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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装病避不见驾,一方面思量对策。知道事情已不可能再有回旋的余地了,只有将篡权夺位之事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就在韩谈第二次宣召他去阿房宫面圣时,他依然不奉诏。待韩谈走后,他派心腹连夜将赵成和女婿咸阳令阎乐招至中丞相府。
“事急矣,我们一家命在旦夕!”他说。
“怎么会这样?”赵成简直不相信。
“都是你那单膺白干的好事!”
“单膺白?他不是在章邯军中吗?怎么就回来了?”赵成根本不知道。
“都是韩谈这狗才,别看他平日恭恭敬敬,实则是一个阴险之极的危险人物。他以为我没看出来,是他引单膺白见了胡亥。”
“真狠呀,这种人非除去不可。”阎乐闻言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表面上,他依然很沉稳。
“不是时候,现在不是时候,现在,都要装着不知道,千万别惊动了他,他还可利用。”
“那单膺白呢?”
“这是个蠢才,你呀,差点坏我大事!”赵高狠狠地瞪了赵成一眼。
“他……?不正是吗,”赵成分辩道,“所以我才让你派他去了章邯军中。”
“这种人呀,哼,你也知道他不是你的人,这个不知变通、沽名钓誉的颟顸死梗之徒!”
“我还以为他和章邯一道投降了呢。”
“他逃出来了,不知怎么回事?就径直去见了胡亥,这个不开窍的死囚!又偏偏被韩谈这坏种利用了。这样,他把关东之事都奏明了胡亥,现在胡亥正在盛怒之中。你们看,这一天,他两次来宣召我,我只有托病。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不可能持久,我总得去见他。你们也知道,胡亥是怎样一个人,昏庸不说,还喜怒无常,谁知道他会怎么想?一旦问起罪来……”
“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先动手!”在这关键时刻,赵成的干练和狠毒就显露了出来。
“是啊,我们不如将皇上挟持起来。”阎乐附和,他还只能这样想。
“这一天,我都在装病,绞尽了脑汁,但我认为此时却是最好的时机。”
“为什么?”
“是胡亥,此时他正在望夷宫,这个昏君,中了我的计。望夷宫自从望夷之变后,先皇和胡亥就没有再去过,认为那里曾遭血枉之灾,不祥。皇上不去,日久那里就显得非常冷静偏避,这成了我们下手的好地方。二是你也随驾在望夷宫,”赵高指着赵成说,“这是最关键的,你可以做内应。”
“对,到时我可以打开宫门,这一点不成问题。”赵成很有把握。
“第三,我们可以矫诏黄均,就说有一股盗贼杀入了咸阳近郊,危及皇上,调北军数千。由你带领,”赵高指着阎乐说,“你以护卫皇上之名,带兵进入望夷宫,将这无道昏君诛杀了。”
“杀皇上?”阎乐听到这里,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赵高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他,露出一股杀气。
阎乐不由得噤口,既而,慌忙回答道:
“我……自然不是。我按泰岳的主意做。”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你一定要清楚。心要狠,手要辣,容不得一点犹豫。你留他一气,他灭你全家。你可听清楚了。当然,为防不测,请把亲家母接到我府中来。这样,你就可以无后顾之忧。”阎乐刚才的一丝犹豫令赵高不放心。
阎乐自然明白,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赵高被诛杀,自己也必遭灭门,只有铤而走险。
“那就拜托泰岳大人。”
“事不宜迟,现在我和你去兰池宫北的北军中调兵,你立即回望夷。”赵高对赵成、阎乐说,并约定当晚丑时举事,决不能再拖延了。
赵成自回望夷宫去。
赵高、阎乐带着卫士,立即驱车至兰池宫泾水北的北军驻地。
二世胡亥摆驾望夷宫后,被这一天一系列的变故弄得心烦意乱的,他这个人纵性任为,颇似性情中人。没有学会经国治世的机锋、沉稳,也不懂得深藏不露的主道,一味享乐。又象一切夺嫡之君一样,为其君位的宗主性、神圣性所困扰,因而所作所为都极其偏激。秦皇朝本就是一个严刑苛法,暴戾无度的皇朝。秦二世为正君位,更是变本加厉,想以更加严酷的手段来达到正名的目的。再加上赵高的推波助澜,李斯的“督责之术”,制定出更加严酷的律条法令,征发更繁重的赋税徭役,致使天下黔首苦不堪言,断了生路,不得不揭竿而起。比如:役徒延期抵达戍地,按律,只受“刑杖”。但到了二世手中,由于他穷凶极侈,役使天下民力,因而常有误期之事发生。他不是化解矛盾,而是变更法令,“失期,法当斩”。这个年青的君王在政治上,简直幼稚得可怕。正是这个法令,逼得必死的陈胜、吴广不得不走上反抗之路。
作为一个皇帝,天下狼烟四起,他竟一概不知,反而人为的将自己囿禁于禁苑之中。此时,他不责备自己,反而将一腔愤怒牵怒到赵高头上。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来面对天下形势,才发觉江山岌岌可危,自己也有点大权旁落,几次宣召赵高,都不得其果。其实这时,他身边也没有几个人可值得信任,他也只有问询于韩谈。韩谈身在漩涡之中,感到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险峻,知道赵高阴险,已猜度到自己。现在见陛下垂询,他立即将这一天来所思所想具实禀报。他说:“请陛下召青城长公主来主持危局,按说,长公主服丧已经快三年了,可以除孝。”
这一动议,石光电火一般,使二世胡亥实有拨云见日之感。他立即精神一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青城长公主来。见天色已晚,他命韩谈明天天一亮就去郦山陵寝,宣青城长公主来见驾。这也可见胡亥的不谙世事。
韩谈知道形势紧迫,忙奏曰:“事急矣,陛下,臣以为,必须连夜去郦山,让长公主知道天下大势。这样,长公主才会出来。只要长公主肯出来,就能抵消赵高的势力,以长公主之威望,才可以挽朝廷之颓势。
郦山陵寝在望夷宫的百里之外。
胡亥立即准奏,让韩谈带着圣旨立即去郦山陵寝。
韩谈立即骑上快马,冒着灼热了一天的暑气,趁着似乎有些明亮的秋夜,一骑驰出望夷宫。好在这时赵成还未回来。
世上有些事,就决定在须臾之间。如果郦山陵寝就在望夷宫旁,如果青城长公主就在咸阳自己的府邸,如果……。但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赵高这个城府很深的人,赵成这个精明强干的人,他们不是胡亥,在这样的险境之中,决不心存侥幸,他们不会给敌手以机会。望夷宫与郦山陵寝的距离,就是一个皇朝走向覆没的最后距离。
郦山离望夷宫太遥远了,以至两千年的历史都过去了,还令人心感惊悸。
历史就是这样铸成的,在旁人认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这里却成了真实。
我们对秦皇朝未曾过多的展开而感到惋惜,又为她的倏忽消亡而感到庆幸,但这毕竟是历史,而历史是无法改变的。
时近丑时,赵成在回到望夷宫之后,作了必要的准备,现在他来到宫城的门楼上。四野还没有完全沉寂下去,这白露后的秋夜总是有那么一点烂熟的味道。站在门楼上,他感到这天地真宁静啊,所有的声音对于他都是不存在的。夜鸟在鸣叫、蛙声、虫声,漾过他的耳廓。他听不见它们,因为他不专心,它们也就不存在。他感到自己特别有力量,仿佛扭住了这宁静四野的枢扭,一切又都清楚起来,刚才还是那么暗寂无声的世界,由于他的精神突然集中,一下子变得异常丰富多彩。他听到了一声狐鸣,又是一声狐鸣……。
他的热血立即冲上脸来,他知道,他已扼住了历史!
他大声问:“什么人?”
“咸阳令阎乐!”
“何事?”
“有一股盗贼进入望夷宫,我们是来护驾的。”
赵成终于心一横,立即下令:“放下吊桥。”
“可……,这得奏明皇上。”卫令仆射将疑。
赵成岂容他再噜嗦,只见月光下寒光一闪,这卫令仆射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违令者斩,难道你们想助贼吗?”
众守卫如何敢不从?随着那辘辘的铁链放下城门,阎乐带着千余北军,一拥而入。并且举起了火把,将整个望夷宫照得雪亮。
“随我来!”这时只见赵成举着尚在滴血的利剑,向望夷宫后殿一指。
阎乐立即带着他的死党随着赵成登上露台,转过望夷宫前殿,朝后殿胡亥的寝宫杀去。一路上内监、宫女纷纷毙命,尖叫声刺破了夜空。天空上的群星在颤抖,但这一切的声音都消失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胡亥惊慌失措地奔出,衣衫不整,知道大事不好。他刚一走出寝宫,被迎面走来的赵成、阎乐抵住,阎乐那一柄剑早已指定了他的喉口。
“朕待诸位不薄,缘何以剑相逼?”
“无道昏君,恣意妄为,天下谁不想生啖汝肉,你受死吧!”阎乐厉声地指责道。
“只要能饶我一死,我愿捧出天下,只求为一郡王。”胡亥仍存有幻想。
“痴心妄想!”
“愿为万户侯。”
“你自尽吧!”阎乐对他掷过一把剑来。
“愿与妻子为黔首,比之于一般人。”胡亥死死哀求,他实在是怕死啊。
“快一点,你还呆着干什么?”赵成知道这事拖不得,催逼着阎乐。
胡亥颤颤兢兢地泪流满面,他实在是无力去拾起那把剑。
阎乐一剑刺进。他也知道,如再拖延下去,万一生出事端来,那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四、势格禁忌立子婴
四、势格禁忌立子婴
月朗星疏,韩谈一骑急驰在往郦山陵寝的道路上(他还带着一匹马),整个山河都沉浸在寂静之中。马蹄踏着路上的碎石,迸溅着火星,震动着大地,就象一阵痉挛掠过,又象是一个垂死的巨人在发出呻吟。
树影、田畴、村舍、微弱的灯光,一一闪过。
韩谈这时也不感到入夜后的暑热难耐,紧夹马腹,控紧缰绳,低伏着身子,任马的汗沫飘过他的脸。他驱驰着马,一路紧张地思索:该怎样才能见到青城长公主呢?在八月夜气如轻雾一般的升起中,他只感到秋后暑热扑面而来。他简直要把他的两匹马跑死,依然不断地用鞭驱驰着它们。
一个多时辰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个覆斗式的幢幢黑影象巨兽一样,静伏在青紫色的天幕下。
始皇陵由内外城构成,青城长公主的寝殿在内城墙中始皇陵北侧,分主殿和偏殿。始皇陵南北约四十步,东西稍窄一点。整个园寝遍植松柏以避罔象,此刻依然沉浸在昏暗的灯火之中。整个园寝由重兵把守,这虽是王制,也是胡亥、赵高刻意安排下的。假借守卫皇陵让青城长公主静心守孝,将青城隔绝起来,任何人不得胡亥旨意和中丞相信符,均不得出入园寝。但制令归制令,由于赵高用心慎密,权重一时,始皇陵的守卫实则是他的死党。胡亥又不管事。因而没有中丞相之令,仅凭皇上的旨意,也是难以进入园寝的。
韩谈是赵高一党,自然知晓这一切。但他又成竹在胸,他本是赵高一党,经常来此传达圣意和中丞相令。皇陵守尉和守军已把他看作是中丞相的人,日久时浸,早已对他失去防范。赵高势如中天之时,韩谈也从未违拗过他,但现在不同了。
只要青城长公主一走出这皇陵,赵高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重要的是今夜,他必须瞒过那守尉,见到长公主,否则,他也没有机会了。
夜已很深,韩谈来到陵寝外城城池前。这外城城墙高两丈有余,本就很高,如今在韩谈眼里,尤显崔巍,向天空耸峙,象是板着面孔不可逾越的赵高的权势一样。
这一路上,他早已思虑过了,那就是声称自己是得中丞相之命,来宣达圣上旨意的。
外城守军见是韩谈,因旧成习,并没有按制——他们又如何知道这一天的变故已是系千钧于一发——验明信符。但韩谈也有信符,这一点,他不会疏忽。这信符是他按赵高的信符仿制的,自从赵高指鹿为马后,韩谈就有了这个心机。进入外城后,由几个军士引导,朝内城走去。外城到内城有一里有余,这里住着几千户守冢户。到达内城后,叫开城门,守卫的军士,将他们迎入。验明信符,问明事由,叫他稍待,一人便去通报守尉大人。
郦山都尉闻报,似有不信,不得不起来。又不敢怠慢,出来见过韩谈之后,有些疑虑,他说:
“韩大人,长公主已安寝,这么晚,似不便打扰。”
这守尉是什么人?能被赵高派来担当如此重任,自然是持重慎密之辈。
“得中丞相之命,来此传达圣意,有要事禀知长公主。”
“天亮后不可以吗?”
“如天亮后可以,我何必这样急匆匆赶来?”韩谈举起圣旨和信符,厉声说,“你承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