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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你总算得到解脱了。”洗心玉犹不解恨。
“可这不会有结果的。”
“你也太自负了吧?天底下的男人,死绝了不成,我和韦蒲有什么不好?怎么就会没有好结果?我告诉你,飘零子,我会认认真真地爱他,真心实意地爱他一辈子。”
“这不是真的!”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洗心玉说,她反而平静了,她把北门晨风仍抓着她的手掰开。
仓庚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他们,然后和洗心玉走进了卧棚。
洗心玉跪坐在韦蒲身边,用手在沙地里撮起三小堆沙。
“来,这就是我们的婚礼,”她对韦蒲讲,“姨为我们作证。”
韦蒲感到了某些异样,说:“这,不会太仓促、突然?”
“怎么,你不同意?”
“不,不是,只是……”
“那就行了,来,我们以手指来行这个礼,喏,这样……。”她抓住韦蒲的手,把他的食指勾起,又把自己的食指勾起,并排跪在这三堆小沙堆前,对仓庚说,“姨,你来为我们举行。”
“你是否真的都想好了?”仓庚有点憋闷地问。
“难道我是哪样轻率的人?”
“婚姻不是儿戏!”
“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
“那好,来,”仓庚坐到他们身边,不快地看了她一眼。
“一拜天地!”她叫道,大声的,似乎是有意。
洗心玉和韦蒲两人用手指在沙堆前跪了一跪。
“二拜高堂!”
“高堂?”
“姨待我就如同母亲一样!”洗心玉说出这句话时,都想哭了。她拿起韦蒲的手,对着仓庚,又跪了一跪。
“夫妻对拜!”
洗心玉和韦蒲的手相对着,相互又拜了一拜。
仓庚说:“天地作证,我仓庚今天为你们证婚,从今往后,你,韦蒲,就是她的丈夫;你,洗心玉,就是他的妻子,你们不会再有什么异议吧?”
“没有!”他们同声回答。
“我祝福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仓庚说了这句话,如释重负,“好了,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夫妻了。”她把他们的手交叉的叠放在一起,紧紧地握住。然后,拍了拍,走出了卧棚。
洗心玉紧紧地把韦蒲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她无声地对自己说:“从今后,我一定要好好地爱他,爱他一辈子。”这样想的时候,顿时有了一种自我牺牲的崇高感。
她出来的时候,看到北门晨风一脸铁青,露出一种恶狠狠的神情。
她没有理他,想毕仓庚已经告诉他了。仓庚也确实是告诉他了,她要北门晨风尊重小玉,从此别再纠缠她,否则她是坚决不答应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剑已经出鞘。北门晨风被气昏了头,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已嫁给了韦蒲。”她对他说。
北门晨风不响,他猛然觉得,自己对她的伤害,可能真的是太深了。否则,今天,她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向他报复,但他又能怎样呢?他不是小人,他只有尊重这个既成事实。他猛地上了马,然后驱动马,向沙漠深处奔去,一下子失去了理智。
看着疯了一样的北门晨风,洗心玉一下扑到仓庚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仓庚拍着她,劝道:“你做得对,这事不能不有个了断,长痛不如短痛。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你心我心。你的心,我知道,这一次,就哭个够吧,从今往后,就再也不能这样了。”
洗心玉突然止住了哭泣,抹去了泪水,她好象一下子变得坚强了许多。
“我们上路吧?”她说。
“等等,他会回来的。”仓庚坚定地说。
“他……?”洗心玉有点疑惑,不信。
“是的,他是飘零子。”
果然,过了不久,北门晨风又回来了。经过一阵发泄之后,他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给洗心玉带来的种种伤害和痛苦,想到自己永远也不会有的爱的结果,他不得不承认,洗心玉所作出的抉择是正确的。既然自己爱她,就不应该只给她带来痛苦,而应该使她快乐。不管自己有多痛苦,都应该使她幸福。爱是什么?他很朦胧,但他隐隐地感到,爱好象不仅仅是索取,给与好象也是爱。这种思想,他不知是对是错,却给他带来了慰藉。现在,洗心玉既然作出了这一选择,那么至少,自己就应该尊重她,不要再使她感到痛苦,不要再使她感到失望。
“不会有结果的事,应该决然地斩断,在这一点上,我真连她都不如。”
只是,他又感到,这个世界太无情,就象是这无边的沙漠一样,人与人就象是这沙漠中的沙粒,永远无法揉合在一起。感情实在是太渺小了,都是不值得寄托,不值得留恋的。自己以为那么深的不可移易的爱,就象这风一样,说去就去了,“唉,人生本无常!”他真的感到有点幻灭。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以值得我相信呢?”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地跑了一阵,最后收住了马。
“怎么办?”
“不管怎样吧,必须对得住自己,对得住自己一个剑士的尊严。”
最后,他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回到了胡杨林地。
看到那两个女人仍站在沙丘上,翘首以望地等待着他,令他心酸不已。
他在她们面前收住马,看到小玉含着泪,为他的回来而惊喜既而悲恸,他感到心中一阵绞痛。
他下了马,走到洗心玉身边,不避仓庚地说:“我实在是太对不住你了,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和伤害,从今后,我一定要好好对你,把你当作我的亲妹妹,我真的想通了,祝福你。”
“好了,好了,我们也该走了。”仓庚看不得这动人的场面。
“谢谢。”洗心玉很感动,但心中也是一阵绞痛,“我没有看错他,我真的没有看错他,——老天爷呀!”
“我来向你们道喜,”北门晨风走进卧棚,对韦蒲说,“恭喜你们了!”
心中的疙瘩解开了,北门晨风只有将自己心中的痛苦强压下去,尽心尽力地做起来。韦蒲获得了意外的幸福,精神振奋,现在他真的渴望自己能走出这沙漠,把伤治好,好和洗心玉美美满满地过一辈子。
成了韦蒲的妻子,也就什么也不避了,洗心玉尽心尽力地侍候起韦蒲来。
到了第四天,他们终于看到了土崖,奇迹发生了,韦蒲没有死。他奇迹般地被爱拖着走出了这无边的苦海。
当他们来到老儿盖附近时,找了个人家安顿下来,北门晨风拿着尚留存的通关券到上郡去求助于负二夫妇。负二把他们安置在郊外一个比较可靠的士伍家里,终于没有了颠沛流离的痛苦了。这时,徐延龄已夺回雁门,切断了韩元亮的退路。单膺白又象一颗钉子,在榆中钉住了韩元亮的脊梁。几十万匈奴铁骑,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扶苏、蒙恬不时发动一次又一次旋风般的攻击,匈奴人已经在宰杀战马了。
这消息传来,真令人振奋。
韦蒲的伤口已严重败坏,尤其是大腿处的伤口,流出淡淡的绿色脓液,真的得到了安定,他的伤口却难以见到起色。洗心玉急得不行,她没想到韦蒲的身体是真正透支了,一时根本就好不起来,这一连几天都处在昏迷中。
大战终于打响,杨翁子、龙应奎(他现在在杨翁子手下)从北地向匈奴人的南边进攻;蒙恬、王离从上郡向西;徐延龄从北向南:彻底摧毁了匈奴人的抵抗。各种绘声绘色的战斗传闻到处流传。传得最真的是韩元亮为了突破重围,亲率精锐进攻榆中,妄图杀开一条血路。结果被那里的守军射杀了。说是俯尸无数,血流成河。
仓庚他们终于以手加额,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一趟北来,总算没有白来。为国家、为黎庶、也为他们自己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这一辈子他们都可以问心无愧了。在这振奋人心的时候,北门晨风想起了美丽居,想到自己总算为她复了仇,又由洗心玉的这番变故,他开始思念起自己的妻子来。再说,如今他在这里,也是多余的人,只能是徒生哀伤而已。所以这一天晚上,他来向仓庚、韦蒲夫妇辞行,他们也理解他的心情,也不挽留。
“这之后,你们到哪里去呢?”北门晨风问。
“我们还没商量好。”洗心玉答。
北门晨风这样问,是知道他们有难处,这样若大一个国家,没有他们可以栖生的地方。
“这样吧,到我的季子庐去,我的家仆认识你们,他们都可靠。”
洗心玉和仓庚商量了一下,仓庚喜欢季子庐,就答应下来。
“那好,我写一书去,你们带着。”
“他们又不是不认识我们。”
“这?好,我直说了吧,我只是叫他们别通消息到成都去,省得麻烦。”
说得仓庚和洗心玉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仓庚和洗心玉来送北门晨风,送了一程又一程,终于要分手了。仓庚故意停了下来,让他们二人再一次作别。北门晨风没多说,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在马上作了一揖,说了声:“保重!”掉转马头,就去了。
这一刻,洗心玉感到自己的心空落落空荡荡的,支撑着她这么些日子的天空一下子就蹋陷了下去,原来以为了却了的,都没有了却;原来以为过去了的,也不曾过去。到了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北门晨风才是她的真正至爱。然而,现在,这一切再也不可能了,是她自己用自己的手,把这一切都掐灭了。
北门晨风也感到万分痛苦,但他已经绝望,只有狠下一条心来,不再想!
两个人的心都在滴血。
一、三晋路上
北门晨风再也没有回头,骑着马顺着直道而去。他和洗心玉在一起,无论现实多么真实,都能忍受,象孤独的人看见自己的影子一样,虽是自欺,却也是一种支撑。只要他们在一起,眼前的真实世界一点也不重要,再大的痛苦也不存在。爱使真实变成了虚幻,爱使真实变得不真实起来。
北门晨风不回头,他知道那晨风正吹动着小玉的额发,在她身后有一棵老槐树,象一个老者。平常的日子,小玉总喜欢站在一棵老树下,孤零零的独自徘徊,她总是那么寂寞,令人看了心酸。现在她又站在一棵老槐树下,且不会离去,她要看到他走到天尽头,看到他一直走到消失。她对他的留恋,正是他对她的留恋。他们彼此不能分开,这摧心摘肝般的痛苦,看似向世俗和伦理屈服,却是再一次顽强地在向命运挑战,只是以离别的方式,以保持着自己在对方心目中亘古不变的最美好的一面,而显得格外凄凉。
北门晨风就这样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悲伤,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直到看不见,洗心玉仍站在那棵老槐树下。这是一个秋天的早晨,生命的烂熟遮掩不住心中的凄凉,她感到自己的心被人摘走了,原来那么现实的生活和人生,一下子变得没有了着落,就象一个空瓢落到了一个空桶里,那空落落的声音是那么的不确定。原来曾是那么明确的目标和情趣,都变得索然寡味起来,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她感到好无助、好无奈,颓丧到了极点。
“不,我还有我的丈夫!”她寻求着心理的支持,这也是自欺,“韦蒲不是北门晨风,韦蒲虽然没有北门子那样的隽永灵动,却有他的厚实和真诚。”她至所以嫁给韦蒲,正是想以此来对抗自己越陷越深的内心。那知自己的怯懦和无奈,却造成了更大的伤害,“这对韦蒲不公平,对自己也不公平。”
“好在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如果是在傍晚,在夕阳中,”她想象着在那幕色四合的原野上,徐徐的晚风从余辉中款款地吹来。慢慢地带去了这夕阳中的温情……,把那令人留恋的黄昏都带走了,无论怎样留恋,都无法挽回,“哪何以堪?”
“不能这样,”她猛地觉得自己好无耻,毅然决然转身,泪水就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仓庚没有言语,她们回到负二为他们安排的士伍家门口,仓庚先进去了。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拭去了泪水。但她没有勇气走进去,她想让自己高兴一点,不能让韦蒲看出来,那不好。
这一天,她都情绪怏怏,她很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痛哭一场,却不可得。
这一天,已是上郡榆中大捷后一个多月。
韦蒲的伤势得到了控制,只是人依然极度虚弱,大腿处的伤口一直不能收口,这本是应该让洗心玉感到高兴的事。但今天,送走北门晨风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烦躁不安,她虽极力压抑着,但越压制越不能忍受。
只有翠帘的儿子了哥哥缠着她,给她带来一丝安慰。
“洗姨,让我摸摸行吗?”了哥哥用手摸了摸洗心玉的剑,这孩子,喜欢剑。
“这可不行,了哥哥。”洗心玉把剑往高处放了放,让了哥哥够不着。
了哥哥很懂事,他知道,洗姨不许。但他心里实在是喜欢剑,说:“洗姨,我不动,只看一看,行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