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到处都是握着剑,惩罚秦故旧官吏抄没他们的家产举着火把纵火的楚兵。
行动一旦产生,就不会再按照人们的意愿进行。这惩罚一旦脱缰,就从秦故官宦人家向两边的民房漫延。开始还在驻足观望惊魂未定的咸阳市民,一见这阵势,顿时慌乱起来,才知大祸降临到自己头上。他们慌不择路地跑回自己的家中,将凡是能拿得动的家具和财物拖出,堆得满大街都是。到处都是食案、匮箱、屏风、床榻以及薰炉、被褥、灯具、温炉……,这严重的阻塞了街道。骑马纵火的楚兵愤怒了,他们开始不分青红皂白,有些特手贱的,不管黔首百姓的苦苦哀求和咒骂,竟纵火烧起民房来了。绝望的黔首百姓詈骂着、哀求着、哭叫着、阻止着,都不管用。这样,就发生了冲突,行动很快就失控,劫掠开始了。
凡是金银珠宝、细软钱财,比如上金、玉石、文杯、青瓷以及绫罗绸缎,妆奁宝鉴……,见着就抢。劫掠不成,就举剑。惹得恼了,将手中的火把,往满街的杂物堆里一扔,哈哈地大笑,看那火熊熊燃烧起来。“杀千刀的啊!”“这些楚蛮子,丧尽天良啊!”人们号叫着。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什么也保不住了,纷纷拣些可以拿得走的细软财物开始了奔逃。到处都是扶老携幼,呼儿唤女的人流,这人流漫无目的的向东或向西流去。
现在不是一片火了,而是到处都在燃烧。火光、浓烟,从这一条街漫延到那一条街,遮天蔽日,令人窒息。有些老弱病残倒了下去。有些地段,连劫掠的楚兵也无法停留,在烈火和浓烟的面前,他们只得止步,退出。但他们那闪烁着火光的脸却立即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人们惊慌失措,开始不分方向的各自逃命。有一股向东,但东面内史府烧红了天,那时的街道本就不宽,火与火烧在一起,封住了整条街,这阻止了他们。他们又拥向西,象一群没头的苍蝇,向咸阳市流去。
咸阳市本是商贾云集之地,是个封闭的场所,市廛邸舍,百物齐备。劫掠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开始了,很快就变成了屠杀。逃得命出来的人们和从丰镐大道上转过来的人们汇成一处,向西陵路拥去,他们想从那里转武胜街过横桥逃到渭南去。他们转进了一条曲折小巷,后面的房屋就被楚兵点燃了,这迫使他们赶快向前。又转了一个弯,这时,才发现前面已是一片火海,那里是再也走不过去了,只得又返身退回。但是这时他们身后被楚兵点着了的房子,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这火喷着火舌浓烟,从两边夹持着小巷,这数百逃命的人惊骇住了,全没了主意。这一迟疑,却再也没有了机会。突然,那墙壁,象爆炸一般,被烈火冲倒,很快就连成了片。人们只发出了一片叫喊,纷纷朝巷内避去,又拥了回来,再也无路可走。他们绝望地叫着,被浓烟呛着,咳嗽着,什么也看不见。炽热的火向他们扑来。不一会儿,那愤怒绝望的声音就平息了下去(好在生命是这样脆弱)。只有火的噼叭声和廊柱、房屋的倒蹋声,只有这燃烧,在舔着它嗜血的舌头。
到处都充盈着焦糊味和人体烧焦的臭气。
富户的马车在冲突,人们阻塞了每一条街道,他们象河流。
炽热的火焰象一个个火球,一团又一团,从街道两边黑色的浓烟中滚出,吞噬着生命。在高温的灼烤下,人们的眼泪会不自觉地流下来。有些人走着走着,只感到衣服灼人,这时,只要有一点火星,这衣服就着了。着了火的人们惊叫着,扑打着,在这热浪中那火不但扑不灭,反而迅速地燃烧起来。被灼痛的灵魂惨叫起来,象是受到天刑的罪人,这活着的火扑向人群,乱跳着。人们唯恐避之不及,惊叫着纷纷逃散。有人用水浇湿了自己,但那湿了的衣裳,在这火的热浪中,使人烫得更利害,有些人就这样永远地站不起来了。
无数条人流在咸阳城各条街衢上缓缓流动,象地狱中的无数条灵魂,在向奈何桥那边的地狱中流去。
咸阳城就象一片人间地狱。
单膺白夹在难民潮中,向南流动。在秦三世投降的时候,他藏匿了起来,但由于沛公刘邦实行戒严和霄禁,一直不得脱身。如今咸阳全乱了,他才趁此机会,决定逃出咸阳到上林苑去。此时,他刚来到楚云馆,依稀还记得这当年常来的兰陵双清楼,如今烈火正旺。他望了望暗淡的天空,脸上落满了灰烬,这灰烬和汗渍混和在一起,涂满了人的脸,显得既狼狈又滑稽。浓烟中什么也看不清,也看不见,他只有随着人流向渭阳路走去。快到伊洛客栈时,看见一楚兵正在追逐一漂亮女子,即挥剑将其杀死,立即被楚兵追赶。他一连窜了几条小巷,再也无路可逃,只得朝一着了火的庭院窜进。在烈火中,着了火的梁檩,椽条坼裂着不断落下,他用剑一边拨开它们,一边寻找着出路。突然一根檐柱倒了下来,象坠入地狱的天神一样,火焰和灰烬顿时涌起,暗无天日。紧接着,一整片的房屋轰然一声倒蹋,更大的烈焰和烟尘“轰”地一下向天空蹿去,跃起一片烟柱,接着火就腾了起来。
他窜过这片火海,竟神差鬼使的又来到了五步街,立即汇入携家带口的人流之中,一起向五步街口走去。
当他来到五步街口渭阳路时,又一次面对渭水,这里比较开阔,他使劲地呼吸了一下空气。
渭水北岸都是蓬头垢面的难民,南岸渭南新区也在冒着滚滚浓烟,但人们还是想到南岸去,因为那里有更广阔的地域和青城大长公主的秦军。西边的横桥显然出了问题,他看见桥下渭水中有数辆马车,惊恐的马匹和无数落水的人们在挣扎。他不知出了什么事?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横桥这边的栏干被挤蹋了。但此岸求生的人们依然绵绵不绝地向桥上拥去,后人挤前人,谁也无法止步,被人推拥着向前。不断有人掉下去,一个又一个,渭水中不断溅起水花。但这情景看起来很不真实,那人落水的过程既缓慢又不具体,总好象有点夸张似的。看到这里,他再向西更远处望去,想看到华池桥,但那里根本看不到。
渭水上都是人,有乘渡船的,有坐着用凡是能浮起物组成渡具的人们,也有(氵伏)水的。一只载得满满的渡船在河中倾覆过去,激起岸边一片尖叫和恐慌。无数的什物、人和尸体从上游飘来,显示着那边的情景同样悲惨。岸边挤满了惊慌失措的人,他们哀号、呼叫、争抢、詈骂,急着想渡过渭水去。
哭声满城,一片混乱。
单膺白看了看远处的横桥,知道从那里过去已是不可能。他走下水,时已十月,水已很冷。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他必须赶到上林苑去,在那里,可以找到青城大长公主和徐延龄老将军。他回过头来,看着身后更加猛烈地燃烧着的北岸,只见一团团暗红色的黑色烟团上,涌起更加巨大的烟柱,上升到数百丈高的高空中,在那里停留住,成了极恐怖的灰暗色的重云。身边也是如雨般的灰烬和飘来的烟尘。这灰烬和烟尘遮蔽了他眼前的一切,除了烟尘和暴戾的痕迹,他什么也看不见。
抓了块木板,(氵伏)过渭水,他颇感沉重地走上湿漉漉的河滩。到处是丢弃的杂物,整个河滩已被无数的脚印踩成了泥泞,这泥泞一直没到他的脚踝。他艰难地上了岸,穿过岸树,来到渭南路,然后转入武胜南街。
给人希望的渭南新区,其实并没有希望。早在沛公刘邦的军队夺取咸阳后,这里就已经发生了骚乱。被秦吏压迫日久的六国旧贵豪民开始了报复,他们纷纷攻击他们平日深恨的秦国官吏,杀死他们,焚毁他们的住宅。待到楚军进入,他们原本还很振奋,没想到,楚兵将他们视如秦民。这里实在是太富庶了,楚将纵兵劫掠。这些已经有些武装的豪民,为护家园和妻女和楚军发生了对抗,这样更大的报复就降临了。楚军将一座座豪民的住宅包围起来,先是抢劫、**,然后屠杀,纵火焚烧。
有组织的豪民很快就被消灭,他们纷纷逃命。
单膺白混在人流中,来到武胜南街和天恩路、皋兰路交叉口。这里较空旷。但十字路口的两边房屋都烧起来了,楚兵因有人被杀被激怒,他们向这里的难民发动了凶残的报复。只见一些楚兵,从东边的皋兰路杀来,人流被这突然的变故惊懵了,一时全乱了套,挤成一团,立即转向西。只见一片父唤儿,妻找夫,人挤人,马踏人的混乱。有的人倒下去了,更多的人被人流推拥着,又被脚下倒下的人绊倒。詈骂声,哭叫声,而倒下去的人又想爬起来,更多的脚已踏下,发生了大规模的踩踏。但东面的刀剑已经砍过来,于是人们纷纷拥向天恩路。楚兵这时正杀得性起,只见寒光撩动烟火,似虎入羊群一般。
单膺白刚逃进天恩路,便发现有些不妙。他只走了数百步,才发现自己该死,因为前面也有楚兵。这些楚兵正从西边向这里杀来,天哪,似夹击似的。街北边的房屋烧得正猛,好在是南风,火和烟都向北。真是没办法了,楚兵杀来,有人开始反抗,立即被砍倒。他知道今天在劫难逃,知道今天根本就逃不出去,只得紧握手中剑,以图一逞。正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真是老天有眼,风向变了。这风向突然变成了北风,突然将那街北烧得正猛的火吹转了向,反而从北面掩烧过来。一阵劲风,把那本来向天空升起的烟柱反压下来,刹时整条街全笼罩在黑漆漆的浓烟里,连对面的人也看不见。他本想伏下身去躲避这窒息的烟尘,但他身下的土地和背后的墙壁都灼得烫人。这里是呆不下去了。他推开人群,踩着人体,没走出几步,就被脚下的人体绊倒。他倒在别人身上,极力想挣扎着站起来,立即就有一只脚踩到他头上,接着这人就重重地摔下来。他再一次地扑倒在地,被这人压住。这时,一群楚蛮子踩着他们的身体冲杀过来。他一动不敢动,只是大张着嘴,极力想去呼吸。一股灼热的空气立即涌进了他的肺,热辣辣的,差点没把他呛死。他感到自己的咽喉象是被什么扼住了,再也呼吸不出,他感到自己就要死了,就要被这浓烟呛死了。四周是一片火海,什么也看不见,他不能再伏在这里等死。再伏在这里,不是被烧死,也要被薰死。他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人体,站了起来,什么也不管,也无法管,踉踉跄跄地不分东西南北地走去。整条街灰朦朦的,浓烟一团团。他只感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象喝醉了酒一样,高一脚,低一脚的。但奇怪的是再也没有遇到楚兵,不是没遇到,而是这里已没有了楚兵。这也不奇怪,是这风,是这突然转向的风,救了他。这突然转向的风,把火和烟压下来,使之充满了整条街。这条地狱般的街道,既然罪人受不了,楚人也同样受不了。
单膺白一直朝前走,衣裳被火燎破了,身上有几处灼伤,火辣辣地直痛。他转进了另一条向南的街,这是白马街。他知道,这条街往南直通南市,只要到了南市,就算是到了南门。出了南门,就可以到甘泉宫、章台宫那广阔的郊野去。
他不由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依着墙壁,立即瘫软下去。有许多人向这条街走来。
“那边去不得,火堵住了路。”一个人在向一股人流喊。单膺白看见这股人流向西南的一条街走去。
人们停了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天哪,我们该怎么办哪?”人们绝望了,
“这些该死的强贼,”有人在骂,“丧尽天良啊!”
“往南,只有往南,今天是南风,火是从那边烧过来的……”单膺白恢复了些体力,他站了起来,脑子全糊涂了,总还记得是南风。
“什么南风?已经过不去了,你这家伙,是不是想把大家全烧死?”人们失去了理智。
但这时白马街北的火已火趁风势地烧过来了。
“冲,冲过去!”单膺白也不去辩白,也顾不得去辩白。在坐着喘息的时候,他已注意到,武胜南街有些澄明,那应该是安全的地方。他站了起来,离开了向西南方向走去的人群,向南冲去。
这时,谁也没有主意。有几个年青人立即跟随着他。
不是幸运,是单膺白的沉着救了他自己。他们冲到了一片较空旷的地方,这是一片富豪的住宅,早已化成了灰烬。单膺白知道,这里离逃出咸阳城已经不远了,好在楚兵已在此劫掠过。但火还在断垣残壁间闪着它微弱的舌头,到处都在冒着残存的青烟,到处都是刺鼻的焦臭味,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街衢……,然而,这里却是安全的。单膺白也不停留,忙汇入一群人流,朝南门走去。
咸阳的大火正在更猛烈地燃烧,整条渭河上空,烟与火交织,连空气都在爆炸。噼哩叭啦的燃烧声,房屋的倒蹋声,人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