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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华戏院位于宋神甫路上,是小刀门的地盘,戏院的资金主要来自一个姓陈的杭州富商,是闸北区最火的戏院。
小刀门的老金虽然没有出一分钱,他却是戏院仅次于陈姓富商的大股东,为什么会这样呢?很简单,他有人有枪,背后还有警察局撑腰。
姓陈的老板当然也可以不给他股份,只是,这个戏院不要说赚钱,能否开下去都成问题,毕竟,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捣乱,谁还会来看戏。
谢四站在戏院外的一个杂货铺门前,在他身边的墙壁上,贴着一个旗袍美女的画像,那女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着什么,因为画像下的文字说明被撕掉了。
远远望过去,谢四似乎在欣赏广告画上的美女,实际上,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戏院那边,那里,小东北正背着一个大背包往戏院走去。
本来,他想自己去的,不过,戏院看场的老金的人都认识他,他不可能进入戏院。
“嘿!兄弟,你包里背的什么?”
他远远地听见戏院门口的看场叫住了小东北,心不禁紧了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视线中,小东北向看场点头笑着说了什么,看场的摆摆手,把他放了进去,谢四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在这之前,小东北还不是斧头帮的正式成员,因为这次任务需要一个面生的人,所以被叫来执行这次任务。
小东北虽然个子小,身体弱,不过脑袋转得快,很有点急智,他一向崇拜马永贞,当听到让他做这件事时,他立刻满口答应,根本不顾及可能会有危险。
当看场的问他包里装的什么时,他说他是送货的,收货的人不在家,要晚些回来,他看场电影出去正好。
那看场的也只是顺便问一句罢了,也没有检查,就把他放了进去,自从小刀门入主富华戏院以来,从来就没有人敢来捣乱,所谓的警惕心早被那些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东北的座位在前面,不过,他却坐在了后排,靠近门口的地方。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虽然时间算不上很好,戏院的声意还是很火暴,上座率达到了九成多,听说是美国好来坞明星主演的爱情文艺片,所以,戏院内坐着的多是一些新潮女子,以及那些无事可做的阔太太们,当然,成双成对的情侣也不在少。
影片还没有开始上演,银幕上雪白一片,戏院的灯大开着,小东北小心地把背包放在自己腿上,嘴里磕着葵瓜子,眼睛灵活地转动着,目光在那些太太小姐前凸后翘的身上留连。
“嘿!你这位置是我们的!”
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人站在他身前,手里拿着一张票,在他旁边,一个身着粉红色旗袍的女子脸色不耐地望着别处。
小东北翻了翻眼,伸着手,递到那个年轻人面前。
“你的位置?票拿给我看看!”
“看,看你妈的头,小瘪三,给老子起来!”
那人没有理会小东北,捏紧拳头,在小东北面前晃了晃。
小东北马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就像屁股上安着弹簧一样。
“对,对,这位置是您的,大爷,请上座!”
小东北让到了一旁,弯下腰,手在身前一挥,做了个不伦不类的西式礼节。那个年轻人鼻子嗤了一声,傲慢地扬着头,把身边的女子让了进去,然后坐下。
小东北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周围瞧见这一幕的人,齐声笑了起来,在正戏上演之前,先欣赏一出幕前滑稽戏,这票钱花得值。
小东北抬起头,笑了笑,手轻轻打开背包上系着的绳子,继续笑道。
“各位先生,女士,接下来的节目更精彩,请大家睁大眼睛瞧瞧。”
说罢,他像大世界表演的魔术师一样,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坏笑着沿着中间的过道往前走了好几步,随后,转过身,双手托在背包底部,使劲往上一抛。紧跟着,不停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往戏院门口跑去。
当他跑到他原来的那个位置时,煞住脚步,对着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年轻人说。
“先生,我送你一个礼物。”
话音一落,他把那个背包猛地一下套在那人的脑袋上,一些长长的蠕动的领带一般的东西绕在那人颈间,那人费了好大的力,才把背包拿下来,这时,小东北已经跑出门外。
这时候,那些从背包里甩出来的花花绿绿,黑红相间的彩带一样的东西已然从空中飘落,落在人们的头上。
“蛇!”
伴随着这一声喊叫,戏院顿时像煮沸的水一般翻滚起来,女人尖利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人们四处乱窜,争先恐后地朝戏院门口涌去。
那个坐在小东北位置上的年轻人,此时已然晕了过去,橡皮泥一般瘫在座椅上,他身旁的女伴早就尖叫着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嗨!小子,怎么不看了?”
看场的两个人正靠在门口磕着瓜子,吹牛打屁,看见小东北从门口飞跑出来,也没有拦阻,懒洋洋地问道。
“你们的戏院档次太低了,不配小爷的身份,小爷不奉陪了!”
小东北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跑,一边朝着那两个家伙比划着中指。
“妈的,你个小瘪三!”
“抓住他,那家伙是来捣蛋的!”
戏院内巡场的人高声叫嚷着,门外那两个家伙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他们被吓了一跳,一群人如逃难一般从那个狭小的门口涌了出来。
“兄弟们,上,抓住那个小瘪三!”
那两人沿着小东北奔跑的方向追去,顺手一招,在票房那边闲逛的四五个人马上跟着跑了过来。
小东北跑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他奔跑的姿势非常悠闲,有时就像在散步一样。
待要追上他时,他拐进了一个小巷,看场那两人对望一眼,笑了起来,那个小巷是条死胡同,他们放慢了脚步,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他们等身后的人跟上之后,一起迈进了小巷。
他们进去后一会,另一群手持斧头的人跟着走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巷子里传来了打斗声和惨叫声,那声音非常大,从大街上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放慢了脚步。
有机灵的人这时就开始看哪里有警察,可是,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在这条街上的巡警却一个也找不到,怎么回事?他们抱着这样的念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办自己的事。
在上海,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普遍了,大伙儿,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又过了一会,惨叫声和打斗声都消失了,小东北跟在谢四身后,得意洋洋地走出小巷,一帮手持斧头的彪形大汉跟在身后,浩浩荡荡地朝富华戏院走去。
戏院前,围着许多人,群情汹涌,要求退票,台阶上,有个人在声嘶力竭地解释着什么。谢四认识这个人,以前还在一起喝过酒,他是小刀门在富华戏院的管事,洛秉祥。
现在,他的身边,并没有几个人,场面有些失控。
“他要是不退票,我们就砸了他的戏院,抢了他的票房。”
小东北在下面猛地吆了一嗓子,众人在他的鼓动下,很快冲破了那几个人的封锁线,冲了进去,至于,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真正买了票要求退票的人,就只有天晓得了。
看这种情况,根本用不着自己这帮人动手了,谢四指了指被人群冲到墙角的洛秉祥,斧头帮的一干人立刻冲了过去,把他围在墙角,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许多双拳头就迎了上去,没要到一分钟,他就被打晕过去,被谢四他们架着离开了现场。
第二十四章 出击(二)
第二十四章 出击(二)
金玉兰是一个红歌手,闸北区最红火的舞厅玫瑰门的驻唱歌手就是她。与其说,因为玫瑰门红火,她才在那里唱歌,倒不如说,因为她在玫瑰门,那舞厅才红火了起来。
玫瑰门以前的老板是苏北帮的蔡老虎,经过了一阵刀光剑影和血雨腥风后,落在了小刀门老金手里。
老金一直引为自豪的是,把两年前还在街上卖唱的金玉兰拉进了玫瑰门,至此玫瑰门的生意蒸蒸日上,红火起来。
坐在从洋货行买来的梳妆台前,金玉兰瞧着镜中的自己默默出神,在两年前,那个终日在街上流浪,面黄肌瘦的叫小翠花的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这般的境遇。
只是,现在自己的生活虽然安逸舒适,却始终像差了一点什么?
自由?
她突然想起了这个词,那天,在街上,有一个年轻的女学生就在一群人中间这样振臂疾呼。自由?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很明白,因为,那个女学生很快就被警察带走了。
自由?
如果,自由就代表着她必须重新回到街上去,再次过那种饱一顿饿一顿的流浪日子。她宁愿像现在这样,做一个被大官和富人追逐保养的金丝雀。
要是真的觉得差点什么,那欠缺的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叹了叹气,站起身来,离开梳妆台。
前几日,自己经常光顾的理发厅老板说,近日会到一本新发型的画报,据说,那些发型都是好莱坞最有名的女星经常采用的。
每当心情低落的时候,她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在上海的各大百货公司疯狂购物,二就是变换发型。
她出门的时候,是下午三点过一刻,那时,富华戏院那边的骚乱刚好开始不久。
司机把汽车开在小楼前,金玉兰上了车后座,汽车发出突突的声音,沿着花台边的甬道行驶,从大开的别墅门驶了出去,拐上了霞飞路。
这栋别墅是一个湖南的关姓军阀送给她的,姓关的在这里还没享几天福,就因为部队有事,赶回了湖南,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那家伙在部下的婚礼上,被部下用机枪扫射,打成了马蜂窝。
那人对她很好,千依百顺,也舍得花大钱,说是一掷千金也不为过。不过,死了就是死了,她除了最初几天心情有点低落外,就再也没什么了!
车子开出霞飞路后,又行驶了一段时间,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停下了。
“怎么啦?老赵!”
金玉兰身子由于惯性,往前一冲,差点跌下座位,她双手紧紧抓住前面的座位靠背,尽量压抑着火气问道。
她的司机兼保镖老赵从驾驶座上回过头来,苦笑着解释。
“小姐,前面有两辆黄包车撞在了一起,堵住了路,我这就下去,叫他们先把车子挪开。”
金玉兰点点头,重新闭目养神。
老赵打开车门走了下去,随后,传来了争吵声,不一会,有人回来了,车门关上,车子发动,重新行驶起来。
车子开得很快,却也平稳,金玉兰靠在后座上,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金玉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随口问道。
“老赵,到了吗?”
声音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金玉兰坐直身子,前座空无一人,驾驶座旁的车门大开着。
“老赵!老赵!”
她提高了声音,回答的依然是一片静默。
怎么回事?
她打开车门,轻轻一推,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里当然不是理发厅,至于是哪儿,她也不知道,金玉兰背靠着车子,环顾四周。
看上去,好象是一个仓库,而且这个仓库应该许久没用了,空空荡荡,除了满屋满地的灰尘外,什么也没有。车子停在仓库中间,光线从屋顶上的明瓦照射下来,如聚光灯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在那一瞬间,金玉兰几乎以为自己正站在舞台上。
“有人吗?”
她的心急剧地跳动起来,这种情况,就算是一个蠢人,也知道事情不对头了。
咿呀!
她猛地转过头,望向声音响起的地方。
仓库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人背着光线慢慢走了进来,金玉兰无法看清那人的脸,只知道他很高,身材挺拔。
“你是谁?”
她紧握着双拳,若非如此,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力气站立。
那人没有回答,继续向她走来,脚步声就像鼓声敲在金玉兰心上,手指甲深深地扎进手掌心的肉里,就连已经出血了,她也没有意识到。
在离金玉兰五六米时,那人停下了脚步,双掌合拢,轻拍了几下。
大门口,一群人鱼贯而入,他们有的端着茶几,沙发,有的则拿着糕点,茶果,他们走在金玉兰和那人中间,井井有条地忙碌着,然后,又如潮水一般退出门外。
铺着雪白台布的茶几两侧,摆放着一排沙发椅,茶几上,水果,糕点,茶饮,这样的场景,让金玉兰目瞪口呆,完全弄不明白。
那人在茶几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然后,微笑着面向金玉兰。
“金小姐,请坐!”
这时,金玉兰才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很年轻,英气勃勃,给人一种极具力量的感觉。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动步子,在茶几这端的沙发椅上坐下。
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按照对方的吩咐行事了!
“请问你是谁?”
坐下后,金玉兰还是忍不住,把这个郁积在心里已经很久的问题抛了出来。
“我叫马永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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