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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东升-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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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苏翎笑容一僵,一怔之间竟未说出话来。一旁的赵毅成却脸色一变,右手旋即握住刀柄,这细微的动作让身后的骑兵们立即全神戒备,至少有一半的骑兵已经顺次将手放在刀柄上,而另一半则拿出短弩,这动作便象一阵微风,从苏翎身后荡起一股波纹并迅疾传至队尾。

苏翎此时已恢复神色,望着冯伯灵,慢慢说道:“不是我当朝廷无人,是朝廷不当我们是人。”

听见这句,冯伯灵收住冷笑,面色渐渐趋缓,却没有接上苏翎的话。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苏翎开口说道:“冯大哥就是为这话来的?”

冯伯灵注视着苏翎,这位昔日相交甚深的年轻人,几年不见,眉目间已然寻不到当初忍辱负重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冯伯灵已经看不懂的几分豪气。到底是年轻啊。冯伯灵轻轻长叹,语气缓和下来,说:“我这次来,是专程来见你的。”

“好,我们去宽甸堡再叙。”说罢,苏翎拨转战马,带着几十名护卫骑兵率先离开。冯伯灵稍稍犹豫,便也带队前行。苏翎的大队骑兵分做两队,一前一后地将冯伯灵这一般多人夹在中间,向宽甸堡行去。

苏翎与冯伯灵之间的交谈,是在苏府后院的一间僻静的房子里再次开启。镇江水师的人马被安置在堡外,这一夜,他们要在堡外露宿了。

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一壶酒,两个略嫌小的酒杯,苏翎与冯伯灵连饮三杯,这才在火辣辣的酒香中叙旧。

“初见你的那年,你才十九吧?”冯伯灵说。

“是,刚满十九。”苏翎说道。

“那时我还在开原,已当了五年的管队骑甲,这铠甲,也穿的有二十年了。”冯伯灵带着几分唏嘘地说道,“我记得,你那时也当了两年的兵?”

“是,十七岁那年便应募到了军营。”苏翎轻声答道。这些冯伯灵都是知道的,初到辽东,便被分至冯伯灵的队里,成为管队旗甲冯伯灵手下五十名戍守边关的骑兵之一。

“转眼都过了八年了。”冯伯灵自顾又饮一杯,这些年来,也唯有与苏翎在一起时,可以这般轻松地饮酒说话。不过,这上一次,也在几年之前了。

“我熬到了这个千总的武职,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年岁的差距,会随着时光逐渐加大。不论冯伯灵来见苏翎是抱着何种目的,这次一见,显然冯伯灵的想法颇多,这般叹息,倒真真的意外而生。

“但你。。。。。。”冯伯灵向苏翎看去,话却没有说完。

苏翎嘴角显出一丝笑意,却也未说什么,只伸手拿起酒壶将冯伯灵面前的酒杯再次斟满。

感叹,对于苏翎这个年纪,还显得太远。即便以苏翎的阅历,远胜一般同样岁数的人,与冯伯灵相比,却仍然是明显不同。

“你现在的名气,可是不小。”冯伯灵渐渐向两人之间最为艰难的部分靠近。

“冯大哥都听到些什么?”苏翎端起酒杯,目光越过去,落在冯伯灵的眼中。

冯伯灵却也跟着端起酒杯,但并不答话。两人似乎都在绕着***,既想靠近,却又差一点说明。

“你当初跟了我两年,却一直不多说你的家世。到如今我也只知道你来自苏州府。”冯伯灵慢慢说道,一边将手中的酒杯缓缓转动。

“那两年多亏冯大哥照顾,不然苏翎定熬不过一个冬天。”苏翎将酒杯举起,向冯伯灵敬酒。当初辽东的冬天,足以让南方士兵冻死,若没有冯伯灵,苏翎少说也要被冻掉几根脚趾。但,谢字早已说过,此时便不必啰嗦。

冯伯灵将酒一饮而尽,一边看着苏翎再次斟酒,一边说道:“这些不必多说。我一直有个疑问,这募兵入营,再到辽东戍边的,顶多待个半年一年,便回到关内。怎么你当初却是两年不去?未必真是想着那每月一两五钱的月饷?”

苏翎眼神一滞,却没有回答。

“随后我被调往镇江水师,你我虽不常见,却也从未见你有回去的意思。虽说这样的人在辽东也有不少,别的人我不管,可你到底是为何呢?苏州府难道不比辽东好?要说银子,你那几年的月饷也该存下不少吧,回去过日子该是不愁,至少买几亩地是够的。”冯伯灵似乎越想越是疑虑更深。

苏翎仍旧不答,神情若有所思。

“这些你调至振武营时便想问上一问,可惜总是错过了机会。按说这些年你一直在边墙外轮值,这军功总算也累至世袭百户,可这百户如今多如牛毛,不过是领些俸粮,当真有何好处?未必你还真指望着学那李成梁?”

李成梁的威名,在辽东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的确是因战功累积而就的。但苏翎显然否决了这个想法,他摇摇头,依旧不予解释。

“凭着你的那些军功,你又是募兵身份,就算请调关内,也未必没有可能。难道你是家里已经无人了么?”冯伯灵是越猜越离谱。

“八年,辽东卫所的戍守旗军逃了多少?又轮换了几次?关内来的班军又轮值多少次?象你这般一直不回不逃的,当真是个异数。”

说道关键处,冯伯灵语气越来越低沉。“未必你等的,就是今天?”

苏翎一愣,这般想法倒出乎意料。但他仍不回答冯伯灵的疑问,就如同当初对自己的家世一直守口如瓶一样。

稍停,苏翎反问道:“冯大哥,你到底听说些什么?”

冯伯灵有些失望,下意识地又端起酒杯。桌上的一壶酒已快见底,小菜却都未动。

“说起来,以你的军功,百户世袭的武职,”冯伯灵稍稍顿了下,似乎联想起什么,接着说道,“去管带夜不收,多少有些憋屈。”

“冯大哥几十年,不也才是个千总?”苏翎插进一句。

这正是冯伯灵一直耿耿于怀的,但这也无奈,在辽东,军功是首选,但这升职,却不止军功。

冯伯灵摆了摆手,似乎不想让苏翎打断他的思路。

“夜不收是个有去无回的差事,也不知你是如何得罪人的,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你管带。”

说到这儿,冯伯灵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或许是你管带的人总能有所斩获,而本队夜不收折损甚少。这份奇才,在辽东着实罕见。我这几十年下来,也只见过十个人。但至今活着的,也只有你。”

苏翎目光黯淡下来,这些年,那些死去的同伴很少出现在记忆里,但此时冯伯灵提起,那些往事竟然清晰地在苏翎心中闪过。

冯伯灵的年纪,似乎是这般长谈的原因,又或许这很少如这般有人安静地听着的时候,话说起来,便显得有些长了。

“那年听说你逃了。”冯伯灵看了看苏翎,见其依旧不动声色,便接着说下去。“我尤自不信。能在辽东这么久,不往关内走,却逃向边墙外,如何令人信服?后来才听说,你杀了佟参将的家人。你道他们怎么说?”

“投敌?”苏翎问道。

冯伯灵点点头,却说:“不止这两个字。说你带着夜不收,蓄谋已久,并裹挟数百百姓逃往建州女真。佟参将的家人奋起追赶,却被你斩杀当场。”

这么说,苏翎是罪加一等,而某些人却是又有新功。但这不仅仅是苏翎一人的待遇,辽东边墙一带,也不算鲜见。

“我知你定有隐情,但尸首被抬了回来,而你与夜不收们也再未回营。”冯伯灵说,“既然已经做下了,我也唯有盼你能寻得一条生路。不过,我信你不会投奔努尔哈赤。”

苏翎点点头,对此表示信任。在辽东的八年,苏翎已不知杀过多少女真游骑,也数不清有多少同伴被女真游骑诱入死亡陷阱,这投奔努尔哈赤,只凭的是佟参将的一张嘴。

“后面的消息便不多,”冯伯灵说道,“但镇江吧的胡家,却是瞒不住的。”

那是最初的阶段,苏翎并未有何周全计划,一切都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引导,胡德昌闯入苏翎的视线。平心而论,苏翎并未在乎胡德昌是否会因此招致牢狱之灾。只是随着胡家的作用越来越大,苏翎方才精心给予维护。

“镇江水师,”冯伯灵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回忆适才提起的那些日子。

“镇江水师没有对胡家的船做任何查验。这突然兴起的船队,往鸭绿江上游而去,必定与你有关。”冯伯灵的眼光是敏锐的,同样,在辽东边军中,一样看得清局势的,不在少数。但他们都与冯伯灵一样,只有执行军令的义务,而没有参与的权利。就连刘綎等赫赫有名的武将,也只能听命行事。

苏翎没有多说,只略将酒杯一举,对冯伯灵的有意放纵表示谢意,这其实也解答了苏翎的几丝疑虑。

“这宽甸边墙一隔,不仅隔断行人,连消息也是断的。或许你在那边可以知道边墙内的事,我这里,却丝毫得不到你的消息。”

“直到近日,那东路军。。。。。。”冯伯灵话里开始有些寒意。“东路军莫名其妙地没了消息,就连努尔哈赤那里也未传出刘綎的下落。我便怀疑,是否与你有关。”

“只是,那近三万的人马,你当真能做到?”这是所有未曾亲见的人最一致的怀疑。

苏翎仍然不作声,冯伯灵则仍然自顾说下去。

“直到宽甸五堡也忽然没了消息。我才断定,与你有关。那新月战旗,黑甲骑兵,闻所未闻,但我相信,这凭空冒出来的人马,定为你所为。”

苏翎不置可否,安静地听着。见此,冯伯灵长长地出了口气,沉默不语。

不久,这位与苏翎相交非浅的镇江水师千总,苏翎的故友,在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之后,说:

“我这次来,便是想问你一句,”

冯伯灵双眼紧盯着苏翎,继续说道:

“你当真是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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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辽东轶事—第四卷 铁骑夺金

第十三章 铁壁消融

冯伯灵并未得到他希望听到的回答。

就在两人之间的沉默沉得几乎令冯伯灵按耐不住的时候,赵毅成推门进来,向两人看了看,便递给苏翎一张纸。苏翎接过细细审阅,冯伯灵的问题,便被暂时抛在一边,冯伯灵不免有几分狐疑,这赵毅成是否是被苏翎特意安排在这时闯进沉默。

看完纸上的内容,苏翎面色不惊,只示意赵毅成也坐下。这无需向冯伯灵介绍,就如同苏翎根本无心认识冯伯灵带来的人一样。苏翎与冯伯灵两人之间的关系,至少在这次谈话未结束之前,尚不能说对立,也不能说这交情如故。

苏翎看向冯伯灵,说道:“刚刚收到的消息,七月二十五,努尔哈赤攻陷铁岭。”

冯伯灵略略一惊,问道:“可确切?”

苏翎点点头,对赵毅成说:“你给冯大哥说说详情。”

赵毅成便说道:“自六月努尔哈赤攻陷开原,得开原城中财物数百万财物,哨探听闻努尔哈赤将所得分出十数万,分别送往西部蒙古宰赛、煖兔侄叔的一部,以及炒花一部,让他们向东逼近辽阳、沈阳,向西袭扰广宁一带,辽东都司在这两地都在收拢人马,以备防御。”

苏翎插言道:“这个意思便很明显了。铁岭。”

冯伯灵点点头,表示赞同。苏翎与冯伯灵均在开原一带戍守过边墙、堡寨,这蒙古部族入境也是常事。这大明朝辽东都司往来公文上,称蒙古部族为达贼,称女真为夷人、建虏。蒙古部族犯边的事,每年都有。这声东击西之策,到也不是空穴来风。原本开原、铁岭一带的边墙、堡寨,便是将二者隔绝,不使之联手进犯,如今开原陷落,这道墙便随即坍塌。

“辽东都司这回没有犯错。”赵毅成继续说道。“尽管开原丢失后,开原、铁岭一带的百姓纷纷逃亡,辽东经略杨镐命总兵李如桢驻兵沈阳,南北策应。又令参将贺世贤驻守虎皮驿,往来应援。”

沈阳距离铁岭一百二十里,虎皮驿距离铁岭一百八十里。若是消息及时,这策应、救援都可办到,这一布置本身算是恰当的。

赵毅成说:“七月二十四日,努尔哈赤率八旗兵马开始向铁岭进发。铁岭游击将军李克泰在努尔哈赤到三岔儿堡,入边十四、五里时,便有哨探回报。游击将军李克泰立即禀报驻扎在沈阳的总兵李如桢。但直到二十五日,李如桢的援兵却仍然还在路上,行进极慢,努尔哈赤得以从容挥军进犯铁岭。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铁岭便被攻克。守城署事游击李克泰、缘事游击喻成名、新兵游击吴贡卿、海州参特丁碧、督防判官涂必达等战死,只有新任游击王文鼎等跳城逃跑了,铁岭城内军丁战死四千余,百姓被杀、被俘的近万人。”

冯伯灵听到这些消息,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些阵亡的士兵、武官,定会有不少是冯伯灵见过、认识的。“援兵没有及时赶到?”冯伯灵似乎不死心,追问了一句。

“赶是赶到了。”赵毅成说道,“不过,最先到的,却是宰赛的蒙古兵。”

“怎么?不是被被努尔哈赤买通的么?”冯伯灵问。

“这不清楚。”赵毅成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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