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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而去。
“沾尘,我走了。”秦洛期对着我轻吟一句,便合住双眼,倒在了皇甫沁的身上。
“情深若此,岂不比天底下那些酸腐的所谓才子佳人善男信女要坚贞百倍!”曹彬缓缓挥手,万千的军马绕过有情人的尸体攻进了金陵城。
开宝八年冬十一月,金陵城门户大开,唐国灭亡。
御林军把一堆一堆的柴薪抱到宫殿四周,在后宫妃嫔的哭号里,李煜手握火把,面向远处直冲天穹的烽火,口口声声高喊要以身殉国。
面对死亡织舞分外冷静,她看着全身发抖的李煜,没有任何的表情。
李煜看看了身边,那些平日里的忠臣良将都已不知去向,他不禁长叹一声,甩出火把,“哧”的一声,冲天火光一下沸腾了起来。“烧吧!烧吧!让这绝世繁华和所有的缠绵恩怨都烟消云散,让我的肉体焦枯,让我的灵魂化作尘微一粒,永远任人践踏,以赎还我对先祖们的愧欠。”
“王,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你不能死。”身披袈裟的司辰出现在火焰的对面,他一如从前的平静。“从今而后,你将满身苦恨继续生活,你不再是王,而只是一个罪人,一个负着亡国之恨亡国之耻的罪人。”
司辰脱下袈裟,把它扔进了燃烧的火里,顿时,火吞噬袈裟。袈裟在半空铺展、翻滚,幻化成了一团火球,把所有的炽焰都卷了进去。只余下了宫殿四周未烧尽的柴薪和几缕淡淡的青烟。
“司辰,为什么,还要我活着?”李煜无力地说。
“天以奇才于斯人,亦必以苦难于斯人。王,诗词是需要以生命为笔以苦难为墨来写就的。”火球飞向司辰,他双手合十,心神沉默。“王,我是宋国派到南唐来做内应的,我之所以能够退掉宋军,就是为了让唐军麻痹大意,宋军好乘机大举进攻。我出卖了你背叛了你,就让我用生命来忏悔吧!“轰”的一声巨响,司辰和那些炽烈的火焰一起,破碎飞溅,落尘而散。
普提萨陲,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
李煜双腿一软,跪到地上,顿时泣不成声。
站在唐宫前的曹彬高高将拒浪刀竖起,唐国的旗帜纷纷倒下。
织舞冷笑着回到自己的宫闺。她走到“净居室”的里面,把所有的经卷全部都撕了,她看着那些在空中飘散的纸屑,喃喃低吟:“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城。”
曹彬对李煜说:“李重光,速速收拾停当,好随我回东京去复命。”
李煜跪在曹彬脚下卑怯地说:“请将军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好打理完政务,收拾行装,拜别祖庙。”
“皇令难违,李煜,你不要故意拖延,否则龙庭震怒,我可就不好交待了。”曹彬站在龙椅前,手抚着龙椅上的雕镂,“李煜,你生得仪表堂堂,确非池中之物。可惜你这条龙不亢不飞,误断了勇将的一片赤胆忠心。”
我用马载着洛期和皇甫沁的尸体,在夷芽的指引下,向那座可以眺望到北方天空的山峰前进。
疾病缠身的秦辅国终于抵挡不了丧子之痛和亡国之悲的双重打击,昏死在儿子的尸前。侍仆们把老人搀扶到床上,我跪在他面前,我说:“洛期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我的手足,我会亲手埋葬他,让他生为爱苦死得情欢,为他尽孝尽义使他虽死九泉亦可含笑。”
我挖开那些泥土,把洛期和皇甫沁用席子卷在一起,郑重地安葬进里面。我用双手把泥土一把一把地撒盖上去。
在北山的老树旁,就这么多了一座荒坟。我没有给他俩立碑,也没有写什么诔文,只是烧了一叠纸钱,放了几块洛期生前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在坟前。
我对夷芽说:“我要他们从此以后快乐地生活,像那些传说里写得结局一样,天上地下,不离不弃,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夷芽说:“长安已远,故土难归。”
也许,大荒沉落在远古的荒漠中时,当万千的仙众飞离神土飘降凡间时,就已经注定下,兮家神族的后人们,会死在离开故乡探寻自我的路上。
我问夷芽:“夷芽,你知道东京汴梁是个怎样的地方么?”
那一夜,唐宫里格外的冷清和寂寥,所有的宫女太监侍卫都不在了。连小婢女宓儿也不在了。我和织舞最后一次在太古容华鼎前缠绵恩爱,我们把现实和幻觉在汗渍间颠倒,把所有的珍宝都撒在地上,看着它们在我们的身体下闪烁。
织舞呢喃地说:“沾尘,这才叫‘春宵一刻值千金’。”
在所有的激情过后,我们紧紧拥抱着躺在了冬夜的冰凉里。闪动的梦中,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男子。他说他叫夏南。
他哭着对我说:“沾尘,我爱上了她。”
我问:“她?哪个她?”
他说:“夏姬。那个被所有人说是我‘母亲’的女人。”
在夏仆死去以后,他住进株林豪宅里,住到夏姬的旁边。他每天都会守着她的窗,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而同时,他也看到了孔宁和夏姬的一夜风流。在昏暗的夜里,孔宁悄悄偷走了夏姬丢在床下的锦裆。
他还看到了那个自称是夏御叔最好朋友的仪行父,来到屋里抱起了夏姬。他对夏姬说:“你给了孔大夫锦裆,而今我也要一件信物。”然后,他揣着夏姬的碧罗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株林。
他听到了自己心里火焰燃烧的声音,他听到了骨节里不可抑制的怒吼。他恨他们,恨那些在夏姬的身体上贪婪糜烂的男人们。他在密林里不断用拳头击打苍树,在纷纷落叶中宣泄着自己所有的愠怒。
在那个傍晚,他看到了一国之主陈灵公,他屈身在夏姬的床上,对着她猥亵地笑。夏姬对着他则施尽千种娇柔万般妖媚。所有的威仪廉耻陈灵公都摒弃了,他抢过夏姬的贴身汗衫穿在身上,狗一样爬上她的身体。
夏南跑到株林的空地上,不断地吼叫着宣泄心中的愤懑。他的泪水滑过脸颊坠入大地,这是他情重痴深的泪水。痛心的泪,揭开了被夏仆施咒在重土之下的封印,石壤翻起,电光闪耀,远古的名刀徐徐露出地面。巨野之嚎,带着应龙家未尽的血气和战意,再次现身在这纷乱的天下。
应龙燮。他在阪泉之野单骑面对神农的百人骑阵,面容不改。他在涿鹿出战蚩尤,使巨野和应龙的名氏一起被镌进了大荒的历史。
夏南慢慢握住刀柄,一点儿一点儿将它拔出来,倏时刀芒晃耀寒气逼人。“好!记着,有朝一日,你能拿起‘巨野之嚎’的时候,就去南方的楚国,找我报仇。不过,如果真到了那天,假使你不去我也会来找你。”吊睛的话语悬在耳畔犹未褪去,大荒脉络的使命就攥在了夏南的手中。他在刀芒里听到狼的咆哮,那正是他胸中杀气与刀的合鸣。
吊睛出现在夜幕的尽头。
“南,你虽然拿起了‘巨野之嚎’,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为什么?”
“因为,你的杀气和战意还没有融合在一起,只有杀气没有战意的是杀手,只有战意没有杀气的是猛将。而真正的战士,力拔山河,气贯长虹。”
夏南笑了笑。“吊睛,当陈灵公的血液染红了夏姬的汗衫时,便是你我可以一战的时候。那一天,株林里所有的叶子都会枯落。太阳不会升起。”
吊睛说:“南,我等着那一天。”
夏南闭上眼,看到了鸿蒙中夏仆的魂魄。“南,你不该和他决战的,他不会输的,他饮马黄河问鼎中原的时代才刚刚开始,这是属于他的时代。而你,南,你和巨野的时代早已经不再。”
“能做到力拔山河,气贯长虹,只是一时,也足够了。”
夏仆叹了口气。“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为了夏姬这样的女人。”
“是啊!你值得吗?南。”夏南睁开眼,看见了面前的夏姬,她素面朝天身着单衣,伫立于月下美如仙子。她走向他倒在他的身上,搂着他温柔入骨,“南,你爱我,为什么不带我离开人间?”
他抱住她,无言以对。
这一年,陈国的太史令看到一颗彗星划过了天空,他说有一个被诅咒的女子来到了世上。彗星飞向了株林,那将是一个不祥的地方。
陈灵公处死了那个太史令,并且下旨让夏南承袭他父亲夏御叔的司马官职,执掌兵权。
夏南抱着夏姬在月下微合双眼,他把她的长发绕在食指上,感受着水流样的舒妙。“一个时代将走向终结,在下一个时代,该是真正君临天下的王者到来的时候了。诸侯纷灭,天下一统,所有关于英雄的故事都将苍老。”
“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夏姬,我们注定在狭仄的夹缝中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在寒晨的曙光里,我见到了司辰。他对我说:“沾尘,我死不足惜,但是你告诉曹彬,要他一定要信守他和我的约定,放了‘普光寺’的那些僧侣。”我说我会的,然后司辰微笑着碎落在天地之间。
李煜说他在梦里到了一条奇怪的江水畔,江水翻滚奔腾蜿蜒不绝。江心里浮起一个湿淋淋的男子,他一袭白衣,面目模糊。他告诉李煜出金陵城北上三十里路的长亭下,那个背着斗笠的男子,可以决定唐国的命运。
若干年后,亡国的李煜在孤夜里又一次见到了那个湿淋淋的男子,他撩开长发,终于让李煜看清楚了他的面目。他竟然就是曾被李煜赐死的南都留守林仁肇。
“林仁肇,你怨恨我么?居然要以我的国家的灭亡来报复我。”李煜凄痛地说。
“圣上,我从不怨恨你,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乱世之臣的终结和悲哀,我无话可说。”林仁肇说,“但是葬送掉祖宗基业的,并不是我,也不是司辰,而是圣上您。王行仁义,则天下忠烈之士尽归,九州山河便在主上鼓掌之间,群臣效仿,上下齐心,则国家安定百姓幸甚。反之,王失仁义于臣民,上不行下不孝,国破家亡不是迟早的事吗?
前隋炀帝秽乱宫廷,其罪罄竹难书,故而使群雄并起江山裂碎身死江都。之后唐玄宗皇帝沉迷音色不纳忠言,使得潼关门户大破军臣逃落江湖盛唐不再,此后诸侯割据,百年帝业一朝衰败。圣上,千古以来,莫不如此啊!万民为水而君为舟,舟入歧途,所载之臣则为孽臣。”
李煜他笑了,疯狂绝望地笑。“真相,沾尘,这就是真相。我在高高的王座上挥霍掉了我的天下,我们将带着真相远离所有的从前。我们将生,我们将死,梦想和自由将成为我们虚空中的泡沫。它们悬浮,它们破碎。”
我在洛期的坟前看到了曹彬。他抱着一坛烈酒,对着那个孤零零的坟堆大口大口地饮酒。“洛期,可惜啊!你我终于还是不能以武士之身生死一搏。”
“他抱着他的爱永世长眠,他的魂灵跟着那些鸟去了遥远的时空。”我说,“夏南握着巨野之嚎在时空里等着他,他们会相遇,并且放手一战。”
“乱世多英雄,而乱世中的英雄又偏偏最多叹喟、遗憾和无奈。”曹彬指着坟堆大声说,“不过,秦洛期你知足吧!你在世之时少年成名技震南国,为国战死赤胆忠心无愧祖先,死后又与所爱之人同穴共眠,此生如此,夫复何求?作为一个乱世的武将,你已经将这条不归的路走到了辉煌的极至。有一个女人甘心与你永世相伴,有一个朋友为你尽孝尽义收尸下葬,秦洛期呵,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含笑九泉呢?!”
曹彬站起来,面对暖融融的朝阳。“兮沾尘,与他告别吧,与金陵告别吧。”他走过我身边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曹将军,我还有一件事,求你。”
“说吧!”他用力把酒坛扔了出去,破碎的回音在山峡里隐约回荡。
“求你务必饶过‘普光寺’的那些僧侣。”
曹彬怔住了,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沾尘啊!放心吧,我会信守我对司辰的诺言的,为这个乱世所死的人还不够多么?”
他踉跄地走下山去。
“我双手上沾的血腥太多了,我怎么还能再去杀戮无辜的人呢?”
我站在洛期和皇甫沁的孤坟前,我在心里与他们悄悄对话,我说:“唐国灭亡了,但天下的安宁和统一将会到来。中原的天空上,将重新飘过淡淡的云朵。”
我笑:“战乱和纷争即将远去。而我,我和织舞,和李煜,和夷芽,将为这个垂死的乱世殉葬。我不能再陪你狂性放荡烂醉如泥了。我不能再为你抚琴也不能再将我兮家的故事讲给你听了,我将死在远离故乡的地方,不再归来。别了!”
黄河之水天上来。汴京,那是天水奔向大海的方向,他就坐落在天水倾斜向海的路上。
我走下山去,回首北方的山云间,雾霭蒙蒙。
别了,金陵!别了,我的美好年华!
回首往日,稍纵即逝。
夏南终于听到了“巨野之嚎”的嘶鸣,那是苍狼一样悲凄绵长的嚎叫。迎着旷野和冷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