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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别耍贫嘴了,一会儿茶都凉了,凉了就不好喝了。”秀大妈拍拍我的脑瓜子。
喝茶的时候,我把彭哥叫到一边,将圣虹姐对我说的话一古脑地告诉了他,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彭哥嘬了一下牙花子,“唉,都说理解万岁,可是你看,圣虹姐对我的理解——等于零。”
“鉴于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你总该给圣虹姐一个交代才好。”我故意无情地这么说,无情得像将要沉沦到地平线以下的落日。
彭哥脸上荡起一片片涟漪:“我说过,早晚我会给你们解释的。”
“那,为什么不是现在?”我不失时机地追问了一句,很有些痛打落水狗的意味。
“现在不到时候。”他说。我从他固执的目光里,看出一股子“打死也不说”的劲头。这时候,我真想把他扔到渣滓洞去,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看他招是不招。可惜,我做不到这个,所以,我就倍感无奈,恐怕我帮不上圣虹姐什么忙了。
猪猡!我心里骂道,当然骂的是彭哥。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36
对马的迷恋,女人甚至胜过男人——我发现。
“骑马的感觉太好了,比飙车和滑雪更刺激,所以,骑上去就不想下来。”铁木儿说。只要铁木儿在,就轮不到我来跟井上靖亲热。
不过,不能不承认,她骑在马上,柔软的身躯微微前倾着,的确很诗意,很像普希金笔下的黑桃皇后。
我骑马时却总是驼背。“跟老葛朗台差不多。”铁木儿说。
我承认,我的骑术不如她进步得快,因为,每次都是她先骑,骑够了,马也累了,我怎么舍得还骑着它作威作福呢。
我对谁都是那么善良,也包括马。
“如果在大草原上跃马扬鞭一定更棒。”她闭上眼睛,慢慢地说,仿佛面前就是茫茫的科尔沁草原,草原上有绿油油的青草和数不请的矢东菊。
“我们在这里,把自己练成了一个骑手,就可以找机会到草原上大展身手去了。”我说。草原我是去过的,印象最深的是那里的风,清香,清香中夹杂着少许的苦涩,苦涩里还裹挟着一点点鱼腥气。马蹄踏在草叶间,就会溅起盈盈的露珠,打湿了裤腿。那时侯,在草原上骑马总是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么,我们说定了,春天就去草原。”铁木儿激动地说。诗人就是容易激动。她摇着一支小马鞭,就像摇着一把十字军东征时的骑士剑,兴奋不已。
“带彭哥他们去吗?”我问。
“不,只要你和我。”她咬着我的耳朵说,为了凑近我的耳朵,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来。
“好了,快去准备圣诞树吧,眼看圣诞节就要到了。”我把马牵到马厩去,交给了马大叔,然后,搂着她的肩膀回到屋里去。
“布置圣诞树是我的拿手好戏,放心好了。”
树是松树,她把松树修剪成塔状,然后挂上各色彩灯和金银彩虹。做这一切,就是如此之娴熟,娴熟得就像一个女人拿着粉扑对镜化妆。
我也没闲着,遵照铁木儿的指示精神,我拿电光纸剪一些星星,像撒胡椒粉一样的把那些星星撒在圣诞树上。
“大功告成了。”铁木儿拍拍手,示意我来验收。她瞧着我,带着狡黠的微笑,说道,“差就差你给我的礼物了,到圣诞那天,装在袜子里,等我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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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什么礼物?”我问。
“随便你。”她淡然地说。
我从背后抱住了她,让她倚在我的怀里:“你说,我给你买一条带钢琴坠的项链,好不好?”我问。
“俗不俗啊你,就知道买项链或买钻戒。你还有点创意没有?我没想到,你这么缺乏想象力,送这类礼物,怕只有韩剧里的人物才做得出来。”铁木儿翻翻眼皮,一脸的不屑。
“好,好,”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这个问题的讨论,到此,告一段落。至于,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圣诞那天就可以见分晓,我保证,能给你一个惊喜。”
铁木儿笑了,斜过眼来瞟了瞟我,踩着波利卡——马祖卡舞曲的鼓点转了一圈,说道:“很好,我就拭目以待了。”
“我们是不是该把我们的圣诞树藏起来,别让彭哥他们发现,事先发现了就没有戏剧效果了。”我说,我想在圣诞那天再展示出来,让他们惊艳一下子。
“不必了,彭哥他们也一定准备了圣诞树,而且也一定事先不让你发现。”她讪笑道,“还戏剧效果呢,想的倒美。”
想想,有道理,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几个之所以能结为死党,就是因为我们有太多的相似的。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有很多时候,我的想法总是跟彭哥他们不谋而合,难道圣诞树会是个例外吗?我看不见得。万一叫铁木儿不幸而言中了呢?
我悻悻地坐下,叹了一口气说:“那么,就让圣诞树放在那里好了,也许真理会在你那边。”
“真理永远都在我这边!”
铁木儿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这是她在开玩笑,但是从她脸上却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开玩笑的痕迹。这说明,她开玩笑的水平大幅度地提高了,起码够的上九段了。在我的潜意识里,一个不会开玩笑的人是世上最乏味的人,尤其是女人,最好离她远一点。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37
金丝雀扮演了圣诞老人的角色
金丝雀一身红衣红帽,当然更少不了圣诞老人标志性的装饰物——一把大胡子,她给我们分发糖果和塑成飞马形的巧克力,房间里到处都能听到她吧嗒吧嗒的脚步。铃子弹奏着老式的机械管风琴,那琴已是上上个世纪的古董了。
这个圣诞夜之所以在苏怀家里过,是以不记名投票的方式决定的,主要原因是只有他们有孩子,有金丝雀,没有孩子参与的圣诞夜就算不上真正的圣诞夜!
一晚上,我收到了不少的礼物,也送出去不少的礼物,有木雕的轮船,有一幅涅瓦河的油画,以及一套戈比银币。我给他们的礼物是一面青铜镜,当然是汉代的仿制品,我还跟他们说:“每次忘乎所以的时候,都可以照照镜子。”
给铁木儿是一枚家族纹章,银的,外壳上镌刻着一个戴长羽饰的骑士图案,我也不知道这纹章究竟属于哪个国家的哪个民族,只是觉得好玩,就在古物市场买来了。“这个,不算恶俗吧?”我问她。她说她很喜欢,装在兜里,不时拿出来看看,就像三十年代上海滩上的大亨不时地把玩兜里的怀表一样。
铁木儿回赠我的是显克微支的蚀刻版画像,显然是出自显克微支同时代的无名画家之手,坦率地说,比较起来我更喜欢接受的礼物是她的一个热吻或是一夜狂欢。
“我会给你的。”她悄悄地说。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38
“先生,是您要淘换章衣萍1931年北新版的《倚枕日记》吗?我有。”
电话那头的声音特别清脆,像一把铁榔头敲在一串铜铃铛上,极富金属质地,所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方是个女性,我猜一定是一个爽朗豪放的女性,事实上,是我错了,她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是那么的娇小,羞涩,有着一双颤动的、唯恐受伤的梅花鹿的眼睛。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愣了半天,才敢相认。因为她告诉我,她穿一件粉色牛仔服,在我们约见的文具店门口,穿粉色牛仔服只有一个,不用说,当然就是她了。
“你的形象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不是我的想象力太差,就是你的声画对立得忒厉害。”我说。
她就笑,告诉我,几乎所有的人听了她的声音都以为她是个篮球运动员呢,其实,才一米五八。后来我才知道她叫陆青,再后来我又知道她现在是大学图书馆的一个管理员。她是那样的一个人,天生一张娃娃脸,而且体态上又小巧玲珑,所以就显得年轻,其实她比我还大五岁了呢。
“现在,像你这么迷恋书本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难得啊。”从她知道我的年龄之后,就开始用这种倚老卖老的口吻跟我讲话了,实事求是地说,她很美,是很精致的那种美,打个比喻吧,更像初开的百合花一样的芳香四溢。
“你藏书多少年了?”我发现她转让给我的那本《倚枕日记》既不但夹着藏书票,还钤着个人藏书章,所以,我就知道她也是个流连于故纸堆的人。这种人都是傻瓜,她是,我也是。
陆青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意思是二十年。跟我比起来,人家够得上是个前辈了,我赶紧双手抱拳,连连作揖:“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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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想去参观一下我的书房呢?”她摆摆手,就像飞翔中的鸽子的翅膀,“假如你有兴趣的话——”
“当然有兴趣,而且是兴趣盎然。”我说。
“既是这样,还磨蹭什么,快开路吧。”她拍了我肩膀一下,就迈开了大步,她在前面带路,我则在后头亦步亦趋,像个跟屁虫。
陆清住在六楼的顶楼亭子间,环视一周,四周全是书,除了书架上,茶几、写字台甚至地板上,几乎所有的空间都被书所占据了,唯一的装饰品就是铜制的枝型吊灯了。糊了墙纸的墙壁还贴了许多的小纸片,上面写了些“禁止吸烟”或“概不外借”之类的文字。
“你睡在哪里呢?”我愕然问道,因为我在这间简陋的居室里一直都没发现有床铺。所以这种愕然不是假装的,它显得那么真挚,以致于把陆清都逗笑了。
“这不是,床就在这。”她搬走一摞书,又搬走另一摞书,腾出一块空地,我才看到一张由木版拼成的床,上面只铺了一个席梦思床垫,既便就是在这小小的单人床上,也堆了太多的书。而且大多夹着书签,显然是正在看着的书。这样的床铺突然让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真想试试,在上面睡觉会有什么感觉,是不是像一个鳞甲类动物?或许像卡夫卡笔下的大甲虫也说不定。
“你想喝点什么?”她歪着个脑袋问道,问得那么俏皮,几乎是热情洋溢,甚至还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我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其实,我想说的是,在这个灰蒙蒙的地方还能有什么可喝的?我想象不出。
她边哼着歌,边像魔术师一样,眨眼工夫变出许多的咖啡,咖啡装在形形色色的金属罐里,我睁大眼睛,竭力分辨出上面的说明文字,有巴西的,有哥伦比亚的,有日本的,甚至还有斯里兰卡的,一看就知道,都是原装货。鬼知道她是怎么咕捣的,很快,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就送到了我的面前,闻上去很香,看上去很美。我喝咖啡的时候,她仿佛很是得意,起码就其模样看表示出某种可以称之为洋洋得意的神态。
“味道好极了,你的手艺不赖。”我说,我说得很实在,这其中绝不包含着什么客套的成份在里面。
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都是站着的。这时候,她仿佛才刚刚意识到这一点,赶紧从床下拉出两个小板凳,让我坐。板凳是塑料的,一只红色的,一只绿色的。
坐下来,稍微迟疑了一下,我问道:“这里,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哦,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了。”她潇洒地说,“我离婚了,书归我,房子什么的都归他。我现在是个自由主义战士。”
我不得不承认,她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各式各样的提问几乎都涌到我的嗓子眼儿了,我还是把它们咽了下去,毕竟我们才刚刚认识不久,我怎么能直截了当地问人家:你的房间里为什么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啊?不,我不能。
我们喝着咖啡,聊着天,抽冷子也仔仔细细地把她打量一番,发现一种很有趣的现象,她的鼻子是普通的,她的耳朵也是普通的,她的嘴巴也就更普通了,可是装配到一块却不普通,出奇的和谐和抒情。
“闲暇时,我会给报纸写些书评什么的。”她说。
这倒很让我意外,在我的词典里,离群索居完全是另外一种概念。我不禁耸了耸肩膀。
“你感到奇怪吗?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我需要稿费,来购买更多的书,仅此而已。”陆清的语气里不仅有调侃,甚至还有点无奈。
“你只收藏北新版的图书吗?”我问。
“不,还有开明版和亚东版……”
告别陆清的时候,她说以后需要什么书尽管来找她。我说我会的。这键灰暗的亭子间对我有一种魔力,我肯定还会来的,我有这样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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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娘子军要赛马,非让我当裁判不可。圣虹姐她们几个并排站在起跑线上,我一吹哨,比赛就开始了,跑在最前面的是铁木儿。这很自然,因为铁木儿训练要比其他人刻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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