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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已经打了那么久,是不是该歇歇了!”
“你是谁?”
那老板本想骂这个管闲事的家伙,不过,一看许文强那身装束,立时火气下去了一半,当他看到许文强手里的那枚大洋的时候,火气顿时烟消云散。
“够了,今天就给这位大爷面子,饶了这个小瘪三。”
他收了大洋后,立刻叫停了那伙人,带着他们扬长而去。
那个被打的人从地上慢慢爬起,马永贞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除了脸上有点青肿外,没有什么大的伤痕,他还是问了一句。
“兄弟,你没事吧?”
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长发蓬松,在散乱的发丝下,隐藏着一双眼睛,眸子黑得深不见底,那里面散发着冷冷的寒意,如万年的坚冰。
这个人,就像由最冷漠的岩石雕刻成的一般,他目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许文强,然后,低下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就这样没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这家伙!”
马永贞有些生气,想喊住那人,许文强制止了他。
这人很有意思,他微笑着望着那人的背影,在满街的人中,他的背影是那么地独特,如一头在冰天雪地跋涉的孤狼。
“走吧!”
许文强拍了拍还有些不忿的马永贞,两人上了黄包车,也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第五十章 彩虹之桥
第五十章 彩虹之桥
冯程程身着白色的洋裙,头发不再扎成辨子,而是如瀑布一样垂在身后,头上别了个白色的蝴蝶型发夹,额上的刘海垂在眉上,眼波带着淡淡的哀愁掠过大开的窗投在紧闭的庭院大门上。
她正襟危坐在窗前的一张沙发椅上,西下的霞光透窗而入,照射在她白中透红的脸上,给她平添了一分光泽。
她在等待,等待那扇紧闭的大门打开,等待即将从那扇门后走来的人。
下午四点左右,冯程程来到这里,进门后,发现屋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影,最初,她以为许文强不告而别了!这样的场景,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而且,不只是一次,她以为自己能不在乎,可是,当她真以为他走了以后,才发觉,有些心情任你怎么排练,也没有办法减轻它对人的影响。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仿佛空了半边,不明白是些什么长上了翅膀,振翅离她而去,她茫然地在房间内走动,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后来,偶然的一眼,她看见了许文强的皮箱,看见了衣柜里仍然挂着她买给他的那些衣服,顿时,她松了一口气,那空空的半边心不知道被什么重新填补上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当她能思考的时候,在她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但是,她没有紧紧纠缠于此,而是故意忽略了过去。
之后,她就坐在能看见大门的那扇窗下,默默地等待,并且坐下后,就没有再起身。
坐在那里的时候,冯程程的思绪乘着光阴的翅膀,回到了过去,孩童的时候,成长的时候,迷茫的时候,流转之后,重新回到这个等待的时候。
时间静静从她身边流逝,还有一会,司机金叔就要来接她去工人夜校了,她只希望,在这之前,那个人会出现在大门口。
终于,大门咿呀地打开,那个熟悉的人出现在门口。冯程程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许文强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站在大门口,面向着大门外面,对着一个人在说着什么,时而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的侧脸映在冯程程的视野之中,轮廓鲜明。高挺的鼻子,坚毅的下巴,炯炯有神的双眼,冯程程痴痴地望着他,她心里明白,自己心里已经有些什么飞到了那个人身上!
许文强关上了大门,转过身,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不过,当他抬起头,瞧见了站在窗前的冯程程,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嘴角翘起,微微一笑,并且,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歉意,似乎在为自己擅自出去感到抱歉。
许文强走进屋子,取下帽子,还有大衣,冯程程站在他身边,伸手接过,然后,挂在门旁的挂衣架上。
“身体怎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既然,许文强已经在目光中道了歉,冯程程就不再提他私自外出的那件事情,她始终有点担心的是他的身体,虽然平安回来了,她还是这样问了一句。
“没什么?很好,我老虎都能打几只!”
许文强笑了笑,故意扬起手臂,表示自己很健壮,完全不必担心。
冯程程抿嘴一笑,没有说话,随着许文强来到大厅的西洋沙发上坐下。
“对了,程程,我有些话想给你说。”
许文强坐下,沉吟片刻,然后,抬起头,直视冯程程,神情凝重地说道。
“有什么话,你就说嘛?”
冯程程故做镇定,勉强一笑,心里面泛起非常不好的念头,看起来,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那么,用不了多久就要走了,现在,他是准备向自己辞行吗?
许文强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该如何述说,半晌,他调整一下坐姿,离程程更近一点,然后说道。
“程程,我从来没有给你讲过,我是做什么的?也从来没有对你说,我是为什么中的枪?我想,你或许想知道吧,不过,为了不想我为难,也就一直没有问?”
冯程程心里长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要离开就好,虽然,他始终都要离开,然而,只要不是现在就好。如果,他能永远呆在这里,就算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
程程,你在想些什么啊!
想到这里,冯程程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
“程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这个朋友的,不过,你的恩情,我这一辈子恐怕也还不清,所以,我想作为朋友,我应该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你,如果你有兴趣听的话?”
冯程程抬起头,勇敢地直视着许文强的眼睛,点点头。
“我其实是民党成员,隶属于南方政府情报科,负责上海的地下活动,收集情报,扩大党在上海的影响。所以,我做的工作非常危险,像那天那样中枪的情况随时存在,我这个人的命,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而是属于我们这个民族,我们这片土地!像我们这样的人,或许只有等祖国真正富强起来之后,才有可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安宁。”
冯程程听了许文强说的这番话,并没有觉得惊异,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以前之所以不告诉你,是为了你的安全做想,也不想你为这些事情担心,现在,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又要重新开始自己的工作,为了我们民族的振兴和富强去战斗!之所以这个时候,告诉你我的秘密,是因为我要离开了,我不想,作为朋友,你对我一无所知,只是今天这一别,就不晓得何时再相见了!”
“不!”
听到这里,冯程程突然打断了许文强的话,她的情绪有点激动,心里面好象有许多情感不停地往外涌,她无法控制。
“你知道我一直在做什么吗?”
许文强摇摇头,然后说道。
“我只知道你是法租界名流富商的千金小姐,工人夜校的教师,难道,你还有别的身份吗?”
“你去过工人夜校,你也和何先生很熟悉,而且,我知道最近你还捐了一笔经费给夜校,不仅如此,你还在帮何先生组织工人政党!”
冯程程望着许文强疑惑的眼睛,继续说道。
“你不要担心,我是从哪儿听到这些的,因为我也是工人运动小组的核心成员,所以,我们做的事情虽然不一样,可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都是希望我们的国家繁荣昌盛,没有军阀的压迫,没有地主资本家的剥削,没有外国列强的欺凌,每个人都能幸福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为了这些,我们这一代青年人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又怎么会怕危险呢?我们现在虽然走在不同的路上,可我们前进的方向都是一致的!我现在希望的是,你能和我走在同一条路上,作为好朋友,不是应该这样吗?”
为了化解自己的尴尬,冯程程最后宛尔一笑,眼神透着俏皮。
“没想到你也是个青年革命家?”
许文强并没有回答冯程程的话,走在一条路上,问题在于,那是条怎样的路?冯程程现在所走的?还是自己现在所走的?目标虽然一致,可有的路却只能让人离目标越来越远啊!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冯程程仍然保持着微笑,不过,比起先前的微笑,要恬静了许多。
“既然如此,我还在这间屋子多呆点日子吧,或者,我们之间应该多一些交流,多增加一点了解,只是,不晓得方不方便,这毕竟是你家的房子。”
“你就放心住下吧,这栋房子归我名下,平时,也只有我偶尔会来一下,很方便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时候,大厅的门被推开,司机金叔闯了进来,他打断两人的谈话,大声说道。
“小姐,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金叔,你先等等,我去换件衣服就下来。”
冯程程这身装扮只是在家里才如此,不适合去夜校,所以,她要上楼去换一套朴素点的衣服。许文强目送着她跑上楼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些天,对冯敬尧这个人,他通过许多渠道,做了深刻的了解,他发现,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彩虹搭就的桥,如果,他能走到桥那边去,将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司机金叔小心地观察着许文强,他总觉得这个家伙对自己的小姐不怀好意,然而,他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一天天,看着小姐对这家伙越来越痴迷,他感到非常害怕,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牢他,找到他的破绽,把小姐从他的魔掌里救出来。
司机金叔的敌意,许文强不可能没有感觉到,虽然不知道这敌意从何而来,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笑嘻嘻地望着司机金叔,如同主人一般请他坐下。
第五十一章 刘志陆
第五十一章 刘志陆
保康里,孙记杂货铺。
前堂是店铺,有一个柜台,柜台上摆放着孩子们喜欢吃的各种西洋或东洋糖果,柜台后是一个架子,上面井井有条地放着各种日用百货,油盐酱醋等日用品则沿着一侧的墙根摆放,另一侧,有条通道通向后面。后面是一个小天井,天井里有一个小花台,现在这个季节,花台里的花都已枯萎凋谢,连叶子也失去了过往的青葱,透着枯黄。天井的后面,是一个两间一厅的屋子,是杂货店老板孙兴的私人住宅。
刘志陆坐在大厅的雕花木椅上,头枕着椅背,双脚高抬,放在八仙桌上,不停抖动。
他的两个保镖,张龙和赵虎在另一间房里,两人正在就着花生米下老黄酒,偶尔还划两拳,吆喝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
刘志陆的心情非常郁闷,陆光庭是他的结拜兄弟,他在他的地盘上死去,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如今,他不仅得罪了南方的民党份子,就是在道上,也成了一个卖友求荣之徒。
然而,他却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虽然,那满满的一小箱小黄鱼的确令他心动,但,那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怕死!他那样做,陆光庭死定了;他不那样做,自己就死定了!
本来,他只是一个中间人,提供自己的地盘让老陆和别人谈判,与老陆谈判的家伙是什么人,他都不知道。
不料,不知道那人是怎样知道这件事情的,找上了门,让他那一天到杭州老家去暂住,为此,给了他一箱小黄鱼。
他知道对方这样做,肯定有问题,不过,那一箱小黄鱼太诱人了,亮得晃人的眼,迷人的心。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不能拒绝那个人,那人是他的师兄,他们入青帮拜的是同一个师傅。他非常清楚那个人的性格,黑帮份子的残忍无情,他见过不少,可是像那人那样嗜血好斗,残暴横蛮的家伙,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刘志陆曾经见过那家伙,只因别人在他面前扁了一下嘴,他就认为那人冒犯了他,活生生地用长凳的凳脚把那人打死,然后,套在麻袋里扔进黄浦江。
所以,虽然明知有不妥,他那天还是离开了上海。
回来之后,他得到了陆光庭的死讯,并且,动手的是他手下的干将刀疤强,不知道那家伙在哪里找来的一帮枪手做的这件事情。为此,他四处寻找刀疤强,可惜,那家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
他其实事前已经猜到会有类似的结局,然而,侥幸的心理支配了他,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何况,那是满满的一箱小黄鱼。
很快,他就知道上海滩不能呆下去了,不过,偌大的一份基业,他还是舍不得的,如果一走了之,拱手让人,那样的代价,他实在是心疼。所以,他隐藏了起来,暗地里操纵自己地盘上的事物。毕竟,民党的基业在南方,他们的触角还无法伸到上海来,特别是在租界,除了一些耍笔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