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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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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本朝民风开化,女子出行并不算什么违礼之举,市面上还专有售女用男装的,但德琳和淑琳都极少出去,不是她们不想,实在是这二人芳名远播,即使换了装,也极易被人识破,惹了些麻烦后只得却步,相形之下,容琳在亲族中都不显赫张扬,外人更无从得知其名,加之身材颀长、眉浓眼深,着男装有一般女子不具的洒脱利落,出入又都是与尚书家交厚的老字号店铺,除了掌柜的和几个心腹伙计,其他人前一概只说是杜三公子,故甚是妥当。

齐氏先还说官宦之女当有自己的尊重,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后见容琳处事自有分寸,便不十分拘管她,容琳也珍惜这份看重,并不恃宠生骄,但凡出门必向齐氏报备,且必有万不得已的理由,由不得齐氏不答应。

象今日,容琳说是要去买一些女儿家的体己之物,都是不便于让振轩代办的,齐氏听了连声说糊涂了没虑到这一层,当下就要吩咐家仆跟着,还是容琳说娘且去忙外客吧,女儿带着金桔就好,齐氏这才由她去了——今日李家公子亲临“请期”,礼数场面上都不能怠慢的,齐氏实在分身乏术,况且容琳若要在家,保不住会有人去对她说三道四,倒不如避出去,省的不自在,所以齐氏只嘱咐金桔好好跟着小姐也就罢了。

也是合该有事,都要出门了,金桔才想起没拿银两,只得匆匆回转,让小姐在合欢树下等候,所以听到脚步声,容琳才会有那么一说,结果话音刚落,就听有人笑道,“那可不成!你若是不带我出去,爷我可就困在这儿了!”

一听此话,容琳大惊,猛回首,果不然!哪是青衣小帽的俏书童金桔,分明是个长身玉立的陌生青年男子!一袭宝蓝色团花软缎袍,腰间系着巴掌宽的玉格带,显得肩宽腰细,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容琳却不知家中何时有这号人物,又为何会走到她的院落附近,不由握紧了折扇,冷叱,“尊驾何人?”

那青年男子似也吃了一惊,脱口问,“你是男人女人?”说着目不转睛打量容琳,软帽纱翅,直领长衫,看装束倒是不折不扣的男儿身,只是刚才那一声叱喝清脆冷冽,像极了女子,难道是“他”年龄尚小、声音稚嫩的缘故?

容琳被他看得心惊,恍悟情急之中用的是本音,未料他竟听出来了,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以其人之问还问其人,“你是女人?”这一次倒未忘了放粗声音。

青年男子一愣,大笑,“小哥休怪!在下平卢李昊……”看来是他的突然出现吓得“他”岔了声,若是女子,此刻怕早已落荒而逃了!京中的女子……不提也罢!太子总夸耀她们如何的温婉绰约,若依他说,也太矫柔做作了些,浑不如他们关外的女子来得爽朗大气!不是他腹诽,连京中的男子都不如关外的男子有气势,象眼前这一个,英俊不是英俊,漂亮得带了女气,简直……

容琳只听了他半句话,已叹造化弄人,进退不得中,也不听他在说些什么,自顾拱手为礼,“久仰大名,李……将军!”李昊琛,爹娘说他人才极好看来竟不是溢美之词,只是这样一个剑眉悬胆、星眸亮眼的人物又怎会做出轩哥说的那种无耻奸险之事?是他大奸若忠还是市井流言以讹传讹了?思量中,容琳早将羞怯抛到一边,只细细打量他,看他会否在言谈里露出破绽。

听别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号,青年男子颇为愉悦,“什么将军,叫我李四就好!家里兄弟中我排行第四,他们都叫我老四。小兄弟你怎么称呼?”虽说貌相女气,说话倒很爽利,对他的胃口!也别惺惺作态叫什么“小哥”了,“他”的年龄不会长过他,直接叫“小兄弟”好了!

容琳略迟疑,有了主意,“在下杜三……家父姓杜名讳子衡。”

李将军听得一愣,复又大笑,“杜三?!小兄弟,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是那个……哦,我们家求的那位府上的千金是你的什么人?”

“是……家姊。”容琳控制着面皮,祈祷着不要抽动、不要变色。

李将军却无暇顾及她的表情,自顾兴奋不已,“这就对了!你我是亲戚!令姊嫁到我们家,你就是舅子了!杜三,等婚礼完了,你跟我们去关外吧,我教你骑马射箭,不出半年,保证让你比现在壮实,那时……”

“李将军,”容琳躲过了说得兴起准备拍上她肩头的手,“你和我爹谈完了?”他不是和爹来商量吉日以备迎娶的吗?怎么还在这儿逗留?

“谈?”他苦了脸,“杜三,我跟你说实话,”看容琳专注地看他,他挠头,“你爹的学问太大,满嘴之乎者也,他说十句我能听懂五、六句,整个一鸭子听雷,所以也别装了,让我三哥跟他谈就好,他们两个能说到一起!哎,杜三,你爹老那么说话你们受得了么?”

容琳看着他,无言以对:娘说他“老成持重”……娘竟说他“老成持重”!娘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是在藏拙!但是,这样的爽直总胜过心术不正,她,不该奢求太多的……

[正文:(六)错认(下)]

看容琳无语,李四悟出是诟病人家爹爹招致的不满,忙赔罪,“杜三,我不是在说你爹不好!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一介武人,言语粗鲁,怕你爹他们笑话我胸无点墨,所以……”

想不到他如此敏锐又如此坦白,容琳莞尔,“将军自谦了,”他的言谈确实不若姨娘所说的告罪帖子表现出的那么文采斐然,但也绝不是粗鄙之人可比,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亲切随和比较妥帖,“我爹大约是为表郑重,引经据典的才会之乎者也,寻常从不会那么拗口地说话,将军多虑了!”

李四细想,点头,“有道理!我三哥也是这么说的,你没看那天他给府上写个帖子,思量了好半天,我都说行了,他还斟酌不休。令尊和家兄倒是投契得很,好事!”

他忽然又不说“你爹”、“我哥”,反用起“令尊”、“家兄”,还自浑然不知,容琳不觉一笑,连帖子是别人捉刀的事都不讳言,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心念歹毒、心机深沉之辈,轩哥说的事定是道听途说、甚而可能是张冠李戴了!

欲待说什么,李四先开口,“杜三,问你个事儿,”看容琳专心等下文,他诡异一笑,“令姊……容貌性情与你相类么?”

话甫落音,就看容琳刷地打开扇子挥动,李四被逼得后退,却听她口里轻叱,“哪来的虻虫?”

李四莫名,“有么?在哪?没看到。”

容琳听若未闻,又挥了两下,才收了扇子,如释重负,“赶跑了。”李四不知“他”为何面色有异,也不关心是否真有虻虫被赶跑了,只继续追问,“相类么?”

容琳情知一味儿躲避只会令人起疑,只得含糊应道:“所差无多。”看那李四还有话要说,索性抢在他开口之前先岔开话题,“闻说平卢广阔富庶,人杰地灵,向来不乏美女娇娥,不知将军何故还要迢迢千里地南下?若只说是先人遗命,岂不是太牵强了些?毕竟不过是随口之约,且又事隔数辈……”

李四原本是笑容可掬,听得容琳说出这番话,神情中就带了些哂笑,“杜三,你……”看容琳的眼光意味深长,“你我这样人家的子弟,娶谁嫁谁哪是自家能做得了主的?”看容琳愀然变色,忙收住了话头,“小兄弟,别害怕,也不都这样,再说这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彼此身家地位都差不多,倒不必担心太委屈了谁,”说着促狭一笑,“就像令姊,绝对不会有明珠暗投、锦衣夜行之虞……”

“将军!”容琳打断,再由他说下去,容琳不敢想像会听到些什么,“家父恐怕还在等你归座议事,不知……”

李四猛一拍头,“糟糕!和你聊得投机,竟忘了此事!出来这么久,三哥回头又该骂我不务正业了!杜三,劳你驾,快带我到正厅!”

容琳唬了一跳,和他一起到正厅?借她个胆子也不敢!让爹看到她这副装束倒不打紧,关键是让爹和客人看到他和她一起出现才是了不得的事!“抱歉,在下与人有约,”金桔怎么还不来?“将军是如何走到此间的随原路返回即可。”

“不可!”李四正色,“你家女眷甚多,来时有家仆引路,我自可随意走动,现在单人独行,实在多有不便,万一误闯了小姐夫人们的居处,可是于亲戚面上交代不过去的!”

容琳好笑,看不出他思虑的如此周到,“那引路之人呢?”

“出来时,管家还吩咐了他别的事,我远远看到你在此处闲站,便让那人自行去忙了。”

容琳注目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知这番偶遇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你从这里前行,遇到八角亭子拐向南,再一路顺着那回廊走到几重院落间的穿堂,顺着穿堂一直往前到前院,就是正厅了。”

李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下大体方位,想是心中有数了,笑着道别,“杜三,那我先走了,等你姐姐嫁过去,一定记得去找我!后会有期了!”

看他转身就走,容琳脱口急唤,“将军!”看李四回身,一时顾不得想太多,“吉期可否在下月初六之后?哪怕是初七也使得……”

“为何?”

“初六是二姐……二家姊的生日,我想等过了……”

“知道了!”李四懂了,也不啰嗦,一点头便迈开大步去了,容琳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后会有期?后会时不知他会是何种表情……

“小姐,人都走了,你还准备看到什么时候?”有人在身后小声小气地提醒。

容琳不回身,免得脸上的火热会烧伤金桔,“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金桔发誓她更想知道和小姐说话的男子是谁,但她不得不先回小姐的话,而一说起那个原因,她就没有心情关心别的了,“回去看到绿菱姐姐在哭,我……”

容琳不问了,自顾前行,金桔追上去,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小姐……你真的不带绿菱姐姐?”她们要分开了?

容琳只看着前面的路,“金桔,如果你的亲人在这儿,我也不会带你走的。”

“小姐——”金桔只叫了这么一声,已经带了哭音儿。

容琳回头淡笑,“舍不下你绿菱姐姐?”看金桔垂头,叹气,“好吧,那我只带青杏好了!”

“小姐!”金桔跺脚,容琳停住了,“金桔,我是要离开爹娘家人的人,那种感觉,我知道……你和绿菱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原以为就算要出嫁,也总不会出了这京城,也可以大家在一处……没想到……绿菱比你我都大,也该找婆家了,在这里,她父母姊妹的都在身边总算还有个照应,真跟我去了,都是人生地不熟的,我这个小姐就算想照应也是有心无力,我已经这样了,又何苦再拖累一个?”

“小姐……”金桔哽着了,容琳眼中也含了泪,却强笑,“哎,金桔,莫不是你也想找婆家了?那……”

金桔想不到她会如此说,羞极反忘了难过,“小姐你又欺负人!你想不带我?我偏跟着你!死活都要赖着你!看你怎么办!”

容琳微笑,也许,她该叩谢上天,虽然有些事不如人意,但是,她遇到的人还不错,不是吗?

[正文:(七)花嫁(上)]

九月初九,重阳日,天街遍染茱萸香。

四更天刚过,杜家的大门訇然洞开,家仆小厮们一拥而出,在各处燃起了尺高的牛油烛,把门前、厅堂照得亮如白昼,福伯指挥着众人洒水扫地、登高挂彩,看着人把上马石裹上红绒,石狮颈里系上红绫,回过头又吩咐两个小厮抬着大卷的红毡子从门口一直铺往老爷和夫人的院落!

两个人光顾着弯腰撅腚往前滚那轴子,冷不防大公子领着人往外抬钟鼎香炉的一应摆设,险险没和三、五个人合力抬着的一株人高的珊瑚树撞到一处,大公子在一边儿叫,“看着点儿!仔细别碰着!”两个小厮还没醒过腔来,又听二公子在门外喊,“紧着溜儿的!铺完了好去把鼓乐轿夫的赏封子领了来!”……

有早起的路人看着走马灯似的人影穿梭直嘬牙花子:“这家过个重阳节好大的阵仗!”早被杜府的邻人一叠声地啐回去,“你那耳朵是摆着看的?!没听说今天是尚书大人的千金下嫁平卢节度使公子?”听的人吃惊,“京城双姝要嫁人了么?那该着这么大排场!”说的人愈加不屑他的孤陋寡闻,“哪是双姝?不过是她们的一个姊妹罢了!”说罢一愣,和听的人同时咂了下舌:不过嫁个普通的闺女就如此,双姝嫁人还不定怎么风光呢!一时里看的又羡又赞,不必细说。

其实他们看到的还只是外头的景象,宅里此时也是忙了个底儿朝天,丫头仆妇们来来往往的都是一溜儿小跑,饶是这样,管事嬷嬷们还不住口地念叨,“快着点儿吧,姑娘奶奶们,耽误了小姐的吉期可就了不得了!”有胆大的丫头回嘴,“这已是了不得了,当初两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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