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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还下着雨,玉尹一觉醒来,却见屋中光线昏暗。
天阴沉沉的,恍若在酝酿一场风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压抑的气息,玉尹披衣而起,走到房门口,却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人……
昨晚回家后,玉尹便睡了!
不想这一觉天亮,有饥肠辘辘的感觉。
燕奴和二姐都不在,想是去了摊子上忙碌。
玉尹活动了一下腿脚,走进伙房,却见屉子里热着饼子,还有一碗麦粥。
“小乙哥,奴与二姐在铺子勾当,火上有吃食,你且将就。燕奴!”
屉子旁边,有一张字条,是燕奴所留。
北宋以来,文风极盛。
乡村里,总会有些先生教人识字。而百姓当中,不管多贫苦,也能得到学字的机会。老百姓未必个个要去做那‘白屋宰相’,不过能认得几个字,总归好事。似燕奴从小在开封府长大,周侗先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后来又在御拳馆里当教习,说不上富裕,但条件还算不错。
故而,燕奴也就有机会接触这些,并写的一手好字。
玉尹心里暖暖的,拿起饼子,三两口填饱了肚子,把麦粥一口喝完,封了火,换上衣服,便走出了家门。雨依旧是淅淅沥沥的下着,让人感到了一丝凉意。
打开油纸伞,沿着湿漉漉的长街而行,不片刻光景就来到了马行街上。
今天和玉尹打招呼的人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却多了几分赞赏。
“小乙,上工吗?”
“小乙哥,昨夜使得好琴,何时也教我两手?”
“玉哥儿好本事!”
“……”
玉尹一路与人寒暄,这脸都快要笑得抽筋了。都是街坊,平日里也有些照应,总不能视若不见。不过,这也让玉尹多多少少,有了一种‘角儿’的感受。但与后世那些明星相比,他觉得,生活在这个时代,似乎更加轻松惬意。
大家追星,却不是盲目的追捧……
也没有人拉着你签名,扰了你的生活习惯。
一切都好像那么自然,那么惬意。
这也让玉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畅快许多。
“小乙哥,怎不多睡一会儿?”
二姐正在卤肉,看到玉尹,忙起身招呼。
黄小七三名刀手,也是面带笑容,“小乙哥,昨夜可真个爽气,扫了那鸟厮的颜面,好个痛快。刚才你不在,那白矾楼的东主过来时,好生小心。”
“白矾楼来人了?”
“是啊,是他们东主来,想要继续咱家的卤肉生意,还说要加大数量。”
“多少?”
“说是每天三百斤熟肉……不过九儿姐没答应,说要和小乙哥商议。”
“九儿姐呢?”
张二姐笑道:“听说潘楼街来了些新鲜玩意儿,正好铺子里不忙,九儿姐便去瞅个热闹,说过会儿便回。小乙哥若不急,不如先歇上片刻?”
说着话,二姐拿来一张长凳,摆在幌子下面。
玉尹倒是不累,不过见二姐热情,也就坐下来,与黄小七等人说话。
却在这时,忽听有人喊道:“玉哥儿来了!”
一旁酒肆里,突然跑出几个女人,兴冲冲来到了铺子前,一下子把玉尹围在了中间。
“小乙哥,再使一回琴,好不好?”
“是啊,昨日被客人缠住,未能见小乙哥使琴……小乙哥莫推辞,我姐妹一早便来,就是望能再聆听一番。小乙哥,你不会拒绝吧,只一曲便好。”
“玉哥儿,你可不能只应了小红,奴不依……却也要为奴,使一回才好。”
这些女人,有的看着眼熟,有的却是眼生。
不过,大致上能看出,是那白矾楼下,欢楼中卖笑的姐儿。
玉尹有些手足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心逃走,却不想姐儿们太过热情,让他难以脱身。春衫正薄,姐儿们的衣衫不厚。这拉着,牵着,甚至抱着玉尹的手臂,但觉乳浪此起彼伏,四周尽是温香软玉,玉尹的脸,腾地红了。
“我没带琴!”
“小乙哥,我这里准备好了……”
一个姐儿捧着一支嵇琴上前,塞到了玉尹手中。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玉尹,秋波流转,甚是撩人。
上辈子就是个鲁男子,这辈子也是个不解风情的主儿。
玉尹两世加在一起,那经过这等场面,顿时慌了手脚。想拒绝,可是那目光楚楚,让他心生不忍。一旁二姐看得分明,连忙上前想要解围。
“你们这是做什么?莫要坏了生意。”
“哪里坏了生意?”
张二姐道:“你们围在这里,我家玉哥儿如何做的生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玉哥儿而今正难,你们莫要让他难做,到时候便宜了郭少三。”
“不就是钱嘛……”
一个身着翠绿襦裙,身材甚是丰满的姐儿,一撇嘴,取出一吊钱来,摆放在案子上。
“正知玉哥儿艰难,方来捧场。
取十斤精肉,只管送楼中,只说是奴买来即可……对了玉哥儿,奴叫李七儿。”
“是十斤精肉怎好,但取二十斤来。”
李七儿话未说完,便有一人大声道:“玉哥儿,奴叫做敦奴。”
有了这开头,玉家铺子前顿时热闹起来。你十斤,我二十斤,眨眼间一头生猪,就这样卖出去。
玉尹只听得头疼,连忙道:“姐姐们且住,姐姐们且住,听小乙一言。”
姐儿们闭上了嘴巴,向玉尹看去。
却见玉尹轻轻拍着额头,拿着嵇琴,也是好生为难。
想要拒绝,恐怕不成!
这些个姐儿若不得目的,只怕是不会罢休,那整日里便休想要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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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燕归来(下)求推荐,求收藏!
他抬起头,向那送嵇琴的女子看去。
“姐姐高姓大名?”
那女子闻听,顿显几分羞涩,轻声道:“奴换做小六,楼里的都叫奴做六娘。”
“如此,我便赠六娘一曲吧。”
玉尹说罢,深吸一口气,在长凳上坐下,拿起嵇琴,调了调音。
这嵇琴虽比不得朱红那口嵇琴,却也是极好,音色音质极佳,也能趁了玉尹的心思。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六娘。
这六娘算不得国色天香,但胜在有一种清纯感受,眉宇间似有忧虑之色,颇让人心生怜惜。
“而今正值好时光,却为六娘奏一曲《燕归来》,还请六年指教。”
六娘闻听,先一怔,旋即大喜。
“但请小乙哥使来。”
沉吟良久,玉尹弓子一颤,那嵇琴发出一声轻吟。
铺子前,自是安静下来,姐儿们也都停止了呱噪,一旁静静的聆听,又颇为羡慕的看着六娘。
玉尹经昨夜一曲,已有了名气。
加之他刚打了俏枝儿的脸,更是风头无两。
六娘本是个普通的姐儿,甚至连名号都算不得周全。可现在,玉尹为她奏了一曲,必然会名声大噪。说不得凭借这名声,能上一层楼。哪怕还是留在欢楼里做姐儿,那身价也不再与早先一般,必然是水涨船高。
该死,只记得要玉哥儿使琴,却忘了待支琴来。
六娘这贱婢却是好心思,先前见她带琴来,却没想太多,不成想却凭着这琴,得了玉哥儿的好!真真个狐媚子,就是心计多,真个气煞人了!
心里虽然羡慕,却也无可奈何。
没办法,谁让人家聪明,知道如何能吸引目光呢?
玉尹这曲燕归来,确是实实在在的原创。
前世,父亲过世之后,他心情低落。加之事业陷入低潮,所以终日浑浑噩噩。直到一日,他忽见屋檐下的鸟巢里,去年冬天飞走的燕子又飞回来,有所感悟,便依照古曲,做了燕归来一曲。只不过此曲本应用瑶琴演奏,更见个中滋味。而今用嵇琴,平白却有多了几分怅然……
六娘初闻,并没有什么感觉。
可是渐渐,她感受到了其中的韵味。
春天来了,确是一个让人振奋的辰光。那屋檐下的鸟巢里,燕子回巢,却又多了几个生命。那种在沉沦中所勃发的生机,令人不由得感动。
回想自己一生,岂不正是如此?
嘴角挂着笑,眼中却含着泪……
待一曲结束,六娘盈盈朝着玉尹一拜,“却谢过玉哥儿这番心意,六娘知如何做了。”
玉尹一怔,愕然不解。
你知道什么了?
没等他开口,却见六娘取出身上所有的钱来,足有一贯多,而后让黄小七割了一斤生肉,便扭头走了。
“姑娘,钱多了!”
“能得玉哥儿一曲,这点钱,又怎算得多呢?”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斤生肉,一贯钱?
玉尹却不知,该如何说话才好。唯一的感觉,便是这姐儿身上,真真个有钱!
那李七儿和敦奴几个,你看看我,我看了看你,突然间露出了然之色。
“玉哥儿真个使得好琴,明日定要再来叨扰。”
几个姐儿扭头也走了,却把个玉尹,弄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轻轻拍了拍头,他转身问道:“二姐,这究竟算是怎地一回事情?”
张二姐毕竟是老江湖了,经历的事情也多,旋即便明白了六娘的意思。
若是当时玉尹收了钱,而六娘什么也不拿走,便等于说,玉尹入了勾栏。
可是明显,玉尹并不愿意入这行当之中。
于是,六娘用这么一手,解决了玉尹的难题。
玉尹使琴,是兴趣。
可若是凭这嵇琴赚钱,那便是入了行,要偱这勾栏里的规矩。但六娘给的钱,是买肉的钱,所以玉尹便不算是越界。至于这肉何以如此贵,确是看主人家的意愿。玉尹凭借一曲《燕归来》,得了一位知己。
而这位知己,觉着价钱合适……
人家买的是肉,可看的是人。
玉尹以曲会知音,非但不会越界,却使得玉家铺子的名号,一下子响亮起来。
这姐儿的心思,实在是太过于复杂。
玉尹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半晌后突然笑了起来……
“二姐,那我这算不算得唱叫?”
“这怎是唱叫,玉哥儿凭这本事寻找知己,又不是靠着赚钱,何来唱叫一说?”
玉尹,笑得也随即愈发灿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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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奴回来时,铺子里却已经冷清下来。
玉尹正坐在长凳上,把弄着六娘送给他的那支嵇琴。
“小乙哥,怎地又买了支琴?”
“非是我买的,是有人硬要赠我,我也无奈!”
“谁这般大方,竟送了支琴来?”
黄小七立刻上前,把方才的事情,和燕奴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确是说的眉飞色舞,好不精彩。
“九儿姐,你是不知,小乙哥方才何等威风。
他那琴方一响,立刻便使那些个姐儿息声……不过,那琴使得确是好听,真真个称得上一绝。”
哪知道,燕奴闻听,顿时阴沉了脸。
她咬着嘴唇,不再询问,只是进了铺子里,低着头忙碌。
玉尹和她说话,也是爱答不理,看上去很不高兴。这小女儿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也使得玉尹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燕奴,只能在一旁挠头。
“收工了!”
“这么早就收工?”
“没见这生肉已经卖完了吗?
对了,白矾楼的韩东主说了,每日要进三百斤熟肉……待会儿你最好和三哥说一声,要多杀一头生猪才是。还有,韩东主那边,你自去说吧。
这价钱的事情,奴不好决定,小乙哥你自己做主就好。”
说罢,燕奴气呼呼的走了。
玉尹丈二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拉住了张二姐,“二姐,九儿姐这是何故?”
二姐倒是个人精,顿时笑了。
“九儿姐生气了!”
“我知道,可这好端端,为何生气?”
张二姐看着玉尹那一脸的迷茫之色,不由得摇头,很是无奈的一声苦笑。
这夫妻两个,明是夫妻,实际上却是两个孩子。
明明对对方都上心的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如何说明……
“小乙哥使琴的事,可与九儿姐说过?”
“这个……”
玉尹搔搔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久,他才结结巴巴道:“未和她说过使琴的事情。”
“那就是了!”二姐笑道:“九儿姐是小乙哥的妻子,可是却不知道小乙哥还有这手本事。若只是这般,也就罢了。偏偏小乙哥为那姐儿专门使了一曲,却从未与九儿姐使过。若换做是奴,廿九敢这般,奴也会不高兴,会心生醋意……好吧,小乙哥还不明白?九儿姐是吃醋了。”
“啊!”
玉尹顿时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