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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衣这样一说,洗心玉突然想起了在咸阳御史府囚室中,当季姬和她互换衣服时,季姬突然对她这块玉很感兴趣。只是当时事态紧急,来不及细看。但当时,她颇感到奇怪:季姬怎么会对她这块玉感兴趣呢?想到这,她心中突然透亮,她完全相信了,这事是事实。想到在御史府的囚室里,难怪一见到季姬,就那么亲切,原来她们是亲姐妹。想到自己竟是燕姜的女儿,真叫她一时悲喜交集。
一使女正用汤水从她脖子上淋下。
女孩子长大了,婴儿时的汗毛自然没有了。但经授衣夫人这样一指点,大家又有这个心,于是似乎确实是看到了一条诩诩如生的龙出现在洗心玉的背脊上,那颗黑痣也似乎就嵌在那龙的眼睛处。
大家激动起来,“果真如此!”一使女叫道。
“孟姬!”授衣夫人叫道,“我的女儿!”
“阿母!”洗心玉叫了一声,忙披了一件禅衣,一头扑进了授衣夫人的怀里,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九、寂寞人生
九、寂寞人生
门外一声马嘶,紧接着一阵轻脆的马蹄声急驰而去。
伏在授衣夫人怀里的洗心玉突然醒悟,她忙穿好衣,慌张地站起,叫了一声“姨”!就奔将出去。只见仓庚一骑已至那宽阔的平畴尽头。她那矫健的身姿一闪,转向下山的路,就不见了。
“姨!”洗心玉拉长嗓音地叫道,整个洞天别业一片寂静。
洗心玉知道,姨已离她而去。她突然一下子感到自己好无力,好无奈,她的两肩(享单)垂下来,人感到极度颓丧。
“夫人,这里有师太留下来的书简。”一使女在仓庚卧室内叫道。
洗心玉惊醒过来,匆忙走进仓庚的卧室,那使女将一书简递给她,她将它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寥寥数语:
小玉:
授衣之言不假。姬丹、姜弋是你的亲生父母。并不希祈谅解,却也难免相见,无可愧疚之处。体谅也好,怨恨也罢,事实如此,还你一个本来面目。
飘泊是姨的一生,解开了一个身世,也解开了一个心结。姨去也,不必挂牵。
仓庚字
洗心玉读完这几个字,不觉潸然泪下。
“姨,我怎会怪你?”她想。以她的悟性,她岂不知道,如不是当年仓庚将她带出来,那还不知道今天的她已死在了哪里?焉能成就今日之洗心玉?这一点,她明白。
只有有待来日了。
她情绪怏怏地走进自己的卧室。
“那女贼走了?”授衣夫人仍愤愤不平。
“阿母如何这样说我姨?”
“那我还得谢她了?”
“你真得谢谢她呢,如不是她带了我出来,你还能看到今天的我吗?”
这一问,令授衣夫人一怔,想想也是。如不是那冷萍飘,秦王宫中,蓟邑辽东,咸阳棋苑以及此后的兵荒马乱,颠沛流离。那每一次的变故,她授衣有这个能力来保护孟姬吗?如今,那冷萍飘使孟姬变成了这样一个懂礼数,识大体的名震天下的一代女侠。说真的,她还真应该感激她才是呢。只是,心中仍愤愤不平。
意外之喜,使授衣夫人精神一振,第二天,她竟能在洗心玉的搀扶下走出门去。清晨的山野,分外宁静,门外的丹枫上,几只白头翁不断地变换着绝对不同的叫声,时而细碎,时而哑哑,时而又很婉转嘹亮,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是不同的鸟在叫唤呢。她们从清晨的凉风中向那长长的石阶下去,能清晰地感觉到自我的存在,能感觉到四围的青绿凉意的温蕴。田野很自我地横呈着。授衣夫人身体弱,洗心玉为她披了一件锦缘诸于。从台阶上一直走下来,再顺着小路,走向天柱泉。
“你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你的姨?”
“是的,也不。”洗心玉说,“阿母,你别为我操心。再说,我姨,你还不知道?”
“要是你母亲还活着,就不知该有多高兴了。”授衣夫人想起姜弋,不免有些伤心。
“是吗,我父母什么样?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父亲……”
“等一等,我好象知道一点,我见过他们……!”
“这怎么可能?”
“我父亲是不是瘦瘦的……”洗心玉突然想起了在合口村西的尝谷会那正祭祭祀上,她所见到的幻相,不由得激动起来。她把这事向授衣夫人叙述了一遍。授衣夫人大为惊讶,还果真是自己的夫君和姐姐呢!洗心玉接着说,“当时,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真是他们。我真的见到了我的父母亲。今天,又见到了你……,我真是太幸运了!”
听着洗心玉这深情的说话,授衣夫人也很感慨。
洗心玉后又说到北门晨风,说到北门晨风时,她想起了季姬,也想起授衣夫人的误解,便说:“阿母,你可真是冤枉了他。”她指的是北门晨风,当然,感情也有了点复杂。不过,她毕竟是洗心玉,知道北门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能这样说?她可是他杀的。”
“可这也是事出有因啊。只是这样一来,北门晨风就危险了,他一直在寻找季姬。”
“他找季姬干什么?”
“季姬不是他救出来的吗?这可成了他的心病,他要妹妹离开秦廷。说父母亲都是因秦祸而遇害的,他忘不了我母亲的嘱托。他认为,至少得让季姬明白,其实,季姬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生世……”
“你们姐妹俩怎么一个样:一个会留在秦廷,死心蹋地;一个又一味袒护这个北门,我真有点猜不透你们。”
“有些事,并不象表面那么简单,有些后果又不可预料。我和北门子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他不是那种人,这一点,我清楚。”
“你怎么了?我看你是喜欢上他了吧?”授衣夫人当然知道北门晨风,那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喜欢的男人。
“阿母,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就事论事。”洗心玉如今不再年青,也用不着遮遮掩掩。她认为自己已斩断了这情愫,但她就是为北门晨风担心。
“你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
洗心玉也不否认,她转了话题,说:“怎么季姬就哪么糊涂?跟着项羽。”
“我说过了,她没有降楚。”
“那还不一样。”
“都是为了他的孙女。”授衣夫人朝屋那边呶了呶嘴,她是指黄公虔。
“等阿母身体好了,我想去找季姬,她还不知道吧?”这是在亲人身边,用不着去思想就说出来的话。
“她怎能知道?你怎么了?我不也才知道。”
“哦,是这样,那我一定要去见她,我和她一见就亲。季姬太可怜了,别看她贵为公主,可她一点也不快乐,没有一个亲人。在咸阳御史府狱中,我就感觉到了。不知为什么,她那样依恋我,好象本能地知道,我是她姐姐。那时,我只是可怜她,今天,我才知道,这是斩都斩不断的血缘。再就是我一定要告诉她,北门晨风事出有因,叫她千万别干傻事。”
“看看,是不是,三句话离不开北门。”
“你还认为我说的话没有道理?”
“我不知道。”授衣夫人在洗心玉面前,什么话都听得可心,什么都愿意听从她。所以这时,她对这个问题早已是心中认可了,只是嘴上还硬着。
“身体好了?”黄公虔从一片公孙树,梓树,云楸,白梨树中走过来,正弯腰从一棵桃树下穿过,看见了她们,问了声好。黄公虔如今老矣,银发飘飘,但今天精神并不好,主要是思念两个孙辈。虞子期,虞子贞兄妹本就是他托付给项燕的,后又托付给了项梁。正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些年来,他不是不知道项羽的暴行,但他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孙儿女怎么就这么糊涂,会这样一直追随项羽。他已垂垂老矣,也只有认命了。可昨天,当事情如此真实地呈现在他面前,一下子拉近了他和他们的距离,这令他气恼了一夜。所以当他听洗心玉说,要去找季姬时,他是极力赞成的,并把劝说两个孙辈的希望,寄托在洗心玉身上。
使女和仆役们在溪水边忙碌,他们的欢笑声特别清脆响亮。
“老夫子,待有闲遐,老妇请教一局如何?”授衣夫人想起在钱唐,那老爷说起黄石公,知黄公虔棋艺超群,焉有放过之理。
“正是老夫所愿。”黄公虔一听此言,想起在咸阳陌上桑街上的燕金棋苑,知道授衣以授棋为生,知她棋力不弱。但他也自持棋力天下一品,闻言大喜。
“阿母,黄老夫子可没有敌手!”洗心玉虽知授衣曾以授棋为生,但她毕竟不知她的棋力如何?颇为夫人担心。
“在咸阳,就是天下通奕者,也没有必胜我的。”授衣夫人颇为自得地说。
“是吗?那就真是龙虎斗,我可要开眼界了。”
“你也会下?”
“不算会,老夫子授三子。”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
“老夫人,看你这身体,还是等个三两日吧。”黄公虔劝道。
“是啊,阿母,来日方长。”
“不,下棋对我就是休息。”授衣夫人兴致颇高。
三人回到洞天别业,吃了早饭后,就摆下了棋局。
两人对坐着,谁也不拿子。洗心玉知道,黄公虔自持年长,当然不肯拿黑子。授衣夫人自持艺高,当然也不肯拿黑子。她莞尔一笑,抓了一把子,叫二老猜?授衣夫人叫了“单”,黄公虔不响,算是默认了双。数子是十一,授衣夫人选了白子。
洗心玉为他们摆下四子,黄公虔一挂,授衣夫人便一间夹。当时的棋,都是力战型的,通盘杀起。对于挂,有一间夹、二间夹、三间夹、小飞、顶、压、也有不应的,黄公虔见授衣夫人一间夹,知授衣夫人心狠。他微微一笑,便一间跳起。两人你来我往,在这个角上下了个定式,黄公虔争了个先手,在右中星位上下了一手,形成大模样。前五十手,洗心玉感到老夫子棋形生动,局势已占先。但授衣夫人不惧,四处点火,八方冒烟,将一盘棋搅得烽烟四起,都是肉搏似的短兵相接。下了一百多手,在一个局部,授衣夫人力战得手,局势逆转。但她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将黑棋的一条大龙紧紧围住。这时,连洗心玉都看得出来,授衣夫人只要将这条黑龙放过,补好右边的一块棋,这盘棋就再也翻不过去了。
授衣夫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黄公虔,见黄公虔依然微笑着。他这个人在棋局中有点狡诈,仿佛看透了授衣夫人一样。果然,黄公虔的轻漫、坦然,激起了授衣夫人的斗志。她“啪”地一声,打将下去,她放弃了轻易可以到手的胜利,这令洗心玉惊讶不已。她真没想到一个羸弱如此的老妇,竟会充满这样的斗志!她选择了一条一个棋士孤傲绝域的不归之路。她不是要嬴棋,她是要战胜对手的灵魂。
谁知黄公虔却下出了一手深思熟虑的妙手。此招一出,那条黑龙宛如画龙点睛一般,习习生辉起来,并且还盯住了右边的那一块棋。
此招一出,授衣夫人为之一震,这一招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她的神色立即变得严峻起来,端正了身体,殚精竭虑地思考了近半个时辰。自古太华山上山一条道,她再也没有退路了。尚若此刻她放弃这里的绞杀,去补住那右边的一块棋,她或许还可以嬴下这盘棋来。但授衣夫人是一个棋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根本就不去考虑这种结果。她在向自我挑战,直面惨淡的棋局,迎向必然的腥风血雨。既然谁也不能把这棋路算尽,她就决不言退。此时,两人一招胜似一招,招招惊心动魄,招招令人扼叹。授衣夫人匍匐在棋枰上,闪出一种必死斗士的光辉,棋枰上形成了黑白两条大龙的对杀。
一个长考又一个长考,这柔弱的老女人更显渺小,仿佛被霜浸染过一样,将自己所能有的生命全集聚于这一来一往的搏杀之中。
练条的一环终于断了,黄公虔下出了必胜的一招。
授衣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在棋枰上,往后便倒。
“阿母!”正被棋局深深吸引的洗心玉,这才惊觉过来,但悔之已晚。
“下棋怎么下成了这样!”洗心玉埋怨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埋怨阿母还是在埋怨黄公虔。黄公虔不语,他缓缓地站起来,他是长者,却对昏迷过去的授衣夫人作了深深一揖。
其实,这棋也不能怪黄公虔,那有下棋下得喷血的?只因授衣夫人本来就受了风寒,一直咳嗽不止,再加上这些日子的劳累和奔波,早就体力透支,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殚精竭虑?油干灯尽之人,只因意外寻得了孟姬,狂喜之余,还以为自己并无大碍,造成了一个假像,洗心玉不知,黄公虔焉能得知?
看着面如缟素的授衣夫人,洗心玉禁不住泪如雨下。
“哭什么?阿母不是还好吗?”醒过来的授衣夫人,看见哭得伤心的洗心玉,反劝慰着她。
“……”洗心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不怪黄老夫子,你可千万别怪他,要怪,怪我自己。”
此时,黄公虔又走进来