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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你先瞌睡着吧,醒了再说。”
我替苏怀掩好门,慢慢地退到客厅,彭哥他们全在那里。我想他们会告诉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用带有疑问的目光一一凝视了他们好半天,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给我一个答案,而且都竭力地回避着我,给我的感觉是,本来我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
“你们哑巴了?”我问道。
他们一齐将目光投向铃子。
铃子在靠墙角的沙发上正抹泪。
“告诉我,是不是不太方便?”我对铃子说。
铃子应该知道,平时我和苏怀最融洽,所以,对他的不幸我也是最关注的。
铃子只是一个劲地哭。
“够了,哭什么哭!”我吼了一嗓子,我的耐性终于到了极限。
“他割腕自杀了。”铃子说完,就跑掉了。
这下子,论到我失语了,傻了似的愣在那里,我猜,我的表情一定痛苦得像胃痉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彭哥和原田一人搂着我的一个肩膀,绑架似的拉我离开了苏怀的家,到了外边。
“你先冷静一点,我再告诉你苏怀自杀的缘由。”彭哥对我说,我真佩服他,他是那样的冷静,冷静得脸上不带任何附加表情。
原来,苏怀的自杀是因为铃子。以前,铃子不是每周都要去市里参加同学聚会吗,那纯粹是撒谎,她早就红杏出墙了,她每周去市里其实是为了跟情人约会。她的情人是个落魄的摇滚歌手,是在她当模特的那时候结识的,几年来他们的关系始终没有中断过。可怜的苏怀一直蒙在鼓里,只是最近才开始对她有所怀疑,一天,她又出去“参加同学聚会,”苏怀就跟踪追击,终于真相大白。显然优柔寡断的苏怀承受不了这个,这个打击简直是致命的。如果是别人遇到这种情况,先抽女人一个耳光再说,然后再把她一脚踢出门去,从此一刀两断,可是苏怀做不到,他太爱铃子了,舍不得让她离开他,最后,没有办法,他只好拿自己下手了。他是在洗手间割腕的,幸亏铃子发现得早,给急救中心拨打了求救电话,才不致酿成更大的悲剧……
“铃子跟人偷情,你们是不是早有耳闻?我恍惚记得,你们曾暗示过我,只是我当时脑子没有急转弯。”我既不但对自己的迟钝恼火。更对彭哥他们明哲保身的态度恼火。
“当时,我们也只是怀疑而已,没什么真凭实据,”原田辩白说,“怎么可以随便乱说?”
“你,还有你,都不仗义!”我指着他们俩的鼻子骂道。
“要是你觉得骂我们一顿心里会好受一点的话,那么就骂好了。”彭哥拍拍我的肩说。
“难道你们不该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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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们知道这件事竟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我们早就采取措施了,比如,让你圣虹姐警告铃子一下,叫她悬崖勒马……”彭哥叹着气说。
“即便是铃子背叛了他,他也没必要选择这种自绝于人民的做法——他妈的他太傻了!”我歇斯底里地骂道。彭哥他们也跟着我一块骂,看那架势,如果苏怀在我们的话,非得挨我们的一顿臭揍不可,起码揍他个一佛出世二佛涅磐。我知道我们这么骂其实毫无意义,不过,我们着实需要这样一种宣泄方式来疏导一下。
至于说到铃子,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把孩子留下,让她滚蛋,滚得远远的,再也不想看见她。虽然很早以前,老师就教导我们:对待犯错误的同志不要歧视,要给他们改正错误的机会,可是我们无法不歧视她,她差一点要了苏怀的命!我越来越怀疑婚姻的价值,平日里叫任何一个旁观者看,苏怀和铃子都算得上是天生的一对,比翼双飞,郎才女貌,而实际上呢?实际上同床异梦几乎是所有姻缘的一种潜规则——这就是我能从中吸取的经验教训!
天堂也有一双媚眼 60
我没有想到的是,苏怀居然不同意跟铃子离婚。他说,铃子的父母都去世了,离了婚,让她到哪里去?我虽然骂他昏了头,可心里还是挺钦佩他的,事已至此,他首先想到的仍然是铃子而不是自己,可见他的善良。对一个人最好的考验不是看他如何表演喜剧角色,而是看他如何扮演悲剧角色。
那天,我们俩谈了很久,绝对的是推心置腹。苏怀告诉我,铃子跟他彻底的坦白了,还下了跪,起了誓,得到了他的谅解,夫妻俩抱头痛哭了一夜。“经过了这件事,我们的感情反而会更好,真的,柯本,请你相信。”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他在盯着我的眼睛,我也知道他等待我的回答,所以,我拥抱了他,表示对他的支持。可内心深处仍对铃子不原谅,我不是轻易能够原谅别人的人,尽管苏怀特别希望我能够原谅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怎么可能!
真正原谅了铃子,是在半个月之后,我们聊了整整一个下午,我能感觉到她是真诚地愿意跟我沟通。她讲她认识那个摇滚歌手的时候才二十岁,一下子就被他身上的那股子反叛劲头吸引住了,他的长头发,他的千疮百孔的牛仔和他桀骜不驯的谈吐简直迷死她了,很快,他们就成了一对恋人。她跟他同居在一起。进入到他的日常生活之后,她才逐渐发现,他是那么的自我,那么的疯狂,两人随便发生几句口角,他就会歇斯底里地咆哮,甚至还摔东西,另外,还酗酒,还从不洗澡。一年后,他们终于分手了。本来,这个故事到这里蛮可以告一段落了……
可是,在她嫁给了苏怀三年后的某一天,偶然又遇到了那个摇滚歌手,他比以前更落魄了,穷困潦倒,连去酒吧唱歌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每天以方便面果腹。
铃子说,如果那个摇滚歌手过得逍遥自在,或者扶摇直上,那么什么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她可能只是坦然地跟他打个招呼,擦肩而过,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跟他到了他的住处,看到的是一贫如洗,连他以前最爱的吉他和爵士鼓都卖了,一种怜悯从她心底油然而生,这样的怜悯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她哭了,他也哭了,他们糊里糊涂地上了床,她说她跟他上床其实已经毫无感觉了,甚至是麻木的。事后,她后悔得要命,面对苏怀的时候,一脸的羞愧,几乎连抬头看一眼他的勇气都没有。奇怪的是,鬼使神差,下一周她又跟摇滚歌手见了面,还给他的冰箱里填满了各种食物;再下一周,她又去替他偿还欠了房东很久的房租……
“说真的,我跟他的交往,不是以感情为基础的,不是,我爱的是苏怀。”她说。
她的眼眶里汪着泪,像透明的珍珠。我的本能告诉我,她所说的是实话,没什么虚构成分。
“既然苏怀都能把一切忘掉,我们为什么不能呢?”我是用这么一句话来做我的谅解备忘录的。谅解,在人际关系中有时候什么都不是,有时候它又什么都是。不过,从铃子激动无比的表情上看,她需要这个。
苏怀见我和铃子和好了,非常开心。
苏怀曾跟我说过,他有多么的爱铃子,在他们恋爱的时候,除了接吻,什么都没做过,他要把最神圣的仪式放在最神圣的时刻来进行,那样他会感到离梦境离上帝更近一些。在他看来,提前预支了情和欲,是对婚姻的一种玷污。“现在,婚前性行为十分普及了,就是非法同居也一点不新鲜了,可想而知,他们的新婚之夜怎会还有那种神秘、神圣和神往的感觉呢?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有。”苏怀说的时候,一副很自豪的样子。这不禁让我有那么一点自惭形秽,我做不到他那样。
那个礼拜,轮到在苏怀家开派对的时候,我提议转移阵地,到我那里去,让苏怀再歇一歇。可是,苏怀不同意,坚持要“按既定方针办”。我拗不过他,只好随着他挨家挨户地去邀请列位出席,而且一定要原谅铃子,“对她好一点,我求求你们,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对彭哥他们说。他说了还不算,也要我这么说,说给圣虹姐和梅梅听。我觉得我们俩特像祥林嫂,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话,就差给人家鞠躬作揖了。好在大家都是朋友,息息相同,也都深知苏怀的为人,不会为难他的。“放心吧,我们绝不让铃子感到尴尬。”他们说,说得通情达理,说得苏怀眼圈都红了。
果然,那天晚上的派对出奇的好,不仅铃子很努力,似乎所有人都在努力,把派气氛烘托得其乐融融。那晚上的那场球也很棒,是皇家马德里对阵皇家社会,踢得激烈,火药味十足,我不知别人怎样,反正我看球最爱看的就是出示红黄牌、罚点球和在场上大打出手,整场比赛,大家都是站着看的,欢呼声不断。铁木儿一直不知疲倦地给小贝加油,只要小贝一拿球,她就跟着使劲。
“我听说苏怀割腕了,是真的吗?”
派对结束以后,我们走出来,铁木儿神神秘秘地问道。不知为什么,我不想再说这事,尤其是不想跟她说这事,所以,尽量淡化处理。
“是苏怀一时想不开,你也知道,苏怀天生是个小心眼。”我故意若无其事似的一笑,表示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值不得一提。
“不会是他们当中的某一个有外遇了吧?”铁木儿一边问,一边眨巴着眼睛,就像是从黑暗处呆久了突然见到了光明似的。
“这年头,还会再有殉情的故事发生吗,你想想。”我用一种开玩笑似的口吻反问了一句,无非是一种避重就轻的手段。
她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道:“的确,爱情似乎早已贬值了,恐怕没有谁肯再为它付出自己的生命,或血,或泪。”
“也未必有那么悲观。我还是坚信,这个世界存在着爱情,存在着纯粹的爱……”也许是我的表情太庄严了,太肃穆了,特像舞台剧里的演员,把铁木儿逗得咯咯地笑起来。
“ 挺好的话,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有点发酵啊。”她狠狠地掐了我一把,挺疼,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我们悄悄进了我的卧室,刚将身后的门关上,她就冲将上来,用胳膊搂住我的脖子,切切地说:“你知道我们多久没Zuo爱了吗,现在,我想了。”她的嘴唇开启着,呼出的带有杜松子酒味道的热气让我心跳过速,仿佛被辐射了似的。“把我拿去,快把我拿去!”她浑身都在发抖。
“那么好,我要将你就地正法。”在她轻轻咬我耳垂的时候,我则用舌舔着她的脖子。爱就该狂放,越狂放越好,因为狂放能令我们想起我们的青春期——青涩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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