:“奴婢去给夫人拿瓜果解渴。”阎婆惜笑着点头。
冬儿走后。阎婆惜笑容渐渐淡去,想起神秘莫测的老爷,阎婆惜有几分惧怕,更多的却是好奇,爱慕。她很想知道他的一切,很想能成为他真正宠着,爱着的女人。在阳谷的这些日子每日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默默向上天祷告,希望老爷今天能来看她一眼。每日又都在失望里度过。午夜梦回,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白日却要强作欢颜,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在下人面前绝不会露出自己地哀怨,她常常在想。如果老爷不是那个印刻在自己心里的年青人多好?那自己也不必每天胡思乱想,日子想必会舒服很多。
“夫人,这些都是用深井凉水浸过的,可爽口了!”冬儿端来一盘果子,打断了阎婆惜的思绪。
阎婆惜笑笑,拿起长筷夹起一块香瓜放入嘴里。“恩,味道不错,你也吃!”
冬儿和她亲密是不错,可不敢坏了规矩。“夫人吃完奴婢再吃。”
阎婆惜吃了几块便自住嘴。见冬儿在那里若有所思,问她道:“小妮子想什么呢?”
冬儿道:“自然是想老爷。夫人您说,咱家老爷到底是做什么营生?听五哥的话,怕是大人物哦。”
阎婆惜又何尝不是每日都在思量,“龙五不是说老爷来大名府做生意么?”
冬儿道:“奴婢觉得老爷不像生意人……”话还没说完,园子外跑进一名丫鬟,冬儿急忙住嘴,丫鬟跑到近前道:“夫人,隔壁卢夫人过来拜访夫人。”
阎婆惜责道:“卢夫人?西边宅子的女主人么?”
丫鬟点头,阎婆惜道:“快请进来。”丫鬟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冬儿笑道:“夫人好不耀眼,搬来第二日就有人串门子。”
阎婆惜笑道:“是人家好客而已……”
说着话,园外一阵脚步,接着涌进来一行人,当先是一胖胖的贵妇人,自然就是卢夫人,满头珠翠,艳红华服,走起路来作柳叶摇摆状,看起来十分滑稽。卢夫人身后是七八名丫鬟,或捧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或提白玉般地什锦盒子,浩浩荡荡行来。
阎婆惜看得发呆,这是串门子还是搬家?
卢夫人走到凉亭内,吩咐一声,那些丫鬟把盘子食盒端放石桌之上,摆得整整齐齐,又有丫鬟把石凳铺上镂花凉垫,等她们七手八脚忙完,卢夫人才笑着和阎婆惜打招呼:“哎呀呀,看看我这人,失礼了不是,夫人莫怪,我就是穷讲究,莫怪莫怪。”
阎婆惜心里大是不快,只微微点点头,算做招呼。
卢夫人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坐下,抬眼见到阎婆惜旁边的果盘,惊呼道:“大热天的夫人就吃这些解渴?这如何使得?”吩咐身后的丫鬟:“快些把咱家冰镇的瓜果送些过去。”
贴身丫鬟绿儿应了一声,掀起托盘上地厚纱,端了盘子过去,阎婆惜这才看到盘里的瓜果四周堆着碎小的冰块,厚纱一去,冰气凝结,盘上升起了一团白雾,离老远就感到一阵清凉。
阎婆惜从未见过夏日成冰,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在宋江身边时就不说了,也就过的平常人家日子,就算如今,也不过有丫鬟服侍,吃穿不愁,每月有几十上百贯花用,算是普通上等人家的日子吧,又哪见过这些豪门大族地奢侈,只听说过有钱人家夏日可以储冰,今日亲眼看见,自不免震惊。
卢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要的就是这种反应,心中那莫名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嘴里笑道:“妹妹尝尝。这才解暑,别客气,姐姐家里还多。”方见面,名字也未问,已经姐姐妹妹了。
阎婆惜没动果盘,她又怎会听不出卢夫人地炫耀之意,不过见人家这般排场,也不敢得罪,只是道:“妾身不渴,谢谢夫人……”
卢夫人抢过她话头:“妹妹别和姐姐客气啊。什么妾身不妾身地,咱们姐妹相称就好,莫非妹妹瞧不起我这个姐姐?”
阎婆惜忙道:“小妹怎会瞧不起姐姐?”既然惹不起人家,只有压下心中不快,强自赔笑。
卢夫人笑道:“这才好,妹妹是山东人,怎会来了河北?”
阎婆惜道:“小妹随夫君来河北行商。”
卢夫人问道:“山东来河北行商的,莫不是陈掌柜?还是刘大官人?他们可是常来府上拜望我家老爷。”见阎婆惜摇头。不由笑道:“山东在大名府叫地上字号的商人也就这两位,妹妹的夫君想是新来,不过不要紧,过几日妹妹带他来就是,谁叫咱们是街坊,不帮你帮谁?”
话说的没头没脑。阎婆惜也是听得糊涂,正不解,那边绿儿傲然道:“我家老爷是大名第一商贾卢员外,在河北行商有我家老爷照看,定然一帆风顺。”说着话心里也微有得意,自己一个丫鬟能对人家穿金戴银的夫人用这般语气说话。自有说不出的快意。
阎婆惜“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