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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作为库布勒哲库堡的守备夏完淳上尉,可不会因为这些人受商人欢迎,便敞开堡垒大门大大咧咧地放他们进来。在他看来这些人不仅是“鞑子”,还是野蛮而又未开化的“鞑子”。谁知道一旦他们进了城还会闹出什么事端来呢。同往常一样,出于安全考虑,夏完淳示意,堡内巡逻队出击,迎接马帮(挟持?!)在堡垒外空地上安营扎寨。而他本人则在城头上一路观察对方的是否异常举动。在看见马帮接受命令顺从地在堡外扎寨后,夏完淳这才跟着放下了心来。不过,他的心头却又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难道说塞北从今往后就真的太平无事了吗?
当城头上的夏完淳为自己难有用武之地的军旅生涯长吁短叹之时,城外却有一双阴沉的眼睛正冷冷地打量着高地上那座戒备森严的城池。这目光来自于一个身材魁梧,批着灰色毡毯的男子。从他那坚挺的鼻梁、棕色的卷发、以及那双栗色的眼眸,似乎并不像是一个蒙古人。可那蓬松的大胡子却又将他的脸遮去了一大半,加之他总是微微地着头,用毡帽遮住自己的视线。这乍一看还真难分辨他到底是那儿的人。
此时将心思花在检察马帮货物上的巡逻队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在发现没有违禁品后,他们礼貌地嘱咐了几句后,便调头回了军营。眼见通过了检察,众人立刻就开始卸货的卸货,搭帐篷的搭帐篷,生火的生火,像蚂蚁一般忙碌起来。而那灰衣服男子虽然也在帮忙卸货,可他的目光却一刻都没离开过远去的骑兵和高地上的堡垒。心猿意马的他仅搬了两包皮草,便一屁股做在一旁的岩石上,抽烟歇息起来。对于他的偷懒举动,周围的人仿佛都视而不见,依旧各归各地干着自个儿的活。却见此时一旁的另一个大胡子男子点头哈腰着凑了上来,压低着声音在那男子的耳边报告道:“老爷,一簇毛从几个土著口中打听到高地上的堡垒名叫库布勒哲库。刚才来盘查的骑兵就是堡垒里驻扎的军队。”
“这我知道。尼索夫,拣重点说。”灰衣男子不耐烦的磕了磕烟锅子道。
“是,老爷。土著们说堡垒是汉人造的。守卫并管理堡垒的是一个汉人百夫长。城头上架有三门大炮。从刚才骑兵的装束来看他们不想是普通的鞑靼骑兵,而且每一个人身上都别有火枪。”叫尼索夫的男子唯唯诺诺的点头道。由于蒙古人没有上尉一说,而库布勒哲库堡又有三百多驻军。因此周围的蒙古人想当然地便给夏完淳灌了个百夫长的头衔。
“汉人?不是鞑靼人?我看他们长得都差不多嘛。”灰衣男子不以为然的说道。在他看来土著鞑靼都长得一副德行。
“土著们是这么说的。他们还说从这儿再往南都是汉人的土地,汉人有茶、有盐、还有布匹。老爷,我看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毕竟这里的鞑靼兵有火枪,应该不是那些土著可以比拟的。”尼索夫小心翼翼地告诫道。
“嗯,这我会注意的。”灰衣人低头思略了一番后,又追问道:“那你打听到哈巴罗夫少校的消息了吗?”
“回老爷,那些土著说他们只听说过有一支哥萨克曾在努亚姆卡冬营附近过出现过。据说他们备足了粮食、物资和船只,往萨哈连乌拉江(黑龙江)下游去了。之后人们便再没有得到过他们的消息。我还听有些土著说数年前汉人与鞑靼人曾在精奇里江下游的南方交战过。我想那队哥萨克应该就是哈巴罗夫少校所率的探险队。不过,具体的情况得要进堡垒向来自南方的鞑靼商人打听才行。”尼索夫如实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哈巴罗夫少校他们或许卷入了土著间的战乱。所以才会同总督府失去联络的?”灰衣人皱着眉头问道。
“可能吧。老爷,你也知道,这些鞑靼人就像是一盘散沙一般散落在草原的各个角落。空占着充满财富的草原,却整日只知道互相抢劫,争夺领地。他们即愚昧又残忍。哈巴罗夫少校他们或许已经被鞑靼人吃了也不一定啊。”尼索夫耸了耸肩,幸灾乐祸的开玩笑道。
可那灰衣人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如果哈巴罗夫少校真的遇到这样的不测的话,那自己的这次探险同样也可能碰到相似的危险。不错,眼前的这个灰衣人,正是沙俄雅库次克总督府派遣来远东的“探险队”统帅——捷利亚宁。
1648年,为了给沙俄寻找更多的资源,沙俄特使哈巴罗夫率领一支150余人的探险队深入了远东腹地。可就从那一年起雅库次克总督府便再也没有得到过他们消息。起先沙俄政府对此并没太在意。毕竟从雅库次克到萨哈连乌拉江的路途遥远而又艰辛。况且哈巴罗夫上一次深入萨哈连乌拉江时,也曾长达三年与雅库次克失去联系。可如今都已经过去五年了,哈巴罗夫等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有关其被鞑靼人打死的传言更是在雅库次克等地广为流传。意识到问题严重的雅库次克总督府不得不决定再次派遣一支“探险队”前往远东,一边查找哈巴罗夫的消息,一边继续为沙俄开拓远东的资源。
然而,雅库次克总督府的征集令虽下了多次,问津的人却寥寥无几。显然,有关哈巴罗夫被鞑靼人残杀的传闻,让那些早年热衷于去东方“探险”的冒险家们对野蛮的远东望而怯步了。直到一年半之前,才由眼前这位捷利亚宁先生接下了这项艰巨的任务。为了表彰他的英勇,雅库次克总督府在他出发前便授予了他上尉军衔,并保证事成之后会给予他更高的军衔和奖励。于是在一番认真准备之后捷利亚宁带着一队五十人的小分队,以极其低调的态度穿越西伯利亚进入了漠南蒙古地区。
对于捷利亚宁来说,来东方探险固然是在搏命,但事成之后的好处更令他馋涎。从他的外貌上来看,他有着明显的混血特征。这种特征来自于他那个身为农奴的鞑靼母亲。而他的父亲则是沙俄的一个下级贵族。贵族与农奴间的爱情故事听起来浪漫,可现实却很残酷。他的母亲终究没能得到承认。他虽然依靠父亲的血统得到了自由,但一个鞑靼女人生的私生子终究是没资格继承家业的。在他看来,自己在沙俄势利的社会中,想要得到上等人的认可唯一办法就是成为暴发户。而来远东探险无疑是一条成为暴发户的捷径。想到这儿,捷利亚宁心中燃起了激昂的斗志。却见他把脸一沉嘱咐道:“今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你和一簇毛陪我进城里逛逛。”
第二部 54 受盘查细作险被捕 不甘心赌徒另辟径
“一一一一,二二二二,三三三三,四四四四……”集市上忙碌的商贩们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唱和着这些数字,一边则手脚麻利地用一根棍子将装满盐巴的锅口推平,然后再装再推,一锅又一锅地把盐巴倒进麻布袋子里。周围窜梭不息的人群就像黑色的洪流一般熙熙攘攘。
眼前库布勒哲库堡市集热闹的场景,让自负来自文明世界的捷利亚宁亦不禁看得眼花缭乱起来。从皮毛匕首到珠宝毡毯,从茶叶瓷器到棉布香料,四周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这群冒险者直咽口水。捷利亚宁甚至还在街角的一出杂货店中发现了几面巴掌大小的玻璃镜子。这让他立刻就打消了先前想用玻璃弹珠在集市上换茶叶的念头。不可否认,此城的规模虽不比雅库次克。但比起沙俄在贝加尔湖北侧建立的安加尔斯克堡、巴尔古津堡来,这里简直就像是天堂一般祥和富足。
如果库布勒哲库堡能归沙俄所有那该有多好啊!捷利亚宁的脑中不由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在他看来如果沙俄能占据此城,不仅能得到丰厚的税收,更能通过此处贸易枢纽与南方的汉人交易,以此得到茶叶、丝绸、瓷器等奢侈品。在集市里转了一圈的他,终于搞明白了那些鞑靼人口中的汉人,原来就来自与马可波罗笔下的瓷之国。这一发着实让他兴奋了大半天。要知道,这个时代欧洲大陆与东方的贸易份额早就被荷兰、英国、葡萄牙、西班牙、以及威尼斯等少数几个国家瓜分了个干净。东欧、北欧诸国想要得到来自东方的物产,必须得从这帮“吸血鬼”手中花大把大把的金币银币购买。如果自己能通过此地直接购得这些特殊的东方物产,并将其运往欧洲贩卖,那利润可就不是一倍两倍的翻滚了。此刻的他仿佛已然预见,莫斯科的权贵在看见自己带回东方的丝绸与瓷器时那种疯狂崇拜的模样。可正当捷利亚宁在自己的脑海中幻想着日后堆积如山的财富以及如云般的美女之时。一声低沉而又冷峻的询问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是哪儿个部族的?”大街上一队巡逻的士兵拦住了捷利亚宁等人的去路,用蒙古话盘问道。
“回长官,我们从捕鱼子海那边来。想拿毛皮换点盐巴和布匹回去。”机灵的尼索夫赶忙顺从地鞠躬,用蒙古语回道。却见他边说着边从自己肩上的背包中抽出了一条水貂皮,点头哈腰着向那士兵献媚道:“长官,您瞧多好的水貂皮啊。这可是咱们屯里最好的猎手打的。只射眼睛,不伤貂皮。”
为首的军官只是狐疑地打量了一番,看都没看那貂皮一眼,就径直走到了捷利亚宁跟前,一把掀去了他头上遮着的毡布,继续向尼索夫盘问道:“他怎么长得和你们不样?”
“哦,长官。这话可说来话长了。”像许多来自北方高地的牧民一样,尼索夫抽了抽鼻子,喋喋不休着开始向那军官唠叨起他事先编造的谎言来:“他爸爸是村子里的人,他妈妈是从外村来的。我还听说他爸爸的妈妈是从勒拿河那边嫁过来的。我早说外村的女人取不得,您瞧这都长成什么样了……”
果然给索尼夫这么一唠叨,那军官的脸上立刻就显出了不耐烦之色。却见他一挥手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解释,继而回头命令道:“给我搜搜这几个人的身。”
“是,长官。”得了命令的士兵二话不说就把一干人等强行拽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将索尼夫等人里外都搜了一遍。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捷利亚宁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先前的“美好”梦想顿时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推搡间让他唯一觉得庆幸的就是自己进城之前并没把火枪带在身上。索尼夫等人虽带了两三把匕首,但这对游牧民族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用品。眼见他们身上并没有带可疑物品,一番盘问之下回答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那军官只好意识手下把人放了事。
看着索尼夫等人离开时灰溜溜模样,一个士兵不由凑上前向那军官问道:“长官,是不是觉他们有问题。要不要把这些人抓回营里去再问问?”
“不用了。我只是见这几人面生而已。营长吩咐过要我们小心注意这些鞑子。”那军官不已为然地挥了挥手。然而他并不知晓,自己不经意的一次盘查,却让心怀鬼胎者着实吓破了胆。
捷利亚宁自然是不敢再在此是非之地多加停留。失魂落魄的他在溜出库布勒哲库堡,下意识地望见了城头上黑洞洞的炮口。一瞬间觉得那炮正是冲自己来的他当下便吓软了腿。亏得他身旁有索尼夫等人扶着。这才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营地大帐。
“老爷,喝口酒压压惊吧。”眼见捷利亚宁一直抖个不停,索尼夫不由怜悯着递上了自己的酒瓶。
一把抢过酒瓶的捷利亚宁一仰脖子灌下了一大口伏特加。灼热的烈酒犹如岩浆一般流过他的喉咙,让他的精神终于有了些恢复。然而随着精神的恢复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感却急速在他的心中蔓延了看来。他深深地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羞耻。几个汉人士兵就能把自己吓成这样。那日后自己如何能继续深入远东深处!想到这儿,像是在赌气的他又猛灌了一大口酒。不知是酒的灼烈,还是内心的焦躁,觉得浑身燥热的捷利亚宁不由起身渡到了帐篷口。
一阵寒风吹过,捷利亚宁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绪平静了不少。冷静下来的他不由开始仔细推敲起刚才的那次惊险经历起来。不可否认,这里的守备确实森严,不但拥有数百人的守军,更拥有数门火炮压阵。从先前巡逻队的态度来看,城中守军对外来者十分警惕。仅凭自己现在手中的几十个哥萨克想要动这座堡垒的歪脑筋,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就算是回去调集安加尔斯克堡、巴尔古津堡守军一起来袭,亦不可能占到什么便宜。沙俄在贝加尔湖的驻军本就有限。再说对方也能搬救兵来。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一旁的索尼夫见自己的主子一脸的阴晴不定,以为他还没从先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当下便凑上前宽慰道:“老爷,别想了。这里的肉虽多,可骨头更难啃。人家有枪有炮的,可不是西伯利亚的土著可以比拟的。不如咱们就回头吧?”
“回去?你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