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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德昌插言道:“这个我听说了。说是辽东都司传下令来,让河西河东一带停止科考,叫那些生员、秀才等人各自招募人马,若有功可赐给科名。并说凡是有家丁四、五百人的,便任命为副将、参将、游击等职衔,带起二、三百名的,任命为都司职衔。还听当地的旗军说,各堡现有的军士,固守一个月的,记大捷一次。固守半个月的,记中捷一次。坚守五天的记小捷一次。”
苏翎听得有趣,便问:“那么有人去么?”
胡德昌说道:“有,我认识的一个便聚集起五百多人,不过是不是被任命为参将的,便不知道了。”
郝老六笑着说道:“要这么着,我们人人都可以当个参将、游击了。这官儿都这么贱价了。”昔日一个参将便能将他们这些人悄无声息地逼死,如今见这么说,这反差可就大了。
苏翎说道:“辽东数十万人,还说无兵可用。”他摇摇头,对于辽东都司,没有比他们更明白卫所的实力了。
徐熙便接着说下去。“最初是定在六月出战,但据说是因饷银不足,所调兵马都无法移营,到了六月,没有一个是按期抵达的。直到清河堡战败之事报给皇上,才给了那杨镐尚方宝剑,总兵以下官员可以立斩。这上次传来的斥责辽东官员的文书便是这时下的。”
苏翎点点头,表示记得那上面的内容。徐熙便继续说道:“有了尚方宝剑,各地征调的兵马才开始动起来。时间是又定在八九月间,但到八月底,有消息说只有宣大、山西两镇的兵马起程,总兵杜松的兵马还没出关,总兵刘綎到了京城,不过,他只带着七百多家丁。其余的,据说都还在筹办,根本就没有上路。”
苏翎想了想,说道:“照这个走法,怕是还要两三个月。”
徐熙说道:“我走之前,听说了杨镐上奏的内容,说所集的兵马都是羸弱不堪的兵卒,要重新调集可用的。”
苏翎等人听这么一说,都是哭笑不得,这不是又要几个月?难怪这努尔哈赤胜了这么久,居然就没有出现过其一直担心的报复,还有空到千山堡来捣乱。
“看来,怎么得也要到春季才会有战事。”赵毅成说道。这冬天封冻,他的辽阳一带的哨探传回消息比较困难,甚至长时间没有消息。
胡德昌说道:“我这次来,也是想说说这件事。我认识的几个商人,便是在抚顺被努尔哈赤捉去,但没多久就被放回来了。前些天我们见过一面,他将所见都说给我听了。我觉得这事还是跟你们说说的好。这次便跟着徐熙一起来了。”
苏翎便问道:“说说看,那商人都在努尔哈赤哪儿看到什么?”赵毅成更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胡德昌,这样的情报不就是最直接的么?他的哨探还很少见到能接近努尔哈赤的人。
“我认识的那个商人,原本便在抚顺开着铺子,生意倒是做的红火,每年怎么也得有数千两的进项。”说道这里,胡德昌连忙打住,这生意经一说来,便没完了,这可不是此来的目的。
“抚顺陷落之后,那人便被捉了去,不过,连他在内,有八省十六名商人都被放回来里了,还给了路费。”
“收买人心。”郝老六说道。这是简单的手法。
“他说抚顺被捉的百姓被编成一千多户,还可以寻找失散的家人,并且,据他说每家还给了牛、马、阿哈、衣服、被褥、食谷。每家分给大母猪两头,犬四只,鸡十只。这数字是我那朋友亲耳听到的。原来百姓中的小官儿都不变,都划给李永芳管辖。还听说那些被捉的辽东兵士,只要是南方的人,便都放回去,还给三两银子。若是有愿意跟随的,还配给妻室,并给一犬、二鸡、二鹅、一牛、一紬、四布,每月给一斗米。”
这些细节都是头一次听说,那赵毅成更是干脆找出纸笔都记录下来。
“我那朋友还说,那努尔哈赤亲自见了他们,一是说让他们回去再贩些米粮布匹等物到辽东,他亲口保证这些人的安全,还让他们回去广为传之。还说若是能提供一些辽东都司的消息,他还将给更多的银子给他们。”胡德昌说道,“我那朋友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可他说那些被放回去的人中,有不少是额外领了银子的。”
苏翎警觉起来,说道:“你是担心这些人混进我们这里?”
胡德昌点点头,他来的意思正是担心这一点,自打他听说这个消息,便将千山堡收拢逃军的事情连在一起。
苏翎等人都暗自思索,这个问题若是深想下去,便能将其与千山堡最近被袭击相关联。虽然苏翎等人对自己属下都十分信任,但适才胡德昌所说,可就让事情复杂起来。若是真的辽东逃军,便没多少担心的。可若是自抚顺时起便处心积虑地潜入,可就不敢保证没有嫌疑。
这里面尤其是努尔哈赤的配给妻室的点子,怕是比别的什么鸡鸭牛羊还要有诱惑力。这辽东军兵之中,无论是旗军,还是家丁,都难以娶妻。一方面军户出身本就被人轻视,甚至连那些普通百姓都会不愿与军户结成亲家。家丁则更不用说了。这件事在以后将导致千山堡开始有专人考虑这些骑兵的成亲问题。上一次还是自愿,但这千山堡内女少男多,问题很难解决。那努尔哈赤可就不愁这个问题,他的战俘里,大把的女人等着被当作奴仆奖给勇猛的战士。
苏翎对着众人说道:“你们都听见了?这个消息不得透露出去。你们每个队长都要在暗地里小心探查,但不能引起军中骚动。”
“是,”众小队长齐声答道。忽然高起的声音让帘内的琴声顿了一下,显然是被吓着了。
苏翎站起身来,在屋内走了两圈,才说道:“你们都听见了。这辽东不断增派人手,不管他们几时到齐,终会寻那努尔哈赤一战。”
“再说这努尔哈赤,胡德昌说的那些手段,可想他不是一个短见之人。这就表明努尔哈赤如今已不是在靠劫掠过日子,他想要得更多了。”
赵毅成默默听着,心里不断盘算着。
“我们,”苏翎说道,“上次虽然敌人撤了,可也不是说我们便胜过了努尔哈赤的八旗兵马。适才虽说这一战迟早要来,但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辽东与努尔哈赤都不会善罢甘休。这仗将会越打越长,不论他们谁死谁活。胜者都会前来对付我们。大家都要好好想想,如何应对。”
“若要抵挡任何一方,我们眼下的人手远远不够。”赵毅成说道。两旗骑兵攻城时的架势,让人手显得短缺的问题都暴露出来。
“可这人一多,粮草总是个问题。我们自己还有上千人呢,”胡显成说道。“再说,除了那些边墙上的兵,我们也没有可招的人。”
辽东与努尔哈赤一战,结果必将对千山堡产生影响。
“我们只要多想想,想得再远一些,办法总会有的。”苏翎并未现场便要答案,说了个大概方向。
徐熙等人还有更机密的事情禀报,这说到这里,便算是停下来另议。
赵毅成与胡德昌一起足足商议了三天,将所有细节都过了一遍。这时的目标很明确,要看辽东到底如何进攻。千山堡靠近努尔哈赤一侧的倒没什么可打听的。想必努尔哈赤也一样,让苏翎所部作为一块飞地,挡在威胁面前。
第一卷 辽东轶事—第四卷 铁骑夺金
第二十三章战雷隐隐
从正月初一至初五,胡德昌在千山堡度过新年里的头几天里,除了吃饭睡觉,竟是没有一刻空闲,那赵毅成带着一干属下围着胡德昌不停地询问,甚至连随行的下人也都有人详细打听。所问的问题从亲眼所见到耳闻,再到偶然记起的只言片语,都一一记录下来。这也是苏翎启发下的一种手段,当然这不是审讯,但在胡德昌的感觉里怕是也相差无几。赵毅成哨探总部的年轻人对这种类似猜谜的方法颇感兴趣,从以往哨探的观察、窥视,到如今的这种事无巨细的询问、记录,千山堡的情报收集已经产生足以令人惊诧的变化。只是这变化后的效果,还要用事实来表明其所代表的力量。当胡德昌第二次被询问到当地米粮的价钱,相邻地区的米价差距以及力夫的工钱时,终于要崩溃了。他闭口不答,苏翎听说后赶来训斥了那些因好奇而不知不觉便用上审问手段的年轻人,才算是让胡德昌的脑袋清净下来。胡德昌独自待了半日,才再次与苏翎等人坐在一起,而那时赵毅成哨探总部的年轻人已经开始面对无数张记录进行猜谜活动,要从那些琐碎的事情中寻出一切有用的判断。徐熙同样面临着这样的情形,不同的是与他在一起的是赵毅成,且大多时候都徐熙自己拼命将记忆力留存的片段记录下来,就这样最终也有几十张可用的记录。
赵毅成等人忙着寻找蛛丝马迹,徐熙才抽空将此行所带回的两匹绸缎送给陈家姐妹,并言明这都是按苏翎定下的属于自己的月银置备的。陈芷云很是惊诧,那陈芷月却不管那么多,当即便收下,连声称谢。这女儿家心态在哪儿都是要流露的。徐熙送完礼物,便抽身回转,竟未多说一句,那陈芷云推辞的话还在嘴边,便只能看到远去的背影。
胡德昌与徐熙只在千山堡住了五日,到正月初六清晨,便冒着飘飞的白雪返回。随行还多了近三十人,这些人将随胡德昌经宽甸进入边墙,然后分别散去,有些将与那些潜伏的哨探联络,有些则是直接按事先定好的目标观察、打探。至于徐熙,则带着新派去的二十人赶赴京城,一半是胡德昌等三家加派的人手,一半,自然是千山堡的人。京城郊外购置的庄子,将由这些人进行一番整治,至于内容,则要在数年之后才会显露出来。对于人员的挑选,苏翎与赵毅成胡显成等人是经过一番筛选的,甚至胡显成提议让陈家姐妹进京,不过,考虑到京城路途遥遥,且万事初建,这个提议便被暂时搁置,至少这一次是不会考虑的。
这次千山堡哨探的主动出击,将眼目遍布辽东全境,尤其是辽阳、沈阳一带,有十人专门打探辽东都司的消息,再加上原地本有的十多人,几乎要将辽东都司各个衙门给围住了。这些人是用银子也好,威逼也好,上到书办,下到家丁,无所不用的在各个缝隙里拼命收集消息。事实上辽东出征努尔哈赤的消息根本就没有任何封锁的迹象,有时哨探们不用刻意盯梢,便能在辽阳城里的茶楼之中听到一条条军马调动的消息,更别说那些来自关内各地,长相、言语各异的武官、士兵在辽阳城内四处胡闹的场面。这些消息连同其它辽东境内的信息一概被快马加急送往千山堡,赵毅成在宽甸边墙不远处特意建立了一条信道,所有的信息将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千山堡。
万历四十七年二月中旬,千山堡终于得到一份关于即将进行的大战至关重要的消息,至此,辽东调集兵马攻击努尔哈赤的全盘计划都呈现在苏翎面前。
“这么细?”苏翎看着一张纸,多少有些惊讶地问赵毅成。
赵毅成点头说到:“这在辽阳城都传遍了,连茶楼的小二都能说出几个武官的名字。只要稍加收集、整理,便就是了。”
“杨镐倒是颇有把握,这气势还真是大。”苏翎说道。“经略杨镐,蓟辽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嗯,都是大老爷,看来,这些便是制定计划的人了。”
按明朝的惯例,武官是无法参与这一层次的战略制定,一切都由高居庙堂的文官们揽总。武将说穿了也就是一个兵,不过有着些俸禄可拿,比一般的旗兵营兵当然好得多,但地位是一样的,任由文官指挥。
苏翎继续看下去,下面详细列明了出征的各路将领,兵马人数。
此次辽东一战,按杨镐制定的计划,共计分兵四路。
左手北路,即开原路:出靖安堡,主将为原任总兵官马林,以开原管副总兵事务的游击麻岩为副将。管铁岭游击事务的都司郑国良,管海州参将事务的游击丁碧,原任佐击葛世凤,管新兵右营原任游击赵启祯,管新兵中营原任参将李应选,原任守备江万春随征,统兵一万五千。以开原兵备道佥事潘宗颜监军,以岫岩通判董尔砺为赞理。还有北关叶赫兵马一并出战。
左手中路,即沈阳路:出抚顺关。主将为山海关总兵杜松,以保定总兵官王宣、总兵官赵梦麟为左右手,下有右翼营游击刘遇节,原任参将龚念燧,原任参将柴国柱,原任游击王浩,原任参将张大纪,原任游击杨钦,原任游击王海龙,管抚顺游击事务备御杨汝达。由分巡兵备副使张铨监军,统兵二万五千。
右手中路,即清河路:由清河出鸦鹘关,主将为辽东总兵官李如栢,以管辽阳副总兵事务参将贺世贤为副手,下有左翼营管游击事务都司张应昌,管义州参将事副总兵李怀忠,总镇坐营游击戴光裕,总镇左翼营游击王平,总镇右翼营管游击事都司冯应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